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的向前方走去,心里沒有丁點害怕,悠悠的火光旁閃爍著一個人影,我越走越近。那個人好似聽到了我的腳步聲,漸漸的將頭轉了過來,是個婆婆,花白的頭發,滿臉的褶子,眼睛瞇成一條縫,穿著破舊的布衫,看起來得有七八十歲了。
她只是看了我一眼便將頭轉了回去,往那火堆中扔著紙錢,嘴里小聲念叨著什么,我只能聽見一些碎語,卻分辨不清說的是什么。
我站在她身后,看著那陰冷的火光,紙錢進入火中轉瞬化為灰燼,微風稍作,灰燼便猛的被帶了起來,輕盈的身體上承載著人們對于死去親人的寄托,轉著圈兒的飄蕩在四周,有些慢慢的落到了我的身上,我沒有去撣掉,任憑他們將我四周籠罩。
“孩子……”她嘶啞的嗓子突然悠長的說了一句“你看什么呢?”
我被她的聲音一驚,隨即感到自己在人身后看著燒紙實在有些不妥,連忙道歉“對不起,不好意思,我只是……哎,我這就走!”
我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如此說罷,說完我便準備前行離開,卻不料那婆婆說道“孩子,你先別走,過來扶我一下行嗎。”
只見她用手把著自己的后腰,想要起身,使著力氣卻站不起來,我沒有猶豫,連忙過去扶著她的胳膊,幫她站起來。
“謝謝。”她抬頭看了我一眼,低聲對我說道“人老了,走路都費勁,幸虧遇到了你。”
“沒事,應該的,婆婆。”我回應道。
“是不是有心事啊,孩子。”婆婆撲了撲身上的灰塵,將自己手里最后一把紙錢扔到了火中,看著我說“這么晚一個人散步,鬧心都掛到臉上了。”
我苦笑了一下“婆婆,沒什么,只是自己有些事想不通,越想越亂,睡不著而已。”
“孩子,不介意的話,陪我等會吧。”她又將目光放回到面前的火光中,微冷的夜晚,月亮也沒有前幾天那么的亮了。
“嗯,好。”我心想反正沒有什么事,就當做日行一善吧。
按照我們這個地方的慣例,燒紙前必須先在地上畫一個圈,并且圈子不能畫圓,要留一個缺口,是給死人來取錢時進的。在燒給正主之前要在圈子的外面先燒三張,給別的鬼魂,讓他們不要來搶。而且最后要等到火滅了才能走,怕風把紙錢吹出去,親人收不到,所以燒紙的時候,都會拿一根木棍,有風時壓著點,無風時撥動一下,讓它燒的更充分。
我看了看火中,還有很多紙錢未燒干凈,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也就耐心的陪她站著。
火光的映襯下,我看到婆婆的眼中落下一滴淚來,掉在了地上,她佝僂著那瘦弱的身軀,手不自然的把住我了我的胳膊,她應該是在思念自己的親人。”
“婆婆……”我順手將她扶住“您別難過。”
她聽聞我的話,身體一抖“沒什么難過的,我都這么大歲數了,活不了幾個年頭了。”
她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倒是你,孩子。看你也就二十多歲,心事重重,都比不上我這老太婆啊。”
“婆婆說笑了。”我剛想繼續說卻被她打斷。
“說笑什么啊。”她轉頭望著我,眼神迷離“我這么大歲數了,什么不懂。孩子,想不通就不去想,人這一生,生下來一無所有,死后無可帶走。你能留下在這人世間的也就是一具軀體,何苦為難自己?”
火漸漸地熄滅了,我扶著她一點點的向前走,我未說離開,她也沒有趕我走,兩個人頗有默契。
“婆婆,現在城市里都是火化了。軀體都沒有咯,就剩下一個小骨灰盒了,而且墓地都是有時間限制的。”我微笑著對婆婆說道。
“哎……這樓一棟棟蓋起來,平時幾戶人家的地方現在能住幾十戶,他們竟然還嫌死人占地方!”婆婆氣呼呼的說道“這樣是要遭報應的!”
“婆婆說的是,您別生氣。”我安慰她道“您看您這么大歲數了,犯不著跟他們生氣,晚上小鬼會去找那些開發商的。”
“就該找他們!”婆婆這倔脾氣真的確實挺可愛。“對了,孩子,我剛才叫你回來扶我的時候,你為什么沒有走啊?”
“走?為什么?”
“你不怕我是鬼嗎?”婆婆那蒼老的聲音中帶著慈祥。
“為什么怕?”我笑了笑說道“原先總怕,因為一些回憶,每當看完鬼片都不敢上廁所,但是經過這幾天,現在卻沒什么害怕的感覺,我倒是希望真的有鬼,這樣就讓我能再見到一個人,讓他告訴我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說著,我的腦海中出現了洋哥的樣子。
“孩子,你挺不錯的,這人世間多少人口口聲聲說著愛情,友情,親情。說可以為它們付出生命,自己在乎的人離世的時候悲痛大哭,在外人面前表現的自己多么重感情,多么難受。可是,如果他們夜晚真的碰到了親人的鬼魂,怕是都轉身逃走,驚恐大叫。孩子……你知道為什么嗎?”婆婆停下了腳步,望著遠處,前面已經沒有路燈了,是破舊的磚瓦搭建的平房,路旁還有一些雜草。
“為什么?”我沒有經過大腦的順嘴問道。
“因為人是都偽善的,感情也只是在不傷害自己的同時才會存在,你又見過多少的感情能經歷的過生死的考驗?哪怕是兒女對于父母,血肉相連的親情,半夜如果看見父母的鬼魂也會嚇的轉身逃走。”
聽著婆婆的話,我想起來當年看到那血淋淋的面孔和沒有皮膚的身軀,我嚇得逃跑時的景象。
“婆婆……”我小聲嘀咕“當初我跟你說的一樣,但是現在,我想我不會在怕,再逃跑了。我這些年一直都在內疚中度過,甚至有時候希望自己替他去死。”
“你在說什么?”婆婆看著我問道。
“沒什么,覺得婆婆您說的很對,這世界上,會說的人太多,能做的人太少。”我用自己另外一只手點起一根煙寒風漸起,縮了縮脖子“走吧,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