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炮,三炮……”於少強緊緊的裹了裹身上的軍大衣,這天可是越來越冷了,凍得於少強直哆嗦。
“老叔,咋的了?”於三炮跑過來的時候卻是滿臉通紅興奮不已,自從十二師上了葛王,於三炮就沒這麼通快的開過炮。今天打得太爽了,於三炮開炮開得雙手發(fā)麻,精神也越來越亢奮。於少強喊他的時候,於三炮正校準一門山炮的座標,估計要是再打一個基數出去,這東城門就算是爛了。到時候想不攻都不行,城門都快飛了。估計現(xiàn)在城頭上的鬼子僞軍也已經死得七七八八,現(xiàn)在不是攻城,就是走過去隨意的佔領罷了。
不但於三炮樂得牙花子掉一地,一邊的趙震也早有躍躍欲試,連著幾次想要張嘴請令。只不過剛到城下的時候趙震丟人丟得太大,現(xiàn)在於少強要是不下令,趙震也不敢說話。
“幾點了?”於少強雖然帶著懷錶,卻還是歪過頭問於三炮。
於三炮也摸出懷錶看了看:“四點多了。這還沒覺著咋著呢,打了小半宿了。”
“還沒覺得著咋著?”於少強白了於三炮一眼,“炮彈還剩多少?”
“啊?”於三炮光顧著打得過癮,到是忘了算一算還有多少炮彈。今天晚上打得爽是夠爽,但十二師大半的炮彈也全都消耗光了。這軍火不比別的東西,尤其是炮彈,有錢都沒地方買去。自從那金家堡的黑市一倒,同昌基本上就沒了黑市,十二師再有錢,想買軍火的話也得去北鎮(zhèn)、東園一帶。
“再過一會兒天可就亮了。”於少強老奸巨滑,可不象於三炮那麼沒腦子,光顧了手頭上過癮有啥用?本來於少強估計著,有石敬國在同昌城裡做內應,何旺早應該得手了,可何旺的人咋到現(xiàn)在還沒搶了糧食出來?
今天晚上於少強指揮著炮兵,每打一會兒就停一停聽聽城頭上的動靜,就怕誤傷了自己的人馬。死幾個人到也罷了,可這一炮過去炸飛了兩車糧食的話,可就得不償失了。然而這都打到啥時候了,城頭上除了鬼子就是僞軍,何旺的人馬咋還不出來?難道石敬國失手了?才這麼一想,於少強又搖了搖頭。石敬國這小子看著比自己小了十幾歲,但絕不是個白吃飽的貨色,除非有人出賣,要不然的話他哪會失手?
卻不知石敬國還真就被人出賣了。
城裡邊沒動靜,於少強又回頭看了看白狼河的方向。一旅長杜剛帶著人在白狼河橋阻擊,這仗打了半天了,槍炮聲一直沒停,於少強也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爲打到現(xiàn)在,白狼河方向的聲音不但沒小,反而更大了。
“派人去橋頭看看,咋回事?”於少強吩咐一聲,於三炮急忙讓傳令兵過去打探消息。
不多時傳令兵跑了回來說道:“報告參謀長,一旅長說鬼子正在增兵,現(xiàn)在一旅的兄弟死傷過半,一旅長讓我問問,咱啥時候撤兵。”
“撤兵?”於少強一立眉毛,“你告訴杜剛,把白狼河橋給我守住,放一個鬼子兵過來我要他的腦袋。”
於少強一肚子的火氣,到現(xiàn)在一粒糧食沒見著,一顆子彈沒搶來,炮彈到是打出去幾百發(fā)了。這時候咋能撤兵?這要是一撤兵,今天晚上不是白忙活了嗎?杜剛這小子,打起仗來也不會動動腦子,虧他還敢說撤兵這話。
“老叔。”於三炮小聲的在於少強耳邊說道,“一旅長可是說傷亡過半了……”
“別聽他廢話。”於少強恨恨的說道,“我還不知道他?就這小子,他那嘴裡哪有半句真話?他要說傷亡過半的話,最多也就損失兩個連。真要是傷亡過半了,他就敢說全軍覆沒。真要全軍覆沒的話,他連個屁都不放,頭一個就跑了。”
於少強對十二師裡這幾個旅長、團長那真是太瞭解了,無論是一旅長杜剛還是眼前這個趙震,哪有一塊好餅啊?到了戰(zhàn)場上,這幫傢伙一撅屁股,於少強就知道他們要拉幾個顆羊糞彈。還敢提撤兵?有一個臨陣脫逃的,老子一槍崩了他!
於少強正想著呢,通訊兵突然跑了過來:“報告,師長來電。”
“我看看。”於少強接過通訊兵手中的電報,上面寥寥數字一目瞭然,可等看過之後於少強臉色突變。
於三炮看到老叔臉色不對,急忙接過電報瞅了一眼,不由大驚失色:“咋回事?師長帶著二旅的人回葛王了?”
卻見電話上面清清楚楚的寫道:二旅已完成阻擊任務,撤回葛王山,同昌之戰(zhàn)請於總參相機行事。
“咱這仗還沒打完呢,二旅的人咋就完成阻擊任務了?”於三炮摸了摸腦袋,“老叔,這不是鬼子發(fā)的假情報吧?”
