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歷十九年,又是一年春。
顧璵處理完西方的事情,就回了崑崙,過完一個冬天纔來到鳳凰山。算上他去魂界的時間,有兩年多沒在山上了。
沒什麼大變化,一切都在平穩(wěn)有序的向前發(fā)展。
由於魂主死亡,分魂的影響力逐漸削弱,以金蟬的資質(zhì),已經(jīng)徹底抹掉了負面因素。它跟隨龍秋近二十年,作爲(wèi)本命蠱的存在,深受主人薰染,近幾年就愈發(fā)明顯。
清和飄渺,令人新生親近,喜好遊歷紅塵,行善惡獎懲之事,仙魔一體,法度自在心間。江湖人又畏又敬,若非怕惹怒本尊,早就取個什麼“極樂童子”之類的稱號。
龍秋則在鳳凰山北麓,相隔百公里的一個叫青石谷的地方,另建門庭,長期潛修,順便鑽研蠱術(shù)一道。
她找來近百個少女,傳授蠱術(shù),算是鳳凰山的一脈小分支,出去有資格報上名號。
小堇也不理俗事,全權(quán)交給弟子,自己吃喝玩樂,蹦蹦躂躂。足跡踏遍全球,不時有消息傳回來,在各地都留下過翻天老祖的傳說,偶爾指點一下路人,到處開花結(jié)果。
顧璵和小齋正式退隱,屬於太上宗祖,兩個小的也不管事,掛個空頭掌門。還好弟子們成長起來,曾可兒、鄭開心、遊宇等人,修道十幾年,也走到了人仙門檻。
而道院的何禾、徐子瑛等人,差不多是同等境界。在第一批開拓者漸漸不理俗務(wù),潛心靜修的情況下,修行界自然要更新?lián)Q代。
還有玉蘭珠那邊,與蜰鬼一戰(zhàn)暴露身份,索性擺明旗號,以鳳凰山下院自居,反而引得不少人來投。
當(dāng)然她教不了什麼東西,大小事務(wù)皆由山上弟子負責(zé)。她的意義在於香火成神,補足天道,如果以後證得神位,實力纔會暴漲。
至於政府……
當(dāng)?shù)弥櫗m晉升神仙,壽元達到千載時,所有的想法都變成了沒想法。一千年啊,從宋朝到現(xiàn)在,人類的思想、制度、文化、科技等等,向前跨越了多少步?
結(jié)果只是人家的一世壽命。
顧璵今年四十一歲,修道二十載,便達到此種程度。那給他們同樣的時間,能研究出什麼科學(xué)技術(shù),讓人類壽命延長至千年麼?
拜託,二十年能衝進世界盃就不錯了!時間是最有效的武器,當(dāng)你能活到令世人恐懼的時候,什麼問題都不是問題。
正所謂天若有情天亦老!
“嗚……嗚……”
內(nèi)山,老樹下,一陣急速顫動產(chǎn)生的嗚咽聲突然想起,隨即,嗚咽聲又變成劍嘯,凜冽尖銳,攪動周遭空氣。
老樹的枝葉嘩嘩搖擺,驅(qū)散亂流,庇護著在自己腳下坐定的兩個小傢伙,彷彿一位慈愛長者。
過了許久,劍嘯慢慢消失,歸於平靜。
長生和九如反而睜大眼睛,愈發(fā)專注的盯著自己的老父親,只見他閉目宛如一尊神像,與天地融爲(wèi)一體,氣息清和自然,挑不出半點瑕疵。
忽然,風(fēng)起。
戧!
龍吟沖霄,久久不絕,一團熾熱的赤紅光團嗖地從他體內(nèi)飛出,孤懸虛空,浩然剛大,如一輪赤日在天,普照大地。
“呼!”
顧璵睜開眼,吐出一道白練,噴在光團之上。光團閃了幾閃,氣息柔和了許多,從烈日變成了暖陽,緩緩下落。
“哇,這就是劍種麼?”
九如繃著小臉,卻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上上下下的端詳一番,問:“我現(xiàn)在可以融合麼?”
“當(dāng)然,不過你年紀(jì)太小,融合的時候可能承受不住疼痛。”
“承受不住會怎樣?”
“會死!”
長生認真道,然後轉(zhuǎn)過頭,又強調(diào)一遍,“會死的!”
“小子,來打一架吧!”
九如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嗖地跳起來,高聲喝道。
“打就打!”
長生被小齋調(diào)教,性子也變了許多,咔嚓就是一道雷光劈過去。九如冷哼一聲,戧的亮出赤陽劍,狠狠一斬。
轟!
雷光對劍氣,剛要爆炸,就像揭開一口蒸大饅頭的鍋蓋子,大量的白色蒸氣將將噴涌,啪,又給扣上了。
顧璵一手拎一隻,按在身側(cè),教訓(xùn)道:“以後在內(nèi)山不要打鬧,莫要對長輩不敬!”
