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嗚……
冷風吹過狐貍山，灌進青銅大殿。
白耳環蹲在桌案旁邊，正小心翼翼，給膽小菊澆水。
“嚶嚶嚶！”
桌案後面，白墨捧著一塊銅板，一邊看，時而點頭。
“這大仙術的理論，還是有道理的……”
狐貍山的丹皮、丹器業務，都已經踏上正軌，開始平穩運行。
白墨也終於回到闊別已久的青銅大殿，繼續在此，坐鎮中樞。
此時放下銅板，又拿起平板電腦，“刷刷刷”寫下自己看文獻提煉的心得。
只是心中也有點奇怪。
“……關於【漫天絮】的文獻，會不會，也有點太好了？
“好到不像青月丹宮該有的品質？”
他一邊笑著，一邊疑惑。
突然，聽到“刷”的剎車聲。
卻見圈圈胡、白耳朵和黑耳朵，從車上跳下來，舉著三摞文獻，衝入大殿。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隔老遠白墨就看到，這些文獻，都是完整、清晰的銅板，質量還是很不錯！
“也是【漫天絮】的文獻？”
……
刷……
刷……
一輛輛公務車，亮著燈光，行駛在城市邊緣的夜色裡。
張山坐在副駕駛，一邊看前路，一邊出聲指揮。
“這地方，稍微慢一點！
“雖然偏僻，但是個墳園子！”
仙術時代來臨前，墳園子是鬼故事中的常客。
仙術時代來臨後，墳園子變成仙委會卷宗裡的常客。
“對，開慢一點，讓我們車頂的涉仙探測器，能多點反應時間……”
刷……
刷……
減速之後的公務車，終究還是離開了這個路段。
馬路上隨後而來的一臺工程車，卻拐入了墳園子裡面。
刷……
駕駛工程車的，是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白胖男孩，此時一邊看路，一邊微笑。
“看我幹什麼？
“堂堂陰山聖地的傳人，也會害怕麼？
“哈哈哈哈。”
坐在工程車副駕駛的少女，穿著衛衣，扎著馬尾辮，此時臉色蒼白，被發現偷看，連忙扭回眼神，尷尬一笑。
“額……也不是害怕，就是感覺老哥挺帥的。
“話說，你是聖地傳人麼？
“你師尊，是哪位啊？”
她本來好端端狗著，偷摸摸發育，結果不知怎麼回事，被這占卜途徑的序列六【八門之師】找上門，把她給活捉了！還一口道破她陰山聖地傳人的身份！
黑框白胖男孩，輕輕擰動方向盤，把車拐進墳園子深處，一邊笑著說道。
“我師尊的名號，不好往外說啊。
“但你可以去搜索一下我的名字。
“我叫陳靜則，靜水深流的靜，很講原則的則，很出名的，嘿嘿。”
少女也不客氣，當即掏出手機，開始搜索。
【如果陳靜則沒有夭折，會不會是白墨之後的第二個火種級科學家？】
啊？
少女愣了片刻，看看這條搜索結果，又看看旁邊的人。
便見陳靜則連忙解釋。
“別怕別怕！
“假死！假死！伱懂的吧？
“畢竟我們幹仙術師，假死一下，結束原先的社會身份，能方便很多。”
少女點點頭。
又看向手機屏幕。
心想這小子，真能和白墨齊名？有那麼恐怖？
她又在搜索頁面，往下劃拉，看到這陳靜則的成果。
【……十二歲獲得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金牌……】
【……十三歲獲得國際奧林匹克物理競賽金牌……】
【……十四歲被上京大學破格錄取……】
【……十六歲在頂級期刊發表論文……】
一連串成果，看得少女目眩神迷。
什麼奧賽，什麼上京大學……和她這個學渣，完全不牽扯啊！
【……二十一歲擔任上京大學最年輕的教授……】
【……二十二歲出車禍意外身亡……】
少女“嘖嘖”感慨，又偷瞄一眼這黑框白胖男孩。
“果然是個變態啊……難怪能修煉到序列六……”
黑框男孩扶著方向盤，咧嘴笑著，擡擡下巴。
“嗨呀，都是陳年往事了，也不值得拿出來吹。
“我這人，也沒別的優點，就是智商奇高……”
