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座包廂內,和謝可越一同前來的兩個富家少爺也從隔壁跑過來看熱鬧。
六人明顯分立成了兩個陣營,謝可越和原銳等人一方,施允南和付子遇是另一方。
侍者提著一籃的昂貴洋酒走近,將其依次擺上桌,“各位先生,我是專門負責你們卡座的侍者,你們有什么需求可以隨時告知我。”
侍者笑容滿面地環視一圈,末了瞥了一眼施允南。
付子遇掃看著桌上的洋酒,“喲呵,都是烈酒啊?怎么玩?”
謝可越搶在眾人開口前表示,“我對酒桌賭局不了解也沒興趣,就不參與了。不過,如果游戲輸了,我可以分擔懲罰。”
原銳知道他不出格的老實性子,應話,“嗯,可越你就坐著看吧,別摻和。”
是不了解、沒興趣,還是故意將自己摘出這場局?好一朵不染的白蓮花。
施允南看破不說破,“怎么玩?賭什么?”
原銳想了想,給出玩法,“簡單點,就比骰子大小,輸的一方吹杯,多輸一次、吹杯次數翻倍往上升。”
“真要是喝不了了,花五萬抵一杯酒。最終輸的一方,今晚這一桌的酒費包圓。”
純靠運氣的酒桌游戲,輸贏幾率都是五五開。
雙方唯一的偏差就是人數不同,輸后需要承擔的壓力不同。
原銳不愛占人便宜,“你們要是覺得不公平,可以再找一個人過來幫忙,別到時候輸了、酒喝不進去了,就怪我們在人數上欺負你。”
付子遇揚了揚下顎,“瞧不起誰呢?”
想他浪遍全美名牌夜店的時候,對方還不知道在哪里混呢?這單純拼起酒量,付子遇向來就沒怕過誰。
“允南,你來猜。猜贏了最好,猜輸了我替你喝。”付子遇半點不發憷,“今晚不把他們喝倒了在腳下喊爸爸,我付姓倒過來念。”
“嘁,裝模作樣。”原銳刺了他一句,拿起桌旁的骰子甩給侍者,“你來吧,公平些。”
侍者眼神飄忽了一瞬,領過任務。
他看上去特別專業地花式甩了兩下,這才又猛得壓下桌,“大小?首局一瓶酒。”
“我猜小。”施允南沒有半分猶豫。
“正好,我就喜歡往大了猜。”原銳回。
侍者打開骰子盤,六個骰子,合計二十四點,偏大。
侍者見此,默不作聲地將早已經開蓋倒好的洋酒遞到了施允南這方的桌前,“……這位先生,你們猜錯了。”
施允南從侍者手中接過酒杯,悠悠喝下。
謝可越見此,隨手向侍者取來一杯酒,靠在沙發上默默喝著,昏暗的光線隱藏了他瞳孔里的冷嘲和算計——
好友原銳沒什么壞心眼,為了公平起見,謝可越就猜到對方勢必會讓侍者幫忙搖骰。
他沒在骰子上使詐出千,只讓侍者在酒上動了手腳。
是,雙方輸贏不定,但是遞出的酒水完全可以操控。
玩個幾輪下來,施允南遲早會喝下帶料的酒,等他受不住烈酒的后勁,改用錢抵消酒量的時候,已經遲了。
侍者垂下眼眸,公事公辦地問,“先生們,第二輪繼續嗎?”
“繼續。”
又是一陣甩骰聲,落座,選定。
施允南繼續,“小。”
原銳沒有意見,“我還是猜大。”
開盤,三十二點,輸的還是施允南。
侍者繼續將兩杯烈酒遞了上去,“先生,請。”
付子遇見此,剛準備伸手替好友分擔一杯,結果就被施允南壓低聲音擋了下來,“子遇,你在旁邊先別摻和,輸贏我都自己擔著。”
“什么?”
“等著瞧吧。”
施允南玩味回答,迅速將兩杯烈酒灌下肚。
付子遇知道好友的酒量,這三兩杯烈酒的確算不是大事,他耐著性子等待著接下來的發展。
酒桌游戲繼續,直到十分鐘后——
施允南托手撐在酒桌上,眼底開始迷離起酒意,而他的面前還有幾十杯壓根沒灌下肚的烈酒,一看就是輸了個底朝天。
吃瓜的安凱再也忍不住心底的嘲笑,當面叫囂開了,“有些人啊,命里就帶衰,到哪兒都守住不財,這就叫什么來著?點背到家了!”
