撕掉日歷的最后一頁才發現眼前的日子又變成了簡單的1月1, 看著好像是新的開始,不過是回到了不斷循環的最初,讓人不得不假裝熱鬧的滿懷希望的重復著和過去無差別的日子。
北方的新年總是從冬季開始, 外面天氣冷的讓人發抖, 屋子里倒是供著暖, 但是顧北還是覺得冷, 她躺在床上身上裹著厚厚的被子, 醫院里那兩枚雞蛋一碗小米粥成了她遲到的新年第一頓飯。一個人的日子就算外面再怎么張燈結彩好像跟自己的關系也不大,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悅更看不出所謂悲傷,只是睜著眼眨都不眨的看著發白的墻, 手不停的在小腹上移動,動著動著兩行淚順著眼角濕了枕頭。
“你好, 請問這里有沒有接待過一位叫顧北的患者。”
“沒有。”
吳天拿出手機在記事簿里又刪除了一個醫院的名字, 這已經是他從早上開始排查過的第八家婦產醫院了, 依舊沒有顧北的名字。向南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從早上到現在已經是第幾十遍他已經數不清了, 只感覺顧北的事情就快瞞不住了。
“喂,向南。”
“顧北怎么樣了?我已經坐上飛機,大概三個小時后到。我……還是想悄悄的遠遠的親眼看看她好不好,我……”
“好,那我在家等你。先這樣吧!”吳天搶在向南前面掛了電話, 他怕自己忍不住告訴向南, 顧北走了, 而且一直也沒找到……他怕向南聽見顧北不好, 然后失去理智。吳天在車里冷靜了一會兒, 看看時間跟自己說:“三個小時,還能再找幾家。”
車子的尾氣在天寒地凍的空氣里開出了一大朵白色的花, 看上去并不美麗。
“顧小姐,您確定要這樣做嗎?”
“有什么不確定的,我是監護人,有權利決定這樣的做法是否有價值。”
“可是……”
“要我親自動手嗎?”
“您等一下,我先去找一下主治醫生。”護士一臉慌張的神情跑了出去。
“吳醫生,溫芷蘭的家屬要求終止治療。請您去一下重癥ICU。”
吳英明放下了手中的筆,抬頭看著神情焦急的護士心里有些不解:“終止治療?顧北一直很堅持,怎么……?”
“我隨你去看看。”吳醫生站了起來和護士一同前往病房。
一個陌生的身影出現在病房里,高挑的身材穿著黑毛呢大衣配了一雙過膝的長筒騎士靴,再看看她手里拎的愛馬仕鉑金包,吳醫生很肯定這個人不是顧北。
吳醫生禮貌的問了一句:“請問你是溫芷蘭的……?”
“女兒,顧雪。”她轉過身和吳醫生面對面的站著。
吳醫生側著頭和護士小聲說了一句:“去聯系顧北,告訴她現在的情況。”護士點點頭。
“顧雪你好,我是你母親的主治醫生也是向南的表舅。”吳醫生先向顧雪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顧雪雖然有些意外但也不失禮數的和他問好,而后她對吳英明說:“表舅,來之前我已經和國外的腦科專家取得聯系,他們一致認為我母親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所以……”
“我知道,我之前也建議過,只是你姐姐她從情感上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她相信會有奇跡,所以一直維持到現在。你要不要等她來了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不用。分歧永遠都不會消失,只會暫時擱置,那樣來說只是拖延,沒有必要。”顧雪的態度異常的堅定,說完以后她一直盯著平直的腦線波。
“那好吧,你需要在這個上面簽個字。”
吳醫生示意護士把放棄治療的責任書遞給顧雪。
她沒有一絲猶豫的快速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抬筆的同時用極平常的語氣說了一句:“關掉呼吸機。”顧雪背對著床上的母親,握著筆的手指使出了幾乎是要把一支鋼筆折斷的力氣。
“不要!”
剛剛趕過來的顧北稍稍晚了一點兒,她親眼看見切斷呼吸機后的母親在病床上去了的模樣。她艱難的走了幾步,直到護士將白色的布蓋在了溫芷蘭的頭上,她再也走不到媽媽的身邊了。醫生和護士讓出了整間ICU,房間里剩下了兩個姐妹。一個衣著得體身姿挺拔,一個面容憔悴黯然神傷。
“小雪,為什么?”
顧雪走到顧北的身邊,壓低了聲音說:“因為不會有奇跡,因為……如果媽媽知道你和向南之間用她來進行那么齷齪的交易,我相信她寧愿去死。”
“她知道了,她終究是知道了……是向南告訴她的嗎?”顧北心里絕望的想著,只是看著眼前的小雪,失了語。
“我本打算讓媽媽維持到你生下孩子,可惜……”
“小雪,”顧北叫了一聲妹妹的名字,用氣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姐,讓我告訴你什么是對不起。對不起是你在深夜爬上妹夫床時的混蛋,對不起是你們在外面旁若無人擁吻時的無恥,對不起是向南回來跟我說離婚時我劃傷自己的疼!”