少女下意識問道。
“和白墨比呢？”
黑框男孩愣住，尷尬片刻。
刷……一腳剎車，把工程車剎停。
“到地方了，下來，幹活兒吧！”
……
呼……
冷風灌進青銅大殿。
白墨捧著一塊銅板，又看到君侯熟悉的筆跡。
【……這次請來丹宮的序列四長老，是個將近兩千歲的老頭兒，沒什麼戰鬥力了】
【他們都說我虧了，請來這麼一個長老，壽元即將耗盡，不能幹架，也沒精力搞研究】
【還要好吃好喝供奉著，還要給他特別高的俸祿】
【所有人都以爲我是冤大頭】
【呵】
【他們不知道，我早已悟透了經濟內循環的道理】
【這位老仙人，終究還是要死在丹宮，葬在丹宮的，他又沒兒子，遺產不就又留在丹宮了麼】
白墨尷尬一笑。
君侯又在穩定發揮了。
【老仙人曾經是軍中的將領，臨到老了，晚景淒涼】
【給他養老送終，怎麼算，也都不虧】
哦？
還有這種想法？
白墨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繼續往下看。
【……這位老將軍，其實也挺難伺候】
【天天點的菜，都是龍肝鳳髓】
【天天喝的酒，都是千年陳釀】
【屋裡需要兩百個奴僕伺候】
【出行需要四百人車馬儀仗】
【唉，笑我的人更多了，丹宮內部也有人說閒話】
【說這老頭兒來我們丹宮，純粹就是吃大戶的】
【關鍵我們青月丹宮，窮的叮噹響，也不算啥大戶啊】
【罷了罷了，老將軍壽元不多了，就伺候著他罷】
白墨抿嘴笑著，正要繼續翻看，便見白耳環忙活完了，“嗖”一聲跳來，鑽到他懷裡，又探出個毛絨絨腦袋，和他一起看文獻。
“嚶嚶嚶！”
……
黑漆漆的墳園子裡。
電腦屏幕的光，照亮陳靜則白胖的臉。
他抱著電腦，盤坐在地上，背靠車輪子，正“劈里啪啦”敲著鍵盤。
一邊敲，一邊聽陰山聖地的少女報出風水數據。
“幹位，三五六八四四九七……
“震位，六六九七三八二四……
“巽位，六六六六六六六六……”
陳靜則劈里啪啦，一頓輸入，時而伸出左手，輕輕掐著指關節，掐算一番。
便如此，算了許久後，他“咔”一聲，按下了回車。
“好，暫停！
“等程序跑一會兒吧。”
他身後的工程車，車廂裡發出“滋滋”電流聲，赫然是車上的服務器機箱，正在拼命運轉，幫他跑數據。
陰山聖地的少女好奇探過頭來，湊到他電腦屏幕前，看到一個略顯簡陋的前端界面。
“哇，這是你自己寫的，輔助占卜推算的軟件？
“你好厲害啊，這軟件，也好厲害啊！”
陳靜則咧嘴一笑。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額，不對，世界第二！”
少女愣了片刻。
“第二？
“那第一呢？
“第一在哪裡？”
陳靜則略有些尷尬。
“第一，在仙委會。”
少女不太能理解。
“仙委會那羣爛蒜，還能寫出來世界第一的東西？”
陳靜則搖搖頭。
“他們可不是什麼爛蒜。
“能守住如此之大的九州，其實很不容易的。
“而且……唉……他們那個輔助推演的軟件……是白墨寫的……”
……
【我有點崩潰】
【老將軍把自己的積蓄，都花出去了，都拿去撫卹昔日的舊部，拿去撫卹舊部的後人】
【他花錢如流水，流水如我的淚】
【他那些積蓄裡，也有好大一部分，是青月丹宮給他的俸祿啊】
【我虧死了！】
啊？
白墨咧嘴一笑，似乎能想象到昔年青月的悲憤。
“嗷？”
白耳環擡頭看看師父，也露出一臉幸災樂禍的笑容。
【唉，好多人都在嘲笑我，嘲笑我請了一個超級賠錢貨回來】
【甚至丹宮內部，也開始有聲音，開始懷疑我的決定，甚至開始攻擊老將軍】
【我很討厭這種議論】
【老將軍戎馬一生，跟隨他南征北戰的舊部無數，其中許多都晚景淒涼，真要想幫一把的話……唉，雖然很虧錢，但是也能說得過去】
【由得他去吧】
【就當我青月丹宮千金買馬骨了】
白墨透過文獻，彷彿看到了君侯的肉疼和糾結。
他端起茶水，喝一口，繼續往下看。
