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鄉親們一直都跟在余向前的身后,當他們看到余向前那一刀落下的時候,很多人都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余家鎮誰人不知,余向前光明磊落一生,是一條頂天立地的漢子!
只不過,最終也是沒有逃過那個情字……
很多人都埋怨余向前,其因由是他引起的這一場災厄,是因為他有人不娶非娶妖,不然也不會釀出這樣的禍事。
但同樣,他們也知道,這并非是余向前的錯!
情,之于人,又豈是一句灑脫、一個轉身、一句不妥、一句不該便能放開舍棄的?
刀破開了小腹,刺透了余向前的丹田,那是他一輩子修習道術的根本,丹田碎裂的同時,那一身的道氣也是散遍了全身。
刺啦……
又是一刀,只不過這一次,余向前割開的是自己的手腕,而后借助崖頂倒垂的藤條,直接攀登到了那座崖壁的上面。
雙腳纏藤,雙手舞動,伴隨著那鮮紅的血液紛飛,一道道充滿磅礴正氣的線條被勾勒了出來,布滿了整座的石壁。
古人說,一寸山河一寸血,一人一馬,便要踏破賀蘭山缺!
此時的余向前,血灑長藤,氣沖崖頂,又何嘗不是一番那樣的景象呢?
那是一種豪邁,也是一種無奈!
更是一種悲卷天下成殤,恨不能殺身成仁的悲壯!
那悲壯震動了荒野,震動了村落,同時也震動了村民們的心……
大錯已鑄成,悲天又有何用,堂堂七尺男兒,倒不如憑借一身錚錚鐵骨,乘風破浪復平事,即便是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
終于,余向前落下了最后一筆!
一股崩心裂膽的悲愴之氣,隨即四散蔓延開來……
當他落地之后,身體虛弱的癱坐在了地上,眾人沉默著抬頭,看到那崖壁上赫然就是一幅活生生的人像,那人像不是別人,正是滿身彌漫悲愴之氣的余向前。
“我出去一趟,會盡快的回來……”
沒有做太長時間的休息,余向前便是從地上站了起來,而后便要擠開人群向著外面走去,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不能走,除非這件事情解決完了!”有的人理解余向前,但有的人所想的只有自己,那時的余暉隱隱懂了,這就是人心。
這,就是現實!
“不讓我走,這件事情就沒有辦法真正的解決!”
余向前顯得很是虛弱,說話間瞟了一眼人群中流著淚的余暉:“何況我的孫兒還在這里,我就算死,也要死在余家鎮!”
“以前的能信得過,但現在的你,我們
不知道,當年你不是也沒有管過你兒子的生死嗎?”這番話,就像在挖余向前的心。
也像是,在用鐵錘砸余暉的骨!
“唉……”
“讓他走吧!”
余向前無奈的嘆息剛剛落下,被推舉出的新任族長發話了,之前那人還想說什么,但是被惡狠狠的一眼瞪了回去。
“我相信你!”
這是余向前此時感覺最溫暖的一句話,來自新任族長之口,就像是一雙厚重的手,拖住了余向前搖搖欲墜的心。
“我會回來的!”
“族長,為什么讓他走?”之前的那人,望著余向前的背影,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看看那懸崖就知道了!”