“原銳,你今天運氣夠錦鯉的啊。”
另外一名朋友清點了一下施允南輸掉的酒杯數,跟著幸災樂禍。
“除了最開始輸了三局喝了幾杯,這剩下沒喝的……少說也有七八十杯吧?”
“開局前可就說好了,喝不掉的,五萬抵一杯。”
“一口氣輸掉三四百萬,施二少爺這是輸的底褲都不剩了啊。”
原銳被好友們吹捧著,樂得直哼聲。
他盯著雙眼迷離醉態的施允南,又看向一旁安然無恙的付子遇,“今晚把我們喝倒了在腳下喊爸爸?施允南都成這副德行的,也沒見你幫他喝上一杯,什么狗屁朋友?”
付子遇聽見這番指責,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下一秒,施允南藏在桌底下的右手就扯了扯他的衣角,暗中制止。
付子遇飛速瞥了施允南一眼,不得不繼續壓制自己的怒氣。兩人認識這么些年,他自然打從心底相信好友的做事分寸——
施允南一開始讓他‘等著瞧’,那他就按兵不動地‘等著瞧’。
卡座上的氣氛陷入短暫凝固。
謝可越瞧見這一情況,終于開了口,“原銳,要不這酒局賭注就別計較了?”
“這錢說少也不少,允南剛回國沒多久,手頭應該也沒那么多錢。你們一個是我朋友,一個是我家人,別因為這事鬧得不愉快。”
原銳聽見謝可越的這番勸說,不甘心, “就你老好人,也不想想他平時怎么對你的?”
謝可越一笑蓋過,“改天我請你們吃飯,給我一個面子,今天就這么算了吧。”
“那不行!”
原銳眼色一拽,還是想給好友出氣,“輸掉的酒錢可以算了,但前提施允南必須當眾給你道歉!”
安凱接話,“就是!施允南這些年自己在家里不受待見,平日還都怪在你頭上了,有娘生沒娘養的賤……”
——哐。
付子遇驟然踹向桌面,喝止,“嘴巴給我放干凈一點!酒我可以替他喝,錢我也賠得起。”
“但你要敢再瞎逼逼一句,小心我打得你爹媽都不認!”
安凱反應了兩秒,頓時怒色上臉,“我那句話說錯了?你們他媽的玩不起就別玩!別試圖惹事轉移話題。”
施允南唇側勾起一抹短暫的冷笑,又不得不感謝好友這波怒氣助攻。他故作晃悠悠地起身,被酒意浸染的雙眸似乎受到了刺激,紅得發狂——
“有娘生,沒娘養?”
“我玩不起?”
“反正我連輸了九局,最后再來一局大的,你們賭不賭?”
他雙手撐在酒臺上,微微前傾身子,就像是守在黑夜里狩獵的野狐,渾身上下都極具攻擊性。
謝可越臉色微變,在心中暗自琢磨。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是他至今一直奉行的準則,看施允南這副模樣,顯然是藥效開始起作用了,他沒必要再繼續看戲陪玩下去。
謝可越剛準備停止這場已然勝利的游戲,結果就聽見施允南擲地有聲地開了口。
“要是我輸了,將來我自愿退出施家的家產爭奪,全部無條件讓給謝可越。但如果謝可越輸了,今晚整個夜店的消費全部由他一人請客墊付。”
“……”
這話一出口,卡座上的人都驚住了。
付子遇猛然扯住好友的手,第一個跳出反對,“允南,你真的喝上頭了?說什么醉話!”
今晚七夕,夜店人流量爆棚,酒水等各項費用保守估計有上百萬,但這營業數額再厲害,也比不得施氏財產啊!
說的明白些,施氏算得上數一數二的物流產業,即便真到了破產結算這一步,那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這個賭局,根本就是虧本買賣!
施允南隱晦地點了點好友的手腕,依舊堅持自己的做法。他早早將這漁網撒下去了,也到該收網的時機了。
施允南直接對上了謝可越,挑眉,“敢嗎?”