“哈?”
倆孩子比較懵逼,環(huán)顧一圈,啥也沒有,“爸爸,哪裡來的長……啊!”
倆人同時叫了起來,齊刷刷的盯在老樹身上。
“嘩嘩!”
有風(fēng)吹來,枝葉輕擺,與平日毫無兩樣。顧璵卻已起身,行了個大禮:“您何時得的道果,連小輩們都瞞過了。”
嘩嘩!
那邊傳來一道極爲(wèi)精純?nèi)岷停錆M善意生機的神念,比人蔘精還要貼近自然。
“這麼多年承您恩澤,在此謝過。”
顧璵帶著一雙兒女,又行了個禮。
嘩嘩!枝葉再次輕擺,卻沒有神念迴應(yīng),恢復(fù)成一棵普通的老樹。
這棵樹早生在鳳凰山中,怕是靈氣復(fù)甦之前,就已活了十幾二十年。復(fù)甦之後,內(nèi)山有幸成爲(wèi)節(jié)點,老樹受其薰染,才慢慢結(jié)出了紅果。
之後近二十年,世界天翻地覆,鳳凰山日新月異,它始終守在此處,成爲(wèi)了大家最熟悉,也最忽視的一部分。
而就在顧璵外出的這兩年,它終於厚積薄發(fā),開啓靈智,實力更是遠超人蔘精。只是生性溫善,不願多動,才一直沉睡。
顧璵心中歡喜,見它氣息歸斂,無意多談,也不打擾,又對九如道:“你現(xiàn)在的肉身承受不住,再修兩年。”
他遞過那團赤芒,道:“劍種先交與你,多加感受,對日後大有好處。”
“謝謝爸爸!”
九如接過劍種,像抱著個皮球夾在尕酒窩裡。
“……”
老顧又看向兒子,基礎(chǔ)夯實的極牢,水雷已經(jīng)圓滿,正在修木雷之氣,問:“你爲(wèi)何先修這兩種?”
“雷法威勢太重,我怕我掌控不住,迷了心神。先修水木平和,再脩金火殺戮。”長生道。
“嗯,想法不錯。”
老顧點點頭,又陪著兒女聊了會天,閒談世間。
倆孩子今年八歲半,憑他們的資質(zhì),就算再蹉跎,十八歲之前也能成就人仙。想想都可怕,十幾歲的人仙還得了?簡直位面之子!
有這對珠玉在前,不少人都動了心思,修士與修士成婚生子,已是夏國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
就連道院的張守陽、晁空圖、鍾靈毓等一票正一道人,都早早被師門勸說,被同門開導(dǎo),與幾位資質(zhì)極高的女冠定下婚約。
沒辦法,太捷徑了啊!
曾可兒、鄭開心、何禾他們屬於第二代,實力基本持平。長生九如是第三代,有這對龍鳳胎在,完全碾壓修行界。
總得想點對策,不然等盧元清這批飛昇、身死,道院就會迅速凋零。可憐張守陽等人,天縱之才,也逃不過相親聯(lián)姻之命。
三人聊了一會,長生忽問:“爸爸,你這次回來還走麼?”
“過幾日便走。”
“可鳳凰山纔是我們的家啊,你爲(wèi)什麼總呆在崑崙,你跟母親回來住不是很好麼?”
長生對他依戀極重,一聽就不開心。
九如也道:“就是啊,我好久沒見著媽媽了,你們爲(wèi)什麼不回來呢?”
“……”
顧璵沉默,無法解釋。
長生又問:“你跟母親都不想我們麼?”
“自然是想的,否則我也不會回來看看,但你們要知道,倫理親情不是全部……”
他頓了頓,逗弄道:“對了,你們倆既然捨不得我,爲(wèi)什麼不跟我去崑崙呢?”
“呃,這個……”
“呵呵……”
倆孩子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屁咧,鳳凰山熱熱鬧鬧多好啊,幹嘛要去那鳥不拉屎的苦寒之地,還要面對那樣一位神仙老媽!
嗤!
顧璵看破不說破,忽然伸手一抓,接住一道傳訊符,卻是小堇發(fā)來的。
他掃了一遍,心中一動,道:“我要去做件很有趣的事情,你們要不要一起?”
倆孩子自然同意,於是他一手抱住一個,遁出山門,轉(zhuǎn)眼到了盛天附近的一座小城裡。
“哥哥,我要吃蘋果!”
“不是剛吃了一個麼?”
