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就是年底,河北的旱災(zāi)仍未解除,乾冷乾冷的,沒見一片雪花。
關(guān)中也是如此,魏山的千餘人連喝水都是問題,需要從河?xùn)|輸送,以維持基本需求。
不過好在中原的旱災(zāi)解除了,大雪紛飛,明年應(yīng)該是個好年景。
別的都好說,唯獨水源越來越少,幾萬大軍回返鄴城,壓力陡然增大。
運河斷流,沒有漕運,糧食轉(zhuǎn)運開始艱難起來。
“河北大旱不知要持續(xù)到何時,供給困難,朕欲遷都洛陽,諸位如何?”李躍與常煒、崔宏商議。
照例讓太子李儉旁聽。
常煒沒開口,崔宏拱手道:“洛陽殘破,不堪爲帝都,鄴城自羯趙以來便是國都,輕易遷都,只怕人心震動。”
“震動?氐秦覆滅,北國行將一統(tǒng),何人敢動?”李躍望著崔宏。
崔氏儼然成了大梁第一望族,在河北樹大根深,盤根錯節(jié),自然不希望遷都洛陽。
“遷都之事,利國利民,臣以爲可行,洛陽居天下之中,左控關(guān)東,右挾關(guān)中,北抵並代,南俯荊揚,四方有事,大軍水路並進,旬日可定也。”常煒思索一番後拱手道。
都城一般都要控制儘量多的地域板塊,鄴城離關(guān)中、荊揚太遠。
“朕去過洛陽,宮殿都是現(xiàn)成的,略微修葺一番就能用。”
李躍原本想等待一個合適的契機,不過這場旱災(zāi)看不到盡頭,鄴城飲水困難,遲早都是要走的,乾脆藉著攻滅氐秦的武功一步到位。
理由、契機、時機全都有了,拖延下去,反而夜長夢多。
而且鄴城也沒多少百姓,只剩下黑雲(yún)軍家眷,遷徙起來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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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宏掃了一眼常煒,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躍,“將士們的分田皆在鄴中……貿(mào)然遷徙,只怕將士們會有所不滿。”
李躍倒是沒想到這一層。
遷都牽一髮而動全身,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必須平衡好。
誰知常煒笑了一聲,“今歲鄴中大旱,赤地千里,將士們的封田盡數(shù)荒廢,洛中良田萬頃,北有河內(nèi),西有河?xùn)|,南有南陽,東有潁川,難道還怕沒田分給將士?”
崔宏雖然聰慧,但薑還是老的辣,常煒當(dāng)年便是李農(nóng)、冉閔麾下的重要謀士,這幾年雖坐鎮(zhèn)尚書檯,智謀不減當(dāng)年,幾句話就讓崔宏啞口無言。
表面上是皇帝向兩個臣子問策,實則是三股勢力在角力。
李躍代表皇權(quán),崔宏代表河北士族豪強,常煒代表勳舊。
在遷都一事上,勳貴利益跟皇帝是一致的。
李儉睜大眼睛,望了望李躍,又看看舅舅崔宏,滿眼迷惑之色。
“不錯,洛中可不止一座洛陽城,加上河?xùn)|與河內(nèi),足矣給將士們封田。”
換做其他時節(jié),或許有些難度,但眼下大旱,鄴城周圍的田地顆粒無收,看這架勢,明年估計還是旱災(zāi),遷都洛陽,恰恰照顧到將士們的利益。
洛中、河內(nèi)、河?xùn)|、南陽、潁川水土肥沃,都是糧倉之地。
“臣附議。”崔宏知道無可更改,只得同意。
“那就事不宜遲,尚書檯審議此事,制定搬遷事宜,三日後宣之於朝。”
河北的旱災(zāi)刻不容緩,幾十萬人窩在鄴城缺水喝,是一件無比可怕的事。
還有李躍這麼多年積累的十餘萬匹戰(zhàn)馬,比人還金貴,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們渴死。兩人散去,李儉才問道:“父皇要遷都,一聲令下即可,爲何要詢問他們?”
李躍正色道:“皇帝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做任何事都要得到大臣們的支持,方能推行下去,比如此次遷都,如果沒有這場大旱,會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百姓在這裡生活了幾代人,他們願意遷徙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嗎?將士們的封田也在鄴城周圍,誰願意重新分?士族根基在河北,去了洛陽,他們實力會受到影響,士族、勳舊、將士、百姓各種利益盤根錯節(jié),再加上有心之人暗中使壞,好事也會變成壞事。”
皇權(quán)的運行都是有規(guī)則的,不能肆意妄爲。
這也是李躍一直給他灌輸?shù)挠^念。
“兒臣明白了,做任何事都需要考慮周到,要顧及各種勢力的利益,如此方能上下相安。”李儉點點頭。
“不錯。”李躍“老”懷大慰,這麼成長下去,未來可期,“今日到此爲止,去休息吧,一張一弛,文武之道。”
無論是皇帝和太子,首先是人,需要健全而獨立的人格。
未來的路終究要靠他自己走。
“謝父皇。”李儉拱手一禮,歡歡喜喜的去了。
李躍揉了揉額頭,準備去後宮做做工作,爲大梁的人口出出力,十幾個兒女還是太少了。
姚弋仲四十二個兒子,慕容家、苻家、拓跋家都是一大羣。
剛一起身,就看到盧青急匆匆的趕來,“陛下,漢中宣稱歸順晉室!”
“嗯?”李躍一愣,苻方這廝有些看不清形勢。
劉應(yīng)去遊說漢中,看來還是晚了一步。
“細作傳回的消息,苻方是被部將樑成、強德、強宏挾持,桓溫派朱序、周楚率兵一萬,自蜀中入漢中。”
梁平老、強汪都戰(zhàn)死太原,梁氏、強氏與大梁不共戴天。
江東那邊,周楚正是老將周撫之子,在樊城一戰(zhàn)中陣亡,也是有深仇大恨。
江東這麼多年還是老路子,刺史的兒子,終究是刺史,將軍的兒子,也遲早是將軍,周將都幾代人爲將了。
其實朱序也是,其父朱燾曾任益州刺史。
江東的官職都快形成家族壟斷了……
拿下漢中,就能佔據(jù)漢水源頭,減輕荊襄的壓力,桓溫混了這麼多年,打了這麼多仗,不會不知道漢中的重要。
拿下漢中,蜀中就保住了,荊襄也就沒有後顧之憂。
此外,收復(fù)失地,也能爲桓溫大漲一波聲望。
漢中是氐秦的土地,不是樑國的,所以不算對樑國不敬。
“桓溫竟敢在朕口中奪食。”李躍笑了一聲。
蟄伏這麼久,桓溫終究還是動手了。
不過這也是常規(guī)操作,攻佔樊城後,堵在桓溫家門口,荊州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桓溫怎可坐以待斃?
盧青道:“據(jù)南面細作來報,桓溫非但出兵漢中,還鞏固江陵防線,重構(gòu)當(dāng)年東吳的長江防線。”
氐秦滅亡,只要腦子正常一點的人都知道樑國的下一個目標必然是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