謝可越被他的視線牢牢鎖定,體內無端炸出一股沖動的火氣。
敢嗎?
他怎么可能會不敢。
如果輸了,他作為夜店的幕后老板,最多虧本損失了一晚上的營業額,但要是贏了……
謝可越想著,渾身上下都因為貪/欲而滾燙了起來,“施允南,你認真的?”
“當然,我們現在就可以當著全場立誓。”施允南舉起酒杯,特別莽撞示意,“誰都賴不掉!”
安凱和另外一名好友跟著上頭慫恿,“可越,玩就玩!沒什么不敢賭的。”
“就是!他現在輸紅了眼,越是這樣越翻不了盤!”
慣會看懂情勢的侍者默默遞上了一杯酒。
謝可越眸色松動了一瞬,最終還是接過了酒杯,相碰,一飲而入。
…
三分鐘后,全場都得知了這場豪賭。
看熱鬧的酒客們將他們的卡座圍得水泄不通,還有無數人在一樓仰頭等待著結果。
侍者甩起了最后一輪骰子,“大小,誰先猜?”
依舊是五五開的幾率。
“老規矩,我猜小。”
“好。”
謝可越沒反對,但額頭和掌心莫名熱出了汗。
三秒后,骰子開盤。
清一色的黑一點,合計六點。
今晚連輸了九局的施允南,似乎在最后一局終于贏來了幸運之神的眷顧。
他神色輕松地勾唇,遞給付子遇一杯酒 “喝點?”
付子遇反應過來,猛然松了一口氣,“你沒醉啊?”
“笑話,幾杯烈酒能讓我醉?故意釣魚兒上鉤呢。”施允南玩味看向對座,手指晃悠悠地指向了對座。
下一秒,他毫不顧忌地揚聲道,“大家放開了吃喝,今晚十二點前的消費都由謝先生等人買單。”
全場歡呼。
所有人的酒客都爭先恐后地點上價格高昂的洋酒,還有酒鬼老賴醉醺醺地嘲笑——
“你們可不準賴啊!我們都盯著呢!”
“愿賭輸服,說到做到。”
“還是太年輕、太張揚,這種五五開純靠運氣的賭局都敢玩?”
“錢夠嗎?不夠趕緊去借吧哈哈哈。”
留在位置上的原銳聽著四面八方的起哄和嘲諷,面色一個賽一個的難看。
他們得意洋洋了半天,不但一點兒好處沒撈著,反而還要墊付全場酒費?
安凱難得有些窘迫,“怎么辦?我前兩天剛買了豪車,手頭沒那么多錢。”
“剛剛不是說好了嗎?是他們兩人對賭……不、不關我們的是吧?”另外一名朋友干脆推卸責任,巴不得直接原地鬧消失。
原銳聽見這沒義氣的話,瞪了過去,“閉嘴,剛剛就數你慫恿的最起勁!”
“……”
謝可越只覺得渾身氣血上涌,他死死盯著盤中的骰子,想著失之交臂的施氏財產,難以忍受地喘了兩口熱氣,“我、我先去趟洗手間。”
起身一瞬間,謝可越的腦袋猛然發眩,連帶著步伐都跟著晃蕩起來。
施允南盯著他狼狽離去的背影,微微一笑。
忽然間,付子遇勾搭上他的肩膀,低聲詢問,“從實招來,就算你故意裝醉是為了放低他們的戒備心,但這最后一輪骰子的結果你是怎么……”
施允南止住好友的話,“我出去一趟,回來再和你解釋。”
“啊?好吧。”
…
衛生間里。
謝可越不斷用冷水沖臉,企圖降低渾身的燥意,只可惜壓根起不了作用,“糟了……”
腳步聲在身側停下,無比熟悉又玩味的聲線傳來——
“熱嗎?”
施允南似笑非笑地反問,眸里的輕蔑壓根不帶遮掩。
謝可越猛然抬頭,向來溫和的眼眶此刻充斥著潮熱的紅,他迅速意識到身體的異樣情況從何而來。
“施允南,你算計我!”
說完,謝可越渾身就陷入了新一輪的燥熱,昏沉的腦袋里冒出無數的疑問。
不對。
到底哪里出了差錯。
他明明看著施允南喝下了帶料的酒,怎么反倒他自己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