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還是跟國子監那裡請上幾天假再去吧?”
上元節的第二天一早,謝青沅就讓撫春和靜夏收拾了些東西,執意要往鹿鳴泉附近那塊國子監的藥田去:“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好了就是好了,如今只要慢慢調養就行了,哪裡就到不能出去的地步?何況好容易才求來這麼一個清閒職位,我要是頭一天該報到的時候都不去,只怕被人詬病,以後再去也管不動那藥莊了。”
撫春見怎麼也勸不動,只得拎了藥包,又和靜夏把該帶的全帶上了,扶著謝青沅上了馬車。
國子監那片藥田是新買下的莊子,莊頭姓江,四十餘歲,留了兩撇小鬍子,皮膚黝黑,眼睛卻很靈活,看著頗爲精明;見謝青沅帶著兩名大丫環前來,微微有些驚詫,極快地上下打量了謝青沅一眼,說話卻聽著極是客氣:“謝九殿下如此敬業,您這才過完上元節就不辭辛苦地過來了……”
謝青沅擺擺手打斷了江莊頭的話:“先帶我去看看藥田吧,回頭再歇息。”
他還以爲這位南楚過來的質子只是過來走個形式,來了就要先歇腳呢,沒想到卻是直接提出了去藥田;江莊頭連忙閉了嘴,帶了謝青沅過去。
藥田是去年入了秋以後國子監纔買下的,原來的莊稼收走後,江莊頭就讓人翻了地,略修整了一下,有些適合冬季下種的藥材已經種下了,爲了防凍,種了藥材的地裡蓋了一層稻草。
謝青沅蹲在地頭揭開了稻草仔細查看,瞧著摻了沙子的地表已經生了不少細細的小苗了,仔細辯認了,微微蹙了眉頭:“這一片種的是桔梗?”
雖是問話,語氣卻是比較肯定。江莊頭先前恭謹中隱含的一抹漫不經心立即收斂了去,老實點頭應了:“是桔梗。”
謝青沅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土,努力緩過了眼前那一陣黑纔開了口:“讓莊戶把上面蓋的稻草都揭了,桔梗冬季育苗不需要蓋草。”
一般桔梗都是春季育苗還要蓋草,江莊頭是在外面看過有人冬季育苗,因爲才做了這藥田的莊頭,想著一心做得好些,這才趕在冬季育了苗,蓋了草自然是爲了防止苗凍傷;這位謝九殿下卻一口就說了桔梗冬季育苗不要蓋草?
見江莊頭答得有些遲疑,謝青沅淡淡笑了笑:“放心,出了什麼事,也是我頂在前頭兜著的。這一片藥田做得好了,當年就會有不錯的出息。”
本來藥田就是要在藥師的規劃下種植藥材的,不過國子監遲遲不派人過來,江莊頭可惜這地會荒了這一季,這纔拿了一片地出來育桔梗;聽到謝青沅這麼一說,心裡動了動,立即應下了。
他也不是傻子,這位謝九殿下襬明是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著的態度,真要出了什麼事,確實也是她指導做的,要追責到自己身上,頂多就是挨幾句斥罵罷了,這麼一大片藥田,要臨時再找個懂行的莊頭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再說了,看謝九殿下剛纔露那一手,江莊頭還是很相信她懂這個的,換個別的少年,才那麼丁點大的芽芽,誰還能分得出是桔梗?
謝青沅見他應承了,擡眼看了看別的還空著的地,惋惜了一聲:“冬季育種,還可以深播種白朮的,這樣開春出苗會又齊又壯,延胡索和丹蔘也可以種的……可惜了。”
聽到謝青沅說居然可以種這麼多,江莊頭心裡已經開始揪著疼了,這位謝九殿下怎麼就不早點來呢?要早點來,這一大片地都不會放荒,等長起來了,這得是多大的收益啊!
謝青沅看著面前一片平整的沙質土,沉吟了片刻發了話:“等開春,剩下的地把大半種上旱半夏吧,二月種下,到八、九月的時候就能收穫了,而且現在市面上幹品的價格也不低,剩下的地,劃成一塊塊兒的,分別種上幾種常用藥材;到時方便藥學裡有學生過來辨識。”
很多藥材要種上幾年纔有收益,江莊頭也做好了一兩年內莊上沒有產出的打算,不過到底是想做出些業績,所以這才種了自己熟悉的桔梗;這玩意兒到秋末就可以採收了,多少捱到年底也能有點收益。
聽說旱半夏當年就能有出息的,而且價格還不低,江莊頭臉上立即笑開了花,他一家子要只靠國子監撥來的銀子過活,還要請人工施肥、打苗、間苗,那可是緊緊巴巴的,如果地裡當年就能有產出,他也是能按比例得兩成銀子的。
這一圈兒轉下來,江莊頭只差沒把謝青沅供起來了。他也是跟著別人管過藥田的老人兒了,知道的可沒有這位謝九殿下多。
靜夏一直默默跟在後面,直到往回走了,才悄聲跟謝青沅說話:“殿下,您怎麼懂這麼多?”
那是因爲,前世她跟著父親很小的時候就各處行診,爲了學習藥材熟習藥性,曾經在源城謝氏所有的一處藥山裡住了一年多……
謝青沅微微一笑:“書中自有黃金屋,這些書上都寫著呢。”
靜夏不由撇了撇嘴,殿下唬人呢,光是看書就能說得這麼頭頭是道?
謝青沅想起那段在藥山的歲月,卻突然動了一個念頭:“靜夏,你說我要是住在這裡好不好?”
莊子上雖然沒有上京城裡繁華,但是自有莊子的寧靜和樸實,何況這裡有山有水的,附近就是鹿鳴溫泉,養身修性確實是個上佳的去處;更重要的是,離寧王殿下也好,離那位寧大人也好都遠了距離,總不會讓他們時不時地再來擾了殿下的心神!
靜夏想也沒想就答了:“殿下覺得好就好,奴婢和撫春姐兩個都跟著殿下走,去哪兒都行!”
撫春和靜夏這兩個丫頭,跟著她一路到了月城,從一開頭聽到喊殺聲就發抖,看到死人就發嘔,到在戰場上雖然臉色發白,給傷兵治傷包紮的手卻平穩效率,也算是練出來了;主僕三個的感情也不是留在雁回院的紅葉、飛雪能夠比擬的。
靜夏答得毫不猶豫,謝青沅不由欣慰一笑,又帶了絲自嘲:“田園歲月平定人心,就當在這裡休養了。”藥田上有事做,也能分散她的心神,免得她在上京觸景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