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深!”
許念紅著一雙眼,看著剛剛病床上剛剛醒來,還有些茫然的顧深,用沙啞的嗓音低低喚了聲。
腦袋里的混沌感漸漸散去,顧深晃了晃頭試圖坐起來,卻被許念一下子小心按了回去,而是將床頭稍稍搖高了些。
眼前的愛人憔悴不已,并非不心疼,只是有更讓他恐懼的事,似乎發生在他身上。
與麻醉的感受不同,腿上沒有一點知覺,比起上次更加虛浮無力。
仿佛他從未有過這樣一只右腿。
顧深心底浮上的不安越來越強烈,連掩藏在被子下的手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怎么了?”顧深皺著眉一字一句緩緩道。
“你的腿已經……”
許念知道這件事會對顧深帶來很大的打擊,但她不想隱瞞真相,沒有說出“可能”這樣的字眼。
“我的腿嗎……”
面上已經無法再扯出任何笑容了,表情僵硬甚至算得上猙獰,顧深堪堪開口,下一秒卻如有鯁在喉,吐露的只余愈發急促的呼吸。
看著他的樣子,許念眼中再也抑不住淚水,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道了幾個字后便緊咬下唇,不愿讓嗚咽流出。
許念沒有說完的話顧深不可能不明白了,腦子里霎時一黑,視線都失去了焦距,世界只留下朦朧的一片色彩。
前不久還只是受傷,而現在他的右腿,再也不能動了。
“呵呵,怎么會呢……”
顧深忽然輕笑出聲,強行脫開許念將手放在了新添的那道傷痕處,那里已不見臃腫,可換來的卻是砸過來更加痛苦的重拳。
“為什么啊!”顧深突然往自己腿上狠捶,失神的喊聲在安靜的病房里突兀清晰。
許念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看到紗布上滲出絲絲縷縷的血跡,連忙撲上制止他,緊接著便探過身用力環抱住顧深。
“別這樣!阿深你看,你還有我呢!”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一直為她遮風擋雨的男人脆弱的一面。
她不清楚怎么做才能盡快撫平傷痛,但此時只需要給他一個能夠冷靜的懷抱就夠了。
顧深激烈的掙扎漸漸頓住,僅僅是沉默地靠著許念,卻在她欲輕拍他微垮的肩膀時再次發話:
“你出去吧。”顧深垂著頭推開滿臉淚痕的許念。
“我想先……”發現傷口似乎因為方才的事有些開裂的跡象,許念實在是擔心想先替顧深重新包扎。
“我讓你出去啊!”許念架在他肩上的手也被顧深用力甩開。
許念的話被他的怒吼硬生生打斷,從怔愣中回神,顧深已經閉上眼,轉頭不再看她。
怕顧深會因為她在而更加難受沖動,許念苦笑著走出病房。
她多久沒有看到顧深用那種冷漠的眼神看她了?
關上門的那一刻,許念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抵著醫院冰冷的白墻滑落跌在地上,愣愣地胡思亂想,任憑痛處揪心。
拖著疲憊的身子,找到已被嚇得顫顫巍巍的新來的醫生詢問注意事項,隨便吃了點東西不讓自己倒下。
許念沒有尋到林燁成的蹤影,大概是去處理后續的瑣事。
一個小時后,當許念重回病房時,顧深已經平靜下來了。
搭在床上的小桌擺著護士送來的晚餐,沒有一點動過的痕跡和熱氣,顧深就坐在原處,即使許念走到身邊,也仍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右腿。
紗布被丟在地上,血跡比起她走時在蔓延得更多,已經結成暗紅色的一塊塊。
腿上隨意系了條略微干凈點的紗布,雖沒仔細包扎,但看得出來臨時做過簡單處理。
想到不久前看到的從病房中出來的,被嚇得快哭的小護士,許念并沒有多驚訝,意料之中的結果。
許念拿出要來的藥水和全新的繃帶,猶豫地上前打理,發覺他沒有反抗的意思,暗中松了口氣。
接著又把醫院的晚餐挪開,換上自己買的些食物,顧深并未阻止,卻也沒一點動靜。
許念把床尾的小桌慢慢推到顧深面前,躊躇地道:“顧深……”
本以為他不會理會她,沒想到顧深卻拿起了碗筷,安靜地吃起來。
許念心情是復雜的,欣喜于他還沒有失去精神,還會在意她。
失落于他至此還未再看她一眼,同她心平氣和說句話。
顧深的野心不小,陪在他身邊這么久,許念向來是清楚的。
一個殘廢,單從人自己的方面來說就不容易接受,在商場上,競爭對手尖銳的嘲笑也在所難免。
可與顧深野心等同的,就只是能夠強大到在之后的日子里,不會再出現他人帶來的磕磕絆絆。
保護所想要保護之人,在失去了一條腿以后,所能保證的就添了太多的未知數。
許念坐在床頭的椅子上,拋開腦子里的思慮,目不轉睛地望著顧深。
精神不知不覺松懈下來,許念感覺意識開始慢慢迷糊了,身心傳來的困乏著實是讓她難以再支撐下去了。
當顧深移開小桌,許念已經靠著椅背沉沉地睡過去了。
顧深眸中多了幾分意味不明,正了正身,將床邊的位置騰出一些,小心翼翼地攬過許念的肩將她的手疊在床邊枕著,使她能休息地舒適一些。
許念到底是累得厲害了,這么一番擺弄也就是嘟噥了幾句,沒有醒來的預兆。
窗戶沒有關上,有風從窗外的老樹上穿過伴著窸窸窣窣的響聲鉆進來,卷起一絲絲涼意。
顧深直接掀開蓋著的被子,整了整就蓋到了許念身上,由著自己依舊不大愿面對的右腿暴露在視線里。
即使是進入睡夢了,許念一雙好看的眉眼還是蹙著,顧深也沒有錯過她夢里的呢喃:
“對不起。”從許念口中他很清楚地聽到了三個字。
這又不是你的錯。
顧深想撫上許念臉頰的手頓了頓,往回收了收,可握了握拳之后,又堅定地向前探去。
許念朝著臉上傳來的熱度蹭了蹭,顧深沒有再多逗留就抽回了手。
深吸口氣,顧深從掛在床邊架子上的外套里拿出手機,忽略掉數不清的未接電話和短信,撥出了一個號碼。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