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掂著的薄薄紙條,卻仿似重若千鈞,令格利菲斯幾乎氣都喘不過來,腳下不知覺的越踱越急,濃眉亦緊緊蹙成一團,猶自一遍遍看那娟秀小字。魔宮大殿中,上百雙焦慮目光跟隨著御座前魔皇的腳步來回移動。
一組密諜失去聯絡,納斯拉皇帝仍在香椿皇宮,卡斯米安女王也安然無恙,與此同時,派出的五十三名高手卻一去不返沒半點音訊傳回。
可按時間來說,現下他們早該完成任務返回了。
這意味著什么?!全軍覆沒?魔族所有“圣靈武士”竟然奈何不了區區兩個人族?!竟然一個都未逃回!五十一名“圣靈武士”和兩個風系魔導師是什么概念?其組合足以影響一場戰爭的勝負,足以攻破任何防御體系,魔界歷史上,還從未有如此多高手被聚集起來!!!
格利菲斯簡直不敢想象這結論!
難道說那個納斯拉皇帝真有這么厲害?!或者神族打破慣例插手此事?
“陛下,去鐵木城勘探的凱恩統領已經很久未有消息傳回!”剛由人界返回的侍衛見他看完最新情報,又輕聲稟告道。
格利菲斯猛地頓住看向那侍衛,不祥預感頓時排山倒海般的壓來。
“父皇……”屏息肅立的大殿下埃爾哈特正欲開口,卻被格利菲斯一揮手阻住,只得悻悻的閉嘴,同樣肅立的其他三個殿下瞄了他一眼,眼神中幸災樂禍之意一閃而過。
格利菲斯厭煩看了他們一眼,雖說當年自己也這么過來的,輪到自己兒子這般爭權奪利時,卻怎么看怎么不順眼。之所以派凱恩打前站,而不是自己御駕親征或派四個兒子前往人界,凱恩杰出的能力是一方面,最主要卻是不放心這四個兒子。
說起來,四個兒子沒一個等閑之輩,完全繼承了皇族的優秀血統,無論武技或智謀皆是一時之選,個個盯著皇位虎視眈眈,也正因如此,格利菲斯看他們才愈加不耐煩,亦不敢輕易離開魔界。以魔族三百余歲壽命來說,一百六十歲的格利菲斯正當壯年,如何肯就此退位!
諸般念頭電閃而過,格利菲斯很快將心思放回當前之事。
惡兆逐漸顯現!難道千年大業將再次功虧一籌?!
格利菲斯令侍從將最新情報大聲通讀的同時,不禁將目光看向右側地位尊崇的大賢者:阿布倫索。
隨著這石破天驚的消息由侍從口中傳出,大殿中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
魔界中歷來被眾人冠以“大賢者”頭銜的,其武技或魔力不一定有多高明,卻絕對是智慧杰出之輩,此次進攻人界的總體戰略,以及派遣高手襲擊兩國皇帝的方法,正是由當代“大賢者”阿布倫索提出,在格利菲斯的審慎考慮下通過的。
此時此刻,格利菲斯卻未在阿布倫索面上找到一絲令人心安的神色!五十三名“圣靈武士”不知所蹤,面對這樣的絕對力量,已不是單憑智慧便可匹敵的了。
須發皆白的阿布倫索感受到面上目光的壓力,亦不由抬頭看向格利菲斯,往常安詳似水的面容上,此時卻帶著無奈、思索的神色,輕輕沖格利菲斯搖了搖頭。
格利菲斯失望的嘆口氣,目光又看向大殿中其他官員,靜悄悄大殿中的上百名官員,卻無一人挺身而出提出相應建議。
頹然坐回皇座,格利菲斯揮揮手示意眾人退下,嘴里同時道:“大賢者請留下。”
埃爾哈特不甘的瞅了眼格利菲斯,見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不得不同眾人一同退下,大殿中頓時變的空空蕩蕩,只剩魔皇和大賢者兩人。
“走吧,去我的書房!很久沒聆聽您的教誨了,現在的情況,我很想和您交流一下。”格利菲斯揉著太陽穴頭疼道,起身當先向側門走去。
“正有此意,我的陛下。”阿布倫索盡管神色憂慮,仍不緊不慢隨格利菲斯走向側門。
魔皇書房。
“不妨先說說您的看法。”格利菲斯并未落座,落寞的立于窗前。
阿布倫索安然端坐,想了想道:“我還是很難相信神族會插手!千年前的西大陸,人族情況并不比現在好多少,然而就算人族最危急的關頭,亦不曾在戰場上見到神族蹤跡。”
格利菲斯嘆道:“這點我也知道,可是……五十一名‘圣靈武士’啊!!!您覺得憑納斯拉皇帝一人之力,有可能抵擋甚至消滅他們嗎?”
