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5 抉擇（3）

“你們的回答都不差，和我當年被問到的時候，回答得很像！”

她先把自己和容安芬等人放到了一個高度，避免了這些女子因為她下面所說的話，而心里不自在。

她再一笑，卻是搖了搖頭。

“可就是因為我們長期生活在族里，所以這里——”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子。“這里都被禁錮住了，下意識地就墨守陳規，以為傳下來的就該是那樣的。但林夢不一樣，她這里——”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腦子。“她這里，和大家不一樣。就是因為她是后來的，所以，她不會被老規矩給腐蝕，然后思想變地僵化。她那腦子里，有東西，有了不得的東西。”

容家大姑再笑的時候，那笑就顯得非常不一樣，顯得比方才溫柔的多，包容的多，然后那目光，都透露出暖色來。她那樣子，就像是陷入了什么美夢之中一般。

“記得，我當年接替了這大姑的職位，是興奮的，也是覺得驕傲的，因為這個位置，真的很不一般。我上來之后，收斂了跳脫的性子，勤勤懇懇地做事，想著，我一定要做一個值得人人稱頌的大姑，絕對不能給大姑這位置抹黑。循著先人的路子，我就這么干了下來。有時候，我會突然覺得我好像缺了什么，又好像是哪里做錯了，可仔細想想，卻又找不到自己錯在哪里。慢慢地，我也就這么一邊干著，一邊老了，突然有一天，我就悟了。當時，我站在樓上，看著在外面嬉鬧的年輕女孩子，突然就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那時候的我，愛玩愛鬧，年輕且充滿活力，可自從我當了大姑之后，我就不再是我，而是成為了另外一個人，成為大姑。因為對這份職業的敬重，我懷著興奮和虔誠的心，努力要做好，卻失去了自己的本色，那本來應該會是最鮮亮的東西，也是可以帶來契機的東西。

上一任大姑走的時候，抓著我的手，嘆了一口氣，這一直成為我心底的疑惑。這個疑惑，估計就和當初那些人想不明白，大姑為什么會選了我這個跳脫的丫頭當接班人一樣。但在那天，我就懂了。

你們看到了這大姑所代表的榮耀，以及再怎么想不承認、想去掩飾卻也無法否認的那點特權，卻看不到大姑這份工作的無聊和清苦。基本上，我就是個木偶，配合著族里掌管著錢財出入。我就像個倉庫保管員，盡負責管好倉庫里的錢了，而那倉庫里東西，一樣都不屬于我，我也沒有多大的權利可以進行隨意支配。做的久了，我的大腦基本上也就遲鈍了，整個人也就麻木了，所以我說，我不再是我，我成為了大姑，一個幾百年來就這么僵化的存在。沒有太多自己的思想，一成不變地維持著前輩們留下來的思路。

我看著樓下鮮活的姑娘們，我突然就察覺到了自己的錯誤，我生生地把我自己給活死了。前任大姑為什么會選擇我，為什么會嘆息，我想，她沒說出口的，應該是遺憾。她選了那么活潑的一個我，把我給領了進來，是想讓大姑這份活煥發出生機來，也變得鮮活，可我隨了大流，甩下自己的鮮活，把自己變成了一灘死水。然后，我或許也會在臨死前，留下一聲嘆息，嘆息這一生，看似光彩，但實則又什么都沒有留下，實則黯淡地可以地離開了。

每一個被選為大姑的人，必然都是優秀的。可就是因為優秀，所以老了突然就發現了自己這一聲的碌碌而為，基本上沒什么作為，才會有些接受不了。

我就接受不了了！

我想改變，可卻不知道該怎么改變。大姑就是這么做的，這是幾百年傳下來的老規矩了，我沒有那個強大的勇氣去做這種改變，還有，我也老了，不再是英姿勃發的小姑娘了，沒干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同時，也還是患得患失了。我怕失敗，怕受到族人的非議，更怕族人最后那失望的目光，我都已經干了這么些年了，我受不了自己到老了，反而功敗垂成了。

我不敢！

但林夢敢，林夢腦子有內容！

就是因為她是外來的，就是因為她在外面歷練過，接受的新東西也多，所以，她的腦子活。而且，她還有這個能力。

初初，我挑選了林夢，就是奔著容凌去的，但是，林夢的能力，也是我看重的。我當時想的是林夢的工作是玩錢，那她接了大姑的工作，若是能玩出一些名堂了，也能給大姑這工作帶來一些改革的，也能讓大姑這工作看上去有意思一些。

