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亞培成爲戀人之前,我們還光臨過這家店兩次。當然,都和那誘人的真露脫不了關係。那透明的液體彷彿成了清洗內心的暗淡與憂傷的最佳去污劑。
第二次到這裡,是因爲亞培失戀了。
當時他就是這麼說的。在我們認識剛滿二十天的時候。
雖然我很吃驚,完全沒有做好這方面心理準備,但是電話裡,亞培的聲音顯得那麼的無助和哀傷,我也顧不上多問,就跑來這裡找他。
來到亞培身邊的時候,他已經有七分醉意。
桌面上,盤裡的菜品幾乎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除了五花肉和碗裡的冷麪所剩無幾,然而酒瓶已經空了三個,第四瓶也已經喝到只剩一半。酒瓶旁的菸灰缸裡堆滿了犧牲之後仍被繼續摧殘過的菸頭。我的心,比鍋上正被高溫煎烤的五花肉還要痛。
他用朦朧的眼神望著我,然後微微地揚起了嘴角。“過來這邊坐吧。”他示意讓我坐到他的身旁,而不是對面的位置。
我乖乖地坐下,明明心裡有無數個問號,卻只是關心地說:“別喝了,待會兒我可扛不動你。”
“那我只好睡在這裡了。”他不理我的勸告,繼續往嘴裡送酒,一杯下肚,眉頭都不皺一下。
“你讓我過來,就是讓我看你喝酒的嗎?”我有些生氣,叫住服務員,“麻煩再拿個杯子。”
接過杯子後,我給自己滿上了一杯,然後英勇地吞吃了一杯真露。這感覺,確實要比一口一口的小啜來得爽快。只是一杯下肚之後需要將雙眼閉緊,嘴脣張開並使勁呵出一口氣來才能緩解掉酒精對喉嚨的燒酌感。
第二杯,他仍然沒有管我,只是點上了一根中南海,時而抽上兩口,任煙霧瀰漫。他什麼也不說
,只是看著我這樣拼命喝酒的樣子,就像在欣賞一個事不關己的傻瓜上演的一場滑稽戲。
我心裡的委屈漸漸涌上了淚腺,灼人的液體在我的眼眶裡打轉,在我準備將第三杯送入口中的時候,一滴淚在空氣中劃出了一條下墜的孤線。就在這時,他抓住了我的手。
“若秋……”他的臉在靠近,眼神凝止在我的鼻尖上,嘴脣上散發著酒精、香菸與溶化的脂肪混合的味道,儼然一道美食。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耳朵裡清楚地迴響著心跳的節拍。是酒精的作用吧,我的臉燙到了耳根,脖子,胸口裡面。正在我以爲會發生什麼大事的時候,手機響了,亞培的頭重重地砸在了我的肩上。
“喂,弱弱,什麼時候回家呀,我今天給你帶了點好吃的回來,你如果再不回家,那我可要吃光了啊?”電話裡,雨婷一邊吧唧著嘴,一邊若無其事地說著話。
我咬牙切齒地說:“你一個人全吃光吧!”忽然又想起什麼,“雨婷,過來幫下忙吧。”
雖然現在是店裡生意最好的黃金時段,食客密集。但此時我的眼中,只有亞培的存在。只聽得見,看得見,聞得見與他有關的事物。我把右手伸過去摟住了亞培削瘦的肩膀,讓他可以睡得舒服些。
他的頭髮依然像第一次見到的那樣倔強地立起,只是在碰到我的鼻尖、嘴脣和下巴上時,變得柔軟了許多,癢癢的,髮絲間散發著他特有的香菸味道。他的睫毛順著我眼神的方向延展出去,繪出了兩道精緻的圓弧,鼻尖上聚上了明亮的光暈,那光暈,彷彿可以溶化掉所有的悲傷。我能夠清楚地聽到他均勻的呼吸聲。不知不覺中,我的臉也靜靜地靠在了他的頭上。
時間過得特別的慢。
就此停
住吧,然後將畫面定格。
然而時間沒聽見,我卻把它定格在了自己的記憶中。
當我低下頭,正打算用紙巾幫亞培把脣上的油擦乾淨時,雨婷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不要啊弱弱,這裡是公衆場合!”她故意擺出驚惶失措的表情。
慌亂中我只能用紙巾在亞培的嘴上草草的抹了幾下,然後瞪了雨婷一眼,憤憤地說:“亂想什麼,幫他擦乾淨而已!”
雨婷的笑容裡閃著金光,“走吧,這次終於輪到我們來擡他了。”
第二天,亞培打來了電話。
“昨天謝謝了。”然後沒了下文。
“不客氣。這是應該的。”沒等亞培繼續我就掛斷了電話。
我沒想到他打電話來是隻爲了謝謝我的。什麼話都可以說,只是“謝謝”完全不在我所能接受的範圍之內。讓一個喜歡自己的人去分擔自己被另一半所傷的痛苦,這是很殘忍的事情。一句“謝謝”就好像是用一張創可貼去包紮一跟斷指一樣,不起作用。一向很關心我的亞培,怎麼會這樣對待我呢?我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
之後,他沒再打過來。
一個星期過去了,他仍然沒打過電話給我。
我腦子裡上演了各種各樣的情節:
他女朋友後悔了,又來找他;
他忍不住分手的寂寞,又去找她了;
他把自己埋進沒完沒了的工作裡,任何人都不見,包括我;
他生病了,住在醫院裡出不來——可是電話總可以打吧?
……
這些猜測變幻著花樣兒來攪亂我的心脈,偏偏在這個讓人苦惱不已的時刻,我和我的好朋友雨婷,差點鬧到了分居的地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