還是那條金黃色的絲巾,顧雪將它摘下,有一道肉粉色淺淺的痕跡不合時宜的趴在顧雪的手腕上。顧北看著妹妹手腕上的傷又看了看躺在白布下的媽媽,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因為她,是她無恥的貪戀著過去,是她卑鄙的侵略著現在,是她不要臉的破壞了他們的未來……最后,她想抓住的,媽媽、孩子……一樣也沒有留下。
“小雪,對不起!”
顧雪抬了抬手讓顧北住嘴,她繼續走了幾步靠近到顧北身邊,輕聲說:“媽媽的葬禮會有我和向南一起完成,到時候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到場。你就別參加了,萬一遇見你們一起見過的人,我不想大家臉面上都過不去。”
顧北被顧雪的話擊倒,她勉強的用手撐在扶欄上,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珠,搖搖欲墜的答應了一聲:“好……”
顧雪頭也不回的走了,筒靴的粗跟有力的撞擊著地面發出“嗒嗒”聲,到了門口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依舊背對著顧北說:“忘了告訴你,我不會和向南離婚的,因為我……懷孕了。”
高跟鞋的聲音好像消失在走廊里了,顧北撐著身體走到溫芷蘭身邊,她數次抬起手想拉下蓋在她臉上的白布,不是沒了力氣,只是沒了勇氣。她不知道拉下白布后自己要怎么面對媽媽,怎么同媽媽講她當時只想和向南維持到能找到兇手,然后……她便悄然離開。可惜,事與愿違。
她想同媽媽講她相信有奇跡。可惜,最后還是眼睜睜的看著她這樣離去,就好像當年她沒能力找回爸爸一樣。她以為自己長大了,一切都會不同了,她可以留住媽媽的那口氣。
可惜,她還是和十七歲的時候一樣,一樣的無能為力。
她還想告訴媽媽,她分手了。不過這一次沒有上一次那么心疼,因為身體上的疼痛幾乎讓她忘了心在哪兒。
顧北的手按在小腹上,那里從她接到電話跑下樓就開始疼,只是現在疼的更嚴重了,她半彎著腰,感覺有一股暖流從腿上流下,一直向下,滴在了自己站過的地方。
又是那抹悲傷的顏色。
顧北的身體慢慢向下直到癱軟在地上,她又聽見了那聲:“小北!”
手術室的紅燈又亮了起來,向南和吳天并排坐在外面,向南發抖的手心里還沾著顧北的血,溫熱的。
“向南,對不起。我沒照顧好她。”吳天眼角發紅,眼球上布滿了紅血絲,就差流下的淚也是紅色的了。
“表舅,溫芷蘭,為什么會突然中斷治療?”吳英明剛站在他的身邊,向南低著頭的問他。
“是她另一個女兒,顧雪過來簽的字!”
“顧雪……我猜到是她。”
向南猛地站起身走到窗邊撥通了電話,電話那邊的顧雪沒了平時的嬌嗔而是平靜的說:“是我,我說過會親手結束你們之間齷齪的交易。”
“顧雪,你是不清楚我為什么和你結婚對嗎?你以為我是感激你還是報復她?都錯了,我只是想站在一個更接近她的地方,僅此而已。我的律師會盡快把離婚協議帶給你。”向南雖也是一如往常冷靜的說出這些話,不過說完后他推開窗就把手機扔了出去。
“好,我等著……”
顧雪一邊在酒店里喝著酒一邊抽著煙,沒人知道她是什么時候學會抽煙的,是在每個午夜夢回的孤寂中?還是在每個孤枕難眠的深夜里?總之,看她吞云吐霧的樣子,一定不是一天兩天了。
“醫生,顧北怎么樣?”
吳天掩飾不住內心的恐懼感,他拉住大夫的手有些顫抖。吳英明走上前站在吳天的身后,肩膀輕輕的抵住了他的身體。
“吳主任也在啊,顧小姐由于剛剛做完流產手術,精神上又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加上身體也沒有得到好的照顧,所以才會出現二次出血的癥狀。除了她……不能再懷孕以外我們發現她的心臟功能似乎也在退化。不過好在人現在是擺脫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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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沒有走上前,只是在聽到顧北脫離危險的時候整個人像撒了氣的氣球干癟的貼著墻壁深深的吸了兩口氣,松垮的肩膀好像終于卸下了重物一樣隨著呼吸一起一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