【後來，這老頭兒做事，越來越過分了】
【他自己的積蓄都花光了，俸祿也都花光了，竟是找我提前預支未來百年的俸祿】
【我的媽呀，他走路都在晃的人，憑什麼認爲自己還能活一百年？】
【但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更何況，他要錢也不是隨便揮霍，我咬咬牙，還是把未來百年的俸祿都給他了……】
【真是請了一個活爹回來呢！】
……
嘶啦……
漆黑的墳園子裡，陳靜則倚著車輪盤坐在地，撕開一袋麪包，遞給陰山聖地的少女。
“吃點吧，墊墊肚子，不然等會兒會餓的。
“今天晚上，還要幹很多活兒。”
少女便坐到他身邊，接過麪包大口開始吃，吃得腮幫子鼓鼓，像一隻倉鼠。
一邊吃一邊閒聊。
“大哥，你修煉到序列六，是不是也很辛苦啊？
“我才修煉到序列七，就已經練到不想活了……”
陳靜則一邊看著電腦，調試參數，一邊隨口回答。
“我不辛苦啊。
“我不懂的知識，師父可以教我。
“我需要的資源，師父可以給我。
“師父也沒有的資源，就讓我自己掐算，自己推演，自己去現世遺存的寶庫裡撿。
“反正就這樣，一路走過來，就到序列六了。
“還是很容易的。”
他看一眼少女，臉上浮現不好意思的笑容。
“我……唉……其實我經常聽人說，修煉有多難多難什麼的，我也經常安慰別人。
“但其實，你們說修煉多難，我是體會不到那種感覺的。
“不好意思啊！”
少女嘴裡咀嚼的麪包停下，皺著眉頭，翻了個白眼。
“切！”
讓這小子裝到了！
回頭等她脫身，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找仙委會舉報這陳靜則！
讓仙委會把他抓起來，看他還裝不裝嗶！
“那，你師尊，真的不是聖地麼？
“你師尊是哪位啊？”
陳靜則得意一笑。
“你是聖地傳人吧？
“那就更不能告訴你我師尊名諱了。
“說出來怕嚇死你！
“嘿嘿嘿。”
……
【老頭兒用三年時間，花光了未來一百年的俸祿】
【聽說他的舊部，在處處傳頌他的名號，說他是真正仁德的將軍】
【聽說我的同行，在處處傳頌我的名號，說我是真正大頭的冤種】
【唉……】
【然後在第三年結尾的時候，老頭兒留下遺言，就撒手去了】
【這老傢伙，臨走還要擺譜兒，說要我這個宮主，要我這個君侯，親自去他住處，親自把他的屍體搬進棺材裡】
【好吧，還是那句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去搬就是了】
【老將軍的屍體，已經很輕很輕，搬起來就如同蒲草】
【他身下的牀榻，也不太對勁，竟是又冷又硬】
【牀單被蹭掉滑落之後，露出來的，不是牀板，而是一塊又一塊整整齊齊碼起來的銅板】
【上面記載了軍中的大仙術，便是，漫天絮】
【原來，這纔是他讓我親自來搬屍體的用意麼？】
【漫天絮，是丹國軍中研究千萬年的秘技大仙術，不斷實踐，不斷完善】
【一旦施展開來，遮天蔽日，改變天象，滅城滅國】
【但這大仙術只在軍中，概不外傳】
【這位老將軍，在臨終之前，把這大仙術偷偷刻錄下來，鋪在牀上，蓋了牀單，又壓上自己的屍體，指名讓我來搬屍，大概就是想把這軍中秘術，偷偷留給我，來報答我的恩情？】
看到這裡，白墨恍然明白，爲什麼挖出的漫天絮文獻都那麼齊全，那麼規整，質量那麼好，只需要照著學，甚至不需要耗費他自己的推敲。
原來這大仙術，竟是這麼個來路？
“這位老將軍……唉……也很難評價。”
白墨又繼續往下看。
【我真的很感激老將軍】
【這漫天絮的文獻，我也鄭重收藏起來了】
【我很感激他】
【如果時光能倒流，我很想對他說一句話】
【將軍，能不能給我換別的獎勵？這玩意兒好是好，但我們丹宮的人，都學不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