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沒有不透風的墻,幾乎所有人在幾天之內便也聽聞了這個消息,聽說了石拳頭居然連自家婆婆都下手整治,非要讓自家孩子也上學這件事,所有人便也只能默默地低頭認栽,得,人自家都下手了,他們還能說啥?
成吧,那就讓自家孩子去讀書,反正免費上學,怎么算也不太虧!
也就是這樣,大同村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達成了所謂的適齡兒童全入學目標,這讓陡然發現了未來的政績前景的林耀北開始對這學校重視了起來。
別說外面那陣風了,人縣城的小學都復學了,他也不是傻蛋,現在肯定還是得靠讀書,沒讀書以后就還是做個農民的命!未來這肯定是實打實的政績,這林耀北以他自以為很是完美的政治眼光陡然嘚瑟了起來,在很多人心中恨不得馬上倒閉的大同小學,在他的重視下,竟然越發風吹不倒了起來。
于是一天一天,村里所有的適齡孩子都成了新鮮出爐的大同小學的新學員,頭一次被家長如趕豬一般丟進了屋子。
至于孩子不聽話,愛哭什么的?不怕,大同小學的倉庫旁邊上工的就是單靜秋,開學第一天,石拳頭就跑過去說了,要是哪個孩子搗亂欺負人被她聽到了。
單靜秋:呵呵。
父母可和孩子們千叮嚀萬囑咐了,要是他們把石拳頭惹了,那么爸媽的腦袋可禁不住石拳頭那一砸!
所以就連最調皮的狗蛋也在石拳頭的威脅下成為了十足的三好學生,迎接著第一次教學的張慶余老師的便是從大到小哪怕最委屈都咬著自己不敢哭出聲的孩子們
而這充滿了心照不宣的小秘密的小學課堂竟然也就這么順順當當的開辦了起來,頭一回帶著寫著自己名字的紙張回家的他們,突然也發現讀書沒這么無趣。
撲騰地沖到自家媽媽懷里的林雄和林玉在媽媽的懷里撒著嬌,給媽媽看著自己剛學會寫的名字,嘴里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媽,媽,你看這是我寫的名字,好看嗎?”
看著兩人現在充滿活力的養自己,單靜秋的心軟得很,她溫柔的摸著孩子頭頂的旋兒,直稱贊著寫得好。
雖然事實上這兩張紙上的字堪比鬼畫符,是一般大人寫的字兩三倍大小,但依舊顯得稚嫩可愛。
這樣的場景同樣在村中大大小小的屋子里發生。
在大多數大字不識的人眼里,哪怕是鬼畫符都如同最美麗的畫,本以為看到只會捶胸頓足想著浪費錢,卻似乎瞬間把孩子寫出的字當做珍寶。
那些目不識丁,連去個供銷社都看不懂牌子的此時心里不知滿當當地是什么,恨不得跳出去對全村子的人喊一聲我的孩子會寫字,想了想又覺得丟人的撓撓腦袋。
嘿,讀書,還真不賴!