“你懂個屁。”於少強懶得搭理於三炮,只是緊鎖眉頭腦中飛快的轉著圈。
於少強對於東北軍裡邊這點事可是太懂了,要不然他也爬不上師總參的位子上。啥叫阻擊任務完成?那就是說二旅的人被鬼子這一路上打得跟個孫子似的,現(xiàn)在實在是頂不住了,先一步回了葛王。後面的事人家不管了,你同昌城這邊愛打啥樣打啥樣,能頂的話你就在白狼河上頂吧,二旅的大爺們不陪你們玩了。
啥叫相機行事?這就是張奉直打了個太極,把難題全推到了於少強的腦袋上。
於少強今天晚上代表十二師與第八師聯(lián)合作戰(zhàn)的,而張奉直的意思則是希望於少強能帶著糧食和軍火回葛王。但能不能帶回去,那就是於少強的本事了。
不過目前二旅的人是先跑了,接下來錦州的鬼子援兵從公路上暢通無阻,再無壓力,直奔同昌而來。公路必走白狼河橋,過了白狼河橋就是東、南兩座城門,現(xiàn)在於少強就帶著人在東城門下面呢,一旦鬼子兩面夾擊,那時候於少強想跑都跑不了,別說糧食了,連命都帶不回去。
可如果就這麼扭身跑了,兩手空空回了葛王到是小事,人家樑丹還沒說撤兵呢,於少強這麼一跑,回頭第八師要是吃了虧的話,人家樑丹不得找張奉直算帳嗎?到時候這臨陣脫逃,擅自調兵,棄友軍於不顧的罪名,就得讓他於少強來背。
如果於少強擔不起這個責任,丟不起這個臉面,那你就在同昌城下面挺著。要麼與第八師共同突圍,要麼死路一條,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就叫“相機行事”。
“張奉直這個王八蛋!”到了現(xiàn)在於少強也沒啥顧忌的了,一張嘴連張奉直一齊罵上了,“他這是把我往火坑裡推呀!”
怪不得呢,這麼大的聯(lián)合作戰(zhàn)攻打同昌,本來人家第八師都是樑丹親自掛帥,旋風支隊的隊長楊欣也身前先士卒。於情於理,十二師的師長張奉直不能連個臉都不露吧?哪知道作戰(zhàn)任務一下來,張奉直拍著於少強的肩膀,將這聯(lián)合作戰(zhàn)的任務全都交給了於少強。
當時這條老狐貍是咋說的:“少強老弟,在日佔區(qū)攻打縣城,這可是九一八以來頭一回有過的大事。這一仗如果成了,從今以後誰不得說咱十二師也出了抗日的大英雄?哥哥我老了,這‘英雄’二字,就準備放在你老弟的頭上了。這一仗咱十二師的臉面,可全背在少強老弟你的身上了,好好打,哥哥我等你的好消息。”
說實話,在當時於少強是挺感動的。身爲一箇中國人,尤其還是中國軍人,在內心深處誰不想保家衛(wèi)國啊?誰不想抗日打鬼子啊?於少強雖然也是老油條,可偏偏就被張奉這兩句話給乎悠得有點找不著北了。這才帶著人雄心勃勃的來到同昌城下,想要一戰(zhàn)成名,光宗耀祖。
然而現(xiàn)在看來,他張奉直怕是早就已經料到會有現(xiàn)在這個結局。二旅的人說是在公路沿線上阻擊鬼子,他阻擊個屁呀。到現(xiàn)在一拍屁股回葛王了,到是把於少強和一旅給扔下不管了,二旅長這小子還算是人嗎?
於三炮說這是鬼子僞造的電報,說明他還是年輕不懂事。鬼子雖然兇殘,可這種暗藏殺機,包藏禍心的電報,除了張奉直之外,誰還有臉發(fā)出來?就光是“相機行事”這四個字,鬼子再狡猾也想不明白其中的複雜含義。
所以於少強立刻斷定,這就是張奉直髮給他的,錯不了!鬼子,沒這麼高的智商!
“老叔。”於三炮雖然不懂事,可是看老叔臉色不對,不由得心裡一陣沒底,“咱是不是派人給第八師的人送個信,這鬼子大批援軍可說到就到了。”
“閉嘴。”於少強就差給於三炮來一巴掌了。這種事能和第八師說嗎?十二師的臉面到在其次,如果樑丹來了一句“請十二師務必全力阻擊日軍援軍”的話,你讓於少強咋辦?咱還真在這頂著?
“趙團長,麻煩你去前面看看,這城頭上還有多少敵人。”於少強突然改變了語氣衝趙震說了一句。
趙震還以爲於少強這是打算要強攻城頭了,立刻屁顛顛的往城頭方向過去了。
一看趙震走遠,於少強陰下臉來對於三炮低聲說道:“集合警衛(wèi)連的人,準備撤退。”
“啥?”於三炮大吃一驚。
“小點聲。”於少強一捂於三炮的嘴,“讓你去你就去,別問那麼多。”
“是。”於三炮壓了壓胸口狂跳的心,臉色卻變得一片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