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泰。”
那時常入夢的聲音,再一次撞進(jìn)他的心里,終于將他的神智喚醒,讓他的眼神清明。
他眨著眼,將眼里的水意全都眨下。他人生的最后時刻,不想給她留下太難看的模樣。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時間永遠(yuǎn)停留在初見時的那一刻。
他永遠(yuǎn)不會忘記,他因為好奇,去蘇府見那個拿石獅子,將自己父親家大門砸爛的女子。他更不會忘記,在他出現(xiàn)時,她的視線就一直,一直,一直的盯在他的身上。她的眼里滿是欣賞和好奇,閃閃發(fā)亮著。
他無比后悔,那時的他,為什么只覺得好奇,只覺得好笑。卻未去想,去想得到她。如果,那時他就,那么一切,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如果……多好。”他開口,聲音卻已發(fā)不完整。卻也不愿說得完整……既然注定了得不到。又怎么舍得毀她名譽(yù),在她與他之間,留下芥蒂呢?
現(xiàn)在這樣也好,他知道,樂辰對她很好很好,比他能給的還好。只是,不能守護(hù)她了,不能再偶爾的看到她,不能聽到她院里,偶爾傳出的琴聲。雖然知道,那只是她為樂辰而彈。可他忍不住,在聽到時,心隨之起伏。
如果,在最初,他勇敢的邁出一步,該多好。不管前路多艱難,她定會陪他一起。她就是這樣的人,只要動了心,火海地獄,何曾見過她退縮過。
“七景。”他張了張嘴,這個名字,卻未能喊出嗓子。別皺眉,你適合笑。
“樂泰,堅持住。”七景皺著眉看了他一眼,對著樂辰點(diǎn)點(diǎn)頭。
樂辰立刻抱上樂泰,進(jìn)了七景專用的側(cè)殿。
“拔!”
下一秒,“噗”的一聲,那根金針已經(jīng)離體。血,噴出。
同一時間,白光起,治愈異能立刻丟到樂泰身上。
血洞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七景擔(dān)心,又給施了一個。
一刻鐘后,從里到外,已經(jīng)完全愈合,連點(diǎn)傷都看不出來。
可是……
“他怎么昏了?”明明之前還清醒著的。
樂辰將他放到七景平時休息的軟榻上:“可能是……傷心了。”給樂泰身上蓋上薄被,轉(zhuǎn)身就將七景摟住。
“沒事了,大家都會沒事的。”七景安慰道。
“我不明白,景王叔為什么要這么做。”樂辰眉皺得死緊,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卻遠(yuǎn)不到難看。“若是我,還能理解。那人從小便將我當(dāng)?shù)溞牵薏荒軟]有。活著只是拖累。若是宏兒,我也能明白。可我不明白,景王叔為什么會這樣?”
“不過是因為,有什么在他心里,比樂泰更重要罷了。兩相選擇,總要舍棄一個。”
“不,不一樣。他剛才,完全沒必要對阿泰動手。我答應(yīng)了放他走的,只要帶著阿泰,他就可以離開……可是,他卻放棄離開,而選擇殺阿泰。”
七景靠在樂辰的懷里,想著,也許其實(shí),是她的錯。
如果她沒有用精神力刺刺傷他,讓他以為,他被人偷襲快死了,也許就不會下死手了。但是,對親兒子這么狠的,確實(shí)少見。
“人抓了,我們慢慢問就是。”
不管是什么原因,總能問出來的。其實(shí),什么原因都不再重要了。畢竟,那一針刺下去,什么都沒有了。
樂辰看著躺著的樂泰,吩咐人在一邊侍候著,他則拉著七景又走了出來。
大殿里的人全都散了,戰(zhàn)斗的痕跡,也已經(jīng)消除。空蕩蕩的,只他們兩人。他們一起坐在高處,相互依偎著。
空,很空,整顆心都空蕩蕩的。就像他們此時的心,他們的情緒。他們需要互相依偎著取暖,彼此安慰。
七景突的抓著樂辰的手:“我們出去,我想曬曬太陽。”她覺得冷。她知道,他也是一樣。他并不比她堅強(qiáng),他也不如她一般,見慣了末世。
樂辰抿著唇,將她緊緊的擁在懷里。好半天,才抱起她,慢慢出了大殿。到了外面,轉(zhuǎn)而拉著她的手,慢慢走在陽光下。
陽光很烈,曬得她有些發(fā)暈,可是她還是覺得陰冷陰冷的。
“我讓人備了熱水,去泡泡,會舒服的多。”樂辰緊緊抓著她的手,猶豫半晌,才輕道:“阿泰已經(jīng)沒事了。”
七景搖頭:“不是因為他。”她靠投進(jìn)他的懷抱,更想安慰他:“他遇到那樣的事,我很難過。可這樣的事……我們幾人,誰又未曾遇到過?唯一的區(qū)別,大概就是親自促成,和親自動手的區(qū)別。我只是覺得……人性真可怕。”
她以為,末世的人性已經(jīng)夠黑暗了。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原來此時所處的世界,其實(shí)也是末世。更甚至是,人性永遠(yuǎn)都暗藏著末世。
“你有我,我有你。我們永遠(yuǎn)都不必?fù)?dān)心。”樂辰將人又摟緊些,然后直接抱起來,就進(jìn)了后宮。
熱水早已備好,將人放進(jìn)去,把人泡到皮膚發(fā)紅,又利落的抱起。難得的,從頭到尾都沒有使壞,更沒有歪纏。
一出來,廚房已經(jīng)送了一堆甜食過來。
他記得小七說過,吃甜食可以讓心情變好。
七景無語,雖然有那么一會兒心里怪怪的。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好了。被熱水一激,就好了。現(xiàn)在更夸張的是他,可她總不能將他扛去泡熱水。
她聽話的將他喂進(jìn)嘴里的東西全都吃下去了,順便給他也喂上一些。
“舒服點(diǎn)了么?”樂辰見她放開了,也有了說話的欲望。
“恩。”七景在他懷里蹭蹭,“叫個人來問問,外面的情況怎么樣了。”
“想知道?”