阿布倫索亦面露困惑之色,喃喃道:“我也說不準!說起來,這人好像憑空冒出來似的,外貌又這般奇特,自他出現后,我再看不見關于人族和我族未來的片斷,整個未來變得一片混屯,就算原先偶爾窺見的片斷,現在也變得面目全非。”
作為大賢者,阿布倫索曾經的預言早被多次證實,歷代大賢者亦有很多是因為預言之力而被冠以這稱號,對他的話,格利菲斯未有絲毫懷疑,聞言不由說道:“難道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出現?”
阿布倫索點點頭:“很可能!以我多年來的感受,未來不是確定不變的,很多時候會被打斷或干擾,因一些本不在因果內的事件發生變化。以目前情況看,納斯拉皇帝就是‘因’,我們面對的情況就是‘果’,他的出現徹底打亂了原本的因果秩序。”
格利菲斯沉默半晌,推開窗戶深深吸了口涼爽的空氣,定定神道:“說這些已經沒用了,現實已是如此!現在的情形,您覺得我們該如何應對?”
自得知形勢的惡化,阿布倫索便一直在考慮這問題,輕捋長須靜靜整理了一會兒思緒,方才開口道:“我覺得……納斯拉皇帝的獨特外貌可能是個突破口。人族中偶有黑發或黑眸,已算很少見了,他卻兩樣都有,而這點和我族極為相似,再結合他種種不可思議的表現,很可能……他根本不是純正人族,或者說,他就不是人族!”
格利菲斯被這大膽推論驚的渾身一震,扭頭看向阿布倫索的眼神中,充滿不可思議之色。
阿布倫索不顧他的表現,自顧說道:“若以這推斷作依據,我族和他并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解決阻路的敵人有很多方法,武力當然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同時可根據敵人弱點采用各種計謀屈服之,比如脅迫、權勢、美色等等,若敵人強大無比無懈可擊,導致這些手段皆不奏效,在沒有不可調和矛盾的前提下,不妨找找彼此的共同點,求同存異化解矛盾,甚至可試著將他拉入己方陣營。”
格利菲斯此時已目瞪口呆,看著阿布倫索說不出話來。
阿布倫索繼續道:“也許,我們該試著和他接觸一下,再決定相應對策,哪怕達不成任何協議,也對他多了些了解,不是嗎?”
格利菲斯有些失神的踱回書桌坐下,愣了半晌,忽然道:“您說的對,接觸一下沒什么壞處!那您覺得應該如何接觸?派誰去比較合適?”忽想起什么,又道:“才遭到我族高手刺殺,您真覺得他會同意接觸嗎?”
阿布倫所笑笑道:“彼此處于敵對立場,當然會各展手段消滅對方,我想他不可能不了解這點!我們可先由密諜傳遞這意愿,最壞的結果無非損失一名屬下,而且人族打仗一般不殺敵國派來的使者,同樣未必會殺了她。若他同意會面,還請陛下派臣為特使走這一趟。”
格利菲斯端坐良久,深深凝視這登基以來始終輔佐自己的老者,阿布倫索看出他的猶豫,微笑補充道:“若他同意會面,此行應沒什么危險,再者,臣已經很老了,也不在乎少活這幾天。”
格利菲斯心知,無論從哪方面來講,阿布倫索都是最合適的人選,猶豫半晌終下定決心,沉聲道:“好,這重任就托付于您了!”