那么，就老生常談了，回到了最初。我們族里的女子，也不乏國外名校畢業的，雖然沒林夢那么厲害吧，不過也應該會玩錢。容凌撤了，選族里別的女子，也是一樣的。

可，林夢給我帶來的驚喜，遠不止于此。

她在跟著我學習沒多久，就提出了一些想法，我聽了很驚喜。我知道，我想做的，可一直以來都不知道該怎么做的東西，都在她的腦子里呢！

我不動聲色，就這么看著她，不阻攔，可也絕對不鼓勵。

前幾天，她就把大概的計劃書送到了我面前，讓我看，說要是可行的話，就找族人一起商議，逐步推行。她可真是不藏私啊，那些詳詳細細的計劃書，就這么擺在了我的面前。那計劃，要真是實行，就是一個創舉，就是一個福利全族的事情，她的名字，也必定會在所有的大姑當中脫然而出。那時候，她可是跟著我的，還不過只是內定的接班人，還沒正經上任呢，她就把這計劃書給了我。她怎么就不怕我會一時動了私心，直接把那計劃書給貪下呢，直接將她的功勞全部都給搶過來給了自己？怎么就不擔心，我會不會就那么一腳把她給踹出去了，畢竟，她沒正式接任呢？還有，她怎么就這么傻，干嘛不等我退下來，等她正式當了大姑，再開始那計劃，那到時候，所有的功勞，可就是她一個人的了，不會有我擋在她面前，分了她的成就。

她怎么就能那么傻，傻得讓我重新認識了她，發自肺腑地接受了她，也敬重了她！

她的計劃是‘以錢養人，以人養家’，簡單地不能再簡單的道理，可偏偏，我們這么些年，都沒想到。我們也是在養人，不過都是死腦筋，就走兩條路子了，從商，從軍政，也是因此，物極必反，為容家惹來了先頭的大禍。我們族里，有很多人天生對這兩條道不感興趣，可因為不對路子，所以最后就成為了族里最沒用的人，沒用的就和我們守著的死錢一樣。

拿出這些死錢，按照當年的黃金價，去培養這些人，讓這些人成為其他行業的翹楚，那將來那些人，回饋給家族的，絕對是巨大的。他們還回了等值的黃金，也能給族里帶來其他的東西。百花齊放，百家爭鳴，這才是一個大族。大隱隱于市，讓我們的兒郎們出去，進入各行各業，散發他們各自的光芒，這才是真正的退隱，一種不藏拙且絕對驕傲的退隱！而且，再有先前那樣的事，其他行業的站出來那么幾個容家人，就能噎地那些人不敢太放肆！

你們自己想想這場面，多少年后，家里開全族大會，眾巾幗豪杰云集，這該是怎樣的盛況？！”

眾人被大姑給引領的，腦子里忍不住就出現了這么一副畫面：年底的全族大會，張燈結彩，一輛輛寶馬香車開進族里，車門一開，下來的便是某地界的大腕人物。大家齊聚一堂，群英薈萃，一抬頭看到距離自己或是近，或是遠的人物，無一不是外面別人想結交都沒有門路可以結交上的響當當人物，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幾個嗓門大，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的，率先就傻笑出了聲。

容起瑞最是猴精，笑著，爆了一聲“好”！

不少人就跟著點了點頭。

大姑就又道。“這具體計劃，我也不和你們詳說。你們要是不中意林夢啊，那我就把這計劃書還給了林夢，畢竟，這是她的勞動成果，我也沒這臉給私吞了！”

這怎么行！

很多人下意識地往容家大姑身上射眼刀子！

大姑在心里偷著樂，暗想，這下你們可知道就急了吧，臉上卻是不動聲色，故作嚴肅地繼續道。

“這份計劃，才只是剛剛開始。林夢融入咱們族里這才沒多久，就有這感悟；等她融入的時間久了，必定還有有別的感悟，別的計劃。她那腦子里東西多著呢，我是拍馬也比不上。不過，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次若是把林夢給推了出去，那么以后就永遠別想能把林夢給請回來。想想容凌吧，那么一個有才干的人，當初因為我們的盲目和私心，把他給逼了出去，再也不可能把他給請回來。現在，我們追悔莫及，可這有什么用！林夢，便是當初的容凌，這次，我們要是再盲目，再心存私心，把她給錯過了，那么，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這一錯過，就是一輩子，到時候，再追悔莫及，還是什么都沒用！林夢，她能給咱們容家帶來另外一番的盛世，我就是這么認定的，也特想她接我的班。但我尊重你們的意見，你們要是選了別的人，我也不會說什么，我只是希望，在將來，你們不會有追悔莫及的時候！”

追悔莫及！

這滋味，在座的各位，已經體會地夠深了！

容家大姑口才了得，這一聲聲、一句句，都直接揪他們的心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