對于林情則更是不同,當她帶回自己寫的字,看著自家父母明明看不懂翻來覆去看著那張紙樂呵呵的傻笑模樣,她一點也不覺得滑稽,她早已融入了這個家庭,只覺得父母這樣變著法夸獎自己的樣子很是暖暖。
村里的房子隔音一點也不好,隱隱約約地能聽到旁邊林雄咯咯的笑聲,她一撇嘴,受不了自家堂哥的魔性笑聲,但是又被勾得忍不住就笑開了。
這樣的日子在她剛到這世界時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到的。
如果要是有人看過那時的林雄、林玉,那更是沒法和現在的堂哥堂姐對上號。
她想起剛到這個世界,那個如同啞巴般不愛說話,老是低著頭,被奶奶使喚來使喚去,怎么罵也就是自己躲起來哭一哭,半點不反抗的樣子,她曾覺得這像極了自家大伯和父親,幾乎一眼能望到頭的未來。
可現在的堂哥,總是樂呵呵的,笑聲魔性,笑點極低,跟他在一塊好像永遠都帶著笑。
堂姐則更是不同,在她剛到這地方時,她的堂姐還總是斜眼看人,那時小小的堂姐眼睛里裝著的全是不服氣和怨恨,和她在一起渾身都不自在,好像總被人打量著般。
現在截然不同了,她再也不羨慕、嫉妒別人擁有什么,只是自己擁有的就很是滿足。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大伯母。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這么崇拜一個人,如果不是大伯母,也許她要用更多的努力才能讓自己父母醒悟他們的無條件付出真的太過愚孝,也許她要很努力才能獲得一個讀書的機會,也許……
可更讓她神王的是,大伯母不止改變了他們還讓一村的孩子有了念小學的機會,也許有些人會怪大伯母,但是林情知道,在這個年代讀書真的有機會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她伴著隔壁堂哥一驚一乍忍不住咯咯笑的笑聲還有堂姐無奈地笑罵聲這么一點點入了眠……
時光飛快,在大同小學火熱教學的過程之中,村里又陸陸續續的接收了一批知青和一批下放人員。
當然那批下放人員可和知青們不同,被安置在離村子稍遠的牛棚里,牛棚是出了名的難呆住,按照上面的指示,要讓這些下放人員吃點苦頭,要學習要上進,那就得讓他們到最艱苦的地方去,而牛棚本就不是為了住人建的,沒有半點屋子,下雨天甚至還會打雨進來,而牛又引虱子、蒼蠅之類的煩人東西,再加上那味道,可以說是很難受了,雖然沒打算真怎么批斗他們,但把他們安排到那,林耀西也覺得很是滿意。
“老王,我們這是到了哪?”陳具祖才不到五十的人,看起來已經有六七十,鬢角都染上了白,一路病到這的他此時連說話的力氣都沒。
他是H城大學的教授,可突如其來的浩劫幾乎折彎了這位老教授的背,妻子不堪受辱已經不在的他,要不是為了那口氣,幾乎是撐不到當下,可這身子骨壞了就是壞了。
王念江中氣十足:“老陳,你就躺著吧,我們現在到了大同村,這兒倒是還好,我看這村子民風淳樸,你啊,就先好好養著自己身體吧!”
他是軍隊轉業的,身體倒還勉強能行,總比病懨懨的老陳中用點,他們下放這四個人的生活他一把操持。
此刻他留下來照顧老陳,因為投機倒把被舉報批斗的馮斌和吳浩已經到旁邊先收拾點小東西來吃。
稍微松了一口氣的陳具祖還是打量著周邊的環境,雖然是個牛棚,氣味一點也不友好,但經歷過更苦更糟環境的他,對于此只覺得滿意。
被磋磨得多了,就連要求也少了。
嘆著氣的他似乎耳畔邊出現了幻聽,遠遠聽見了匆匆的步履聲,可沒一會他便也意識到,他的確沒有幻聽,和王念江面面相覷一番,即使是沒半點力氣,也試圖這么起來戒備,恍若驚弓之鳥。
卻見到踉踉蹌蹌地跑了進來的馮斌,馮斌眼眶都紅了,似乎剛剛摔倒受了傷,撲進屋子便是帶著哭腔:“我們遇著野豬了!浩子還在后頭!”
軍人出身的王念江可比陳具祖明白這遇到野豬的危險,嚇得一抖擻,便是一把扯起了馮斌遠遠地也顧不上被村子里聽到會如何,喊著吳浩便往馮斌指著的山頭方向沖去。
他健步如飛,跑得很快,口中不住喊著。
可似乎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熟悉的叫聲,帶著些抖,但聲音分明如同日日聽聞:“我在這,我在這……”
王念江豎起耳朵便是往那頭一沖,看到了癱軟在地上抖著的吳浩,正欲上前扶起對方,卻突然想起野豬的事情,可就是這么一看,便也呆愣到了現場。
只見吳浩背后是鮮血淋漓的場地,一頭野豬已經癱軟在地上,沒有半點聲響,最可怕的是,竟然腦殼還生生凹了下去。
而野豬背后的正是一個普通的女同志,手上還帶著點不知是何物的紅白色。
普通的,女同志?
王念江止不住腦子里現在將野豬凹進去的半個腦殼和眼前女同志的手聯想在一起的想法,下意識便是拖著吳浩管不住他傷口,生生往后拖了一步。
平平無奇女同志,隨手打豬單靜秋欲哭無淚,這回她是為了救人,她可真沒什么石拳頭砸腦殼的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