“我還要吃!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
不大卻很溫馨的居室內(nèi),一個白白胖胖的女子坐在沙發(fā)上,光著兩條小粗腿,不停亂踢。她二十多歲,杏眼桃腮,長髮烏黑,生的非常好看。
就是骨架略大,尤其現(xiàn)在腹部隆起,懷有身孕,更顯得肥了一圈。
另一人則是三十來歲,面貌平凡,雙眼黑亮,兩條大長腿咔咔帶感。倆人明顯是兩口子,散發(fā)著淡淡氣息,皆是後天修士。
“行行,給你削皮!”
男人對媳婦兒極寵,洗了一隻大蘋果,小刀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一圈完整的果皮就削了下來。女人啃了一口,滿足的miamiamia,嘴裡卻道:“這蘋果太貴了,還是別買了。”
“沒事,都是自己種的。我們好歹是外門弟子,你又有孕,師兄答應(yīng)每月多給我們一份。”
“那還差不多,不然就憑我們倆的薪水,奶粉錢都掙不夠。”
“哎,我倒挺知足的。”
男人坐在旁邊,把媳婦兒的一條腿搭在膝蓋上,熟練的爲(wèi)其通筋活血,嘆道:“想我以前就是個修鞋的,你能看上我,就是福氣,沒想到還能一塊被山門選中,這就更是福氣。我就一普通人,真的不敢再圖什麼。”
“切,瞧你那點出息!”
女人嫌棄,卻含著果肉,mia的親了過去。
“……”
隱身飄在窗外的長生九如頗爲(wèi)鬱悶,幹嘛,帶我們來吃狗糧麼?
“他們是鳳凰山的外門弟子,負責(zé)此處的一家小店鋪,每月進項不多,但生活安樂,朋友廣博,是個很幸福的家庭。”
顧璵瞧著兩個人,解釋道:“山門成婚的弟子衆(zhòng)多,但要麼生過孩子,要麼還沒生,要麼性情不穩(wěn),內(nèi)有隱憂。我令人多方查找,才找到這麼一家合適的。”
說罷,他手掌一展,陰風(fēng)吹來,輕飄飄出現(xiàn)一個幽鬼身形,正是譚崇岱。
老道長經(jīng)過這麼多年的溫養(yǎng),形態(tài)完全恢復(fù),仿若真人,只是目光呆滯,行動不定,顯然意識缺失,僅餘空空殘魂。
“呀!”
九如低呼一聲,也聽說過此事,問:“爸爸,你要讓他投胎轉(zhuǎn)世麼?”
“正是,那女子孕期已到,正是胎兒凝聚神魂的時候。”
“那,那……是這位老爺爺?shù)纳窕晖短N,生出來也是他?”長生不太能接受。
“他若是剛死,我還能找齊散去的三魂七魄。可惜他羽化許久,只餘一縷殘魂,我也無法補全。
這縷殘魂會與別的魂魄相融,形成一道新的神魂,將來胎兒出世,也只能說有他的一絲痕跡,更記不起前塵舊事。”
顧璵輕嘆,看著面色愁苦,在風(fēng)中微幻的譚崇岱……距初次相見,不知不覺已快二十年了。
他陷入回憶,孩子們也不敢打擾,只等夜半時分,月上中天。
老顧回過神,隨手一抹,幽魂身上便籠了一層微光,之後向虛空拋去。
只見那人身迅速縮小,又歸原成一團黑氣,在空中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不知從何處又鑽出幾團,共有十具。
十團黑氣碰撞糾纏,逐步試探,慢慢融合在一起,嗖地鑽進窗子,投進女人的肚子裡。
顧璵彈出一道氣息,還有些混亂躁動的嶄新神魂,瞬間安分下來,散發(fā)出一股濃郁的生機,同時也非常脆弱。
這股脆弱,要伴隨胎兒出生,甚至三歲以後,才能慢慢穩(wěn)固成形。此乃生命循環(huán),自然規(guī)律,他也不能擾亂,但小小的幫襯一下還是可以的。
“哎呀,又踢我了!”
“你這臭孩子,老踢你媽媽!”
兩口子撫摸著腹部,滿是幸福神采,卻不知自己的額頭上,各多了一個隱形印記,可保一世平安。
夫妻倆資質(zhì)一般,也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但很適合孩童成長。更何況,那道神魂有譚崇岱混入,強度遠超普通的新生魂魄,對修道也大有益處。
“老道長,當(dāng)日之諾,今日終還了。”
他微微稽首,行了個道門禮。
旁邊的一雙兒女早已目瞪口呆,親眼見得這神魂造化之妙,彈指間促就一個生命,不禁也心有所感。
冥冥中,他們似乎理解了一點,父母捨棄鳳凰山的心境與想法,可接著又不懂了,混沌雜亂,一時陷入苦思。
年紀(jì)太小,顧璵也沒指望他們能懂,摸了摸兒女的頭,“好了,別想了,還有一家要去。”
話落,三人又來到東雲(yún)市的一座小城,同樣的操作手法,卻是任亦昀的殘魂。
(涼了涼了,注都下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