“好奇。”
“我們?nèi)タ纯础!比缃癯侵写缶值侄ǎO碌氖虏⒉恍杷?zhèn)。當(dāng)然,若是樂泰醒了,那就更好了。
“陛下,燕王醒了。”
剛想到樂泰,就來了消息。低頭看向七景:“去看看?”
“當(dāng)然。”七景連忙起身。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那個,怎么說?”
樂辰笑了:“你這才想起來么?”
“之前光顧著讓你哄我了。”她承認(rèn),最近的她,有些矯情,有些嬌氣。但她喜歡,而她知道,他也是喜歡的。
“咱們師傅都不是尋常人,如果有解釋不清的,就推給師傅。不過……阿泰不會多問的。”他是那么一個體貼的人,只怕早就將她把借口都找好了,順便將漏洞也給補(bǔ)齊了。
是的,樂泰沒問。
重新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時,他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服,只是衣服換成了高領(lǐng),高領(lǐng)下,是一個玉質(zhì)的拼接項圈。臉上的笑容依舊,手中依舊拿著扇子,似乎一切從未發(fā)生。
“四哥,四嫂,弟弟有事相求。”
樂辰一揚(yáng)眉:“什么?”
“弟弟想借四哥的寒玉床一用。”實(shí)力太差,淪為人質(zhì),這會是他一生的恥辱。所以,他也該潛心修煉了。只是,他注定了俗事纏身,那就只能借助外物了。
“我讓人抬到你那里去。”順便,還有那些藥。
“多謝四哥。”樂泰對著他拱了拱手,打量了兩人一下,才又道:“你們這是要出門?”
“去前面看看,城里交給你了。”
“四哥放心。”樂泰笑著點(diǎn)頭。
兩人離開漢宮,臨走的時候,樂辰還讓暗衛(wèi),將符善兒打昏,一并帶走。
他們一路疾行,不過一刻鐘,就到三軍扎營的地方。
營地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有的正在逃跑,有的正要拼殺。更多的只是茫然……他們只是兵,沒有人指揮,沒有人給他們指明方向時,他們便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樂辰的暗衛(wèi)應(yīng)該是來過這里的,一路順利的來到五皇子的軍帳前。只是那些軍帳已經(jīng)開拔,五皇子的兵正有條不紊的,整理行裝,不知要開拔到哪里去。
七景看向樂辰,他湊到她耳邊輕道:“五弟會帶兵占領(lǐng)涌河下游的幾座城……那里是產(chǎn)糧之地。”
連人家的目標(biāo)都這么清楚,可見兩人的聯(lián)系有多緊密。
“符家的根本在那里,有了符善兒,更方便五弟行事。”而且這么巧,他們打掉了符善兒的驕傲。剩下的這個,讓五弟收服起來,還是容易很。畢竟,他也算將她從“龍?zhí)痘⒀ā崩锞瘸鰜砹瞬皇牵?
“四哥。”兩人一進(jìn)大帳,五皇子立刻迎了上來。
“五弟。”兄弟兩久未見面,都難免有些激動。
七景就想避出去,可在這種地方,樂辰怎么可能讓她一人離開。最后只能他們兄弟兩長話短說。
宗旨就只一個,五皇子是幫樂辰去打前站的。要把大衍的產(chǎn)糧之地,握在手心里。盡力的招兵買馬……至于其他們的,什么景王御王的,就不用管了。
剛說完事,五皇子的屬下就來匯報事情,他們借勢就出來了。
繞過五皇子的營區(qū),到達(dá)御王的大帳前,在那里,著實(shí)看了一出好戲。
御王領(lǐng)玄武兵十幾年,有一批死忠部下。此時,這些死忠,想糾集兵力,攻打西涼城。他們堅信:“吾皇不可能就這么死了,他定是身陷囫圇,正等著我們?nèi)ゾ取!?
可是,御王的兒子,樂連卻拿著御王臨走前寫下的手令。上面寫的明白,一旦他出事,玄武國,將由樂連繼承。
而現(xiàn)在,樂連拿著手令,要求所有人跟他一起撤兵。
救人?怎么可能。把他老子救回來,他就又只能當(dāng)孫子了。哪有自己當(dāng)權(quán)更痛快……矛盾,且是不可調(diào)和的。結(jié)果么,自然就是激化。
一分為二,一部份去救人,一部份撤退……分裂,自此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