新任族長說完,已經是向著鎮子走去,剛剛站著的地方,回蕩著一句話:“他把魂兒都留下了,人總是要回來的,只是苦了他,苦了暉娃子啊……”
“孽緣啊,孽緣……”
村民們不知道新任族長的話是何意,于是紛紛抬頭看去,當看清懸崖上面所呈現的一幕時,紛紛自慚形穢的垂下了頭。
山崖上,余向前仿佛活過來了,血色的雙臂堵住通往山脈深處的洞口,目光透出慈和悠遠,望著余家鎮的方向,閃爍著兩道幽幽的光。
那樣子,像極了守衛一方的神靈。
那一刻,臉上帶著淚光的余暉,笑了……
……
余向前走了,村民們也都是回到了鎮子里,一切仿佛都是陷入了平靜之中,但是那樣的平靜,卻隱藏著更為洶涌的暗流。
那人像的背面,洞口盡頭的一處山谷之中,正在上演著慘烈的一幕,一只只狐貍忙碌著,將弄來的月事布鋪成了路。
路一點點的擴建出來,它們的生機也在一點點的消散著。
狐貍骨選擇了一塊龐大的青石,將那些狐貍一個個的抽骨之后,塞到了青石的里面,它們皮貼青石,舌頭外吐,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當青石嵌入山體之后,一切仿佛真的徹底平靜了下來。
直到,余向前的歸來……
“他領著這么多人干什么?”
“不知道!”
“他們朝著懸崖那邊去了,要做什么?”
“不知道!”
“不會是要鑿山吧?”
“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他沒有食言,他信守了承諾,他還屬于我們余家鎮!”
來的人很多,大概有幾百人,他們被鎖鏈拴在一起,順著余向前因為常年登上崖頂鑿刻出來的石梯,進入了那山谷的里面。
“你們都是罪人,死罪之人,天地可誅,我也一樣!”
站在一塊巨大的青石上面,余向前望著眼前的那些人,第一次展現出了殘忍的一面,那一刻他的身體向外瘋狂涌動著殺機。
“我要斬妖,有此志,卻無堅心!”
“我要斬妖,有此心,卻無實力!”
“我要斬妖,有此力,卻無屠刀!”
“你們都是罪惡滔天之人,是我用重金從牢獄所換,罪如你們,即便墜入陰司,所去的也是黃泉,倒不如成全我的殺心,也成全這世道的太平!”
“那你呢?”一名大漢抬起了頭。
“殺你們,便是在殺我自己,屠刀未成,已誅我心,當屠刀滅妖之日,便是你我相逢之時!”余向前抽出了一把剔骨刀。
“好!”
大漢點點頭:“生為惡,死亦為惡,最終所行卻為善事,這是一種莫大的諷刺,同時也是一種莫大的解脫,先殺我!”
“可以!”
余向前舉起了刀:“我要的是你的兇、要的是你的惡、要的是你的煞、要的是你滅絕的人性,以及那陰司都容不下的魂!”
“我首先要的,是你的兇皮!”
噗嗤……
話音落,余向前的刀已經刺入了那大漢的身體,剔骨刀宛若游走的龍蛇,在短短的時間之內,將那一張人皮剝了下來。
“再要你的惡心!”
噗嗤……
又是一刀,那刀刺入大漢的胸膛,他一口血噴在了余向前的臉上,伴隨著余向前鋼牙的咬動,一顆人心被摘了出來。
“我還要你的煞骨!”
骨刀翻飛,一片片白肉像是雪花一樣的紛落,一根根散發兇威的骨,被余向前拆了出來,包括那通陰陽的天靈。
“最后,要的是你滅絕的人性,無所寄托便是到了你的肉身,你的肉虎狼不吞,人鬼不碰,以它來養降龍木,鎮妖祭天!”
刀起刀落,那肉被整整齊齊的分割了出來,而后余向前虔誠的捧著,一步步走到栽下的降龍木旁邊,將其埋入了樹根底下。
“我所剝的皮是兇皮、所摘的心是惡心,所剔的骨是煞骨,所埋的肉虎狼不吞,所以最后我要你這道魂,不入陰司,不墜輪回;走不上黃泉路,踏不上奈何橋;一碗孟婆湯斷的不是生前事,而是絕滅的輪回之望,從此往生路上無清明,千秋萬載如一生!”
“我要殺你們每一個人,殺一人我便增添一份惡,殺一人我便多加一成兇,殺夠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我便是這世間,最大的惡人!”
“我,余向前,要做一個惡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