屋外遠遠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夾雜的話語聲漸漸清晰,似乎向書房而來。
聽見這清脆笑聲,格利菲斯沉重的心情好了許多,面上亦浮現出微微笑容。魔界實行極嚴格的生育政策,只有皇族不受這限制,聽這笑聲,正是格利菲斯五個子女中最小也是最寵愛的女兒阿莉斯,也只有在她身上,格利菲斯才能感受到不摻雜質的親情。
“父皇,您在這嗎?”還未進門,阿莉斯的聲音已傳進來。
兩人笑呵呵不語,同時看向門口,就見一淡藍衣裙的嬌俏少女在門口探頭探腦,見到須發皆白的阿布倫索,頓時高興叫道:“阿布倫索爺爺,您也在啊~!”毫無顧忌的沖進書房撲到阿布倫索身上,一只纖手已向他銀白胡須伸去,卻被阿布倫索一把抓住,樂呵呵道:“就知道一見著你,我的胡子便會少幾根。”
格利菲斯祥作板著臉,嘴角卻忍不住隱隱笑意,口氣嚴肅道:“我和你阿布倫索爺爺在談正事,你怎么問都不問就闖進來?”
阿莉斯撅撅小嘴,不滿的坐在阿布倫索身邊,親熱靠在他身上道:“人家好久沒見阿布倫索爺爺了,一時高興嘛!”
阿布倫索可說是看著阿莉斯長大,對她的疼愛不比格利菲斯少,看向格利菲斯打圓場道:“咱們事也談的差不多,您就別太苛責阿莉斯了。”
阿莉斯眼珠滴溜溜一轉,起身又撲到格利菲斯懷中,使勁搖著他撒嬌道:“您看,阿布倫索爺爺都不說什么,您還板著臭臉給我看~!”
格利菲斯摟著女兒柔軟的嬌軀,聽著女兒的嬌言軟語,哪還板的住臉,刮了下她嬌俏的小鼻子道:“就你有理!剛才在和誰說話呢?”
阿莉斯坐在父親膝上,不安分的踢著腿道:“您的侍衛統領奧格登呀,我前天斗氣剛晉級到6級,今天好不容易拉他同我比了場~!”
盡管早知道女兒的選擇,格利菲斯仍頭大道:“叫你學魔法你不學,偏要學斗氣,這么野蠻的公主,看將來誰敢娶你!”
阿莉斯不滿的說道:“娶我?誰稀罕似的!我一個人好好的,嫁人作什么?!”
看看格利菲斯哭笑不得的神情,阿莉斯卻想到什么,嚷嚷道:“父皇,您不是說我們很快就能搬到人界住嗎?聽說人界的天空是藍色的呢,而且比我們魔界好玩的多,您說,我啥時候能去人界玩?我在皇宮都快呆的煩死了~!”
格利菲斯正為這事頭疼呢,聞言撫著她黑亮柔發,嘴里敷衍道:“快了快了!”心里卻空空落落:“真的快了嗎?”
阿莉斯再次嘟起小嘴,不滿的仰視父親,看的格利菲斯一陣心煩,卻不忍對她發脾氣,只好補充道:“事情有了些變化,連我都不知道以后會怎樣,你再耐心等等了!”
“啊?還要等?!我都等了五年了!族內不是有些人已經去了嗎?為什么我不能去?”阿莉斯不服氣道。
格利菲斯耐心解釋道:“他們是去打前站的,大多是工匠之類,我族現在在人界勢力很小,那兒對我們來說仍然很危險,你說說看,我怎么放心你去。”
阿莉斯頓時變的愁眉苦臉,抓起筆在書桌上一陣亂寫亂劃。悶了半晌,忽然扔下筆跳到地上,來到阿布倫索面前親了親他的臉頰,嘴里嘟囔道:“阿布倫索爺爺,那你們繼續聊,我出去了。”悶悶不樂就向外走,看的兩人好笑不已。
阿布倫索忽然皺了皺眉,隨即陷入冥思中,看的格利菲斯驚奇不已,以往看見阿布倫索陷入這種狀態,往往是看見某刻未來的征兆。
不一刻,阿布倫索忽而睜開眼看向格利菲斯,喃喃道:“剛才見到阿莉斯,我的預知力便似乎稍有恢復,就好像……好像她是一把鑰匙,開啟了另一個未來,難道……”
兩人同時想到那可能,一時間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