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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南姜國的攻城陣勢來得又快又急。那天晚上,浣月正和永寧正在帳中說話,全城戒嚴(yán),蒺藜火球也已經(jīng)大規(guī)模的進(jìn)行投產(chǎn),永寧也無事可做。兩人深夜未曾入睡,便站在城墻上朝外看去。晚風(fēng)吹散了兩人的發(fā)絲,朱旗獵獵。城墻上的天幕上,點綴著一顆顆亮晶晶的寶石。
浣月盯著天空中的星星,一時陷入了沉思。
就在這時,浣月忽然看到一團(tuán)紅色的火苗蓬然從永寧兩顆又黑又亮的眸子里閃爍起來,永寧此時也驚駭?shù)乇牬罅穗p眼,她從浣月的肩頭直望過去,愣愣地注視著遠(yuǎn)方。
浣月見狀,急忙回頭,城墻東西兩頭各有一座烽火臺,此時東側(cè)的烽火臺已經(jīng)點燃,烈火熊熊燃燒,遠(yuǎn)遠(yuǎn)的,蜿蜒的城墻延伸到山林深處,還有幾點星火不斷閃耀。
兩人再向西看去,便在此時,西城墻上的烽火臺也轟地一聲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勢猛烈,緊接著向西更遠(yuǎn)處的山脊上的烽火臺也點燃了,向著更遠(yuǎn)方傳遞過去。浣月也瞪大了眼睛,這是用來傳遞軍情的烽火。她雖然自幼長在宮中,并未見過烽火,但此刻,她也知道,烽火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么。
永寧愣愣地盯著遠(yuǎn)處,半響才回過神來,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兩雙眸子里傳遞著同一個訊息:“南姜國的人來了!”
南姜國攻城是在夜間,雖然甘州軍中早有準(zhǔn)備,但南姜國的攻勢依然凌厲。看到遠(yuǎn)處的烽火,不到片刻,甘州的主帥馮致庸,太子殿下,以及馮小將軍,都匆匆地出了營帳,到了城墻上。
馮小將軍大概和浣月一樣,也沒見過這樣的陣勢,火光將他青春的臉印的通紅?;鸸庵?,他的表情,既興奮又期待。浣月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半響無語。
“機(jī)弩手,弓箭手,準(zhǔn)備!”馮小將軍一聲高喝,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字字重若千鈞,打破了城頭沉悶到壓抑的氣氛。弓箭手們本能地聽從命令,紛紛舉起了手里的硬弓,箭搭弦上。
其他的士兵,此刻也在有條不紊地進(jìn)行布防,弓箭手,投石器,進(jìn)行搬運兵器的,這些士兵們訓(xùn)練有素地進(jìn)行著操作。有一列士兵們,小心翼翼地抬上來一輛輛床子弩。后面又有一排排士兵,用木制的獨輪車,推上來一車車的黑色的球狀東西。浣月有些好奇,定睛仔細(xì)瞧了一看,正是他們前些天來發(fā)明的蒺藜火球。
到處是喊殺之聲,士兵們在城墻上來回奔跑著,不斷揮刀斬斷城下拋上的鉤索、用利箭向城下還擊。墻壁下燈火通明,城墻下點燃著熊熊火把。小馮將軍雖然不像久經(jīng)沙場的樣子,但他指揮著士兵們點火信,投擲,發(fā)射,像模像樣。
浣月踮起腳尖,在城墻的一個小角落里面察看著戰(zhàn)況,才探出腦袋,一枝利箭就嗖地一聲貼著她的臉頰飛了過去,“嗖”地一聲射在身后的土墻上,箭尾嗡嗡直顫,把浣月驚出一身冷汗。
浣月回過神來,憤怒地回過頭,眼神正對上城墻腳下一員穿著盔甲的將領(lǐng)。那將領(lǐng)眉目俊秀,黑夜中,浣月依然認(rèn)出了他來-吳崢。墻上的箭正是吳崢身邊的一員小將射出。小將射完,還對著吳崢竊竊私語著什么。
猛不及防,吳崢抬眼,卻看到了城墻上浣月俏麗的身影。剛聽到身邊的小將,說到周國現(xiàn)在真是無人了,居然有女人來守城時,他還有些猶疑。此刻看到浣月,他卻有點呆了。一時正在怔忡間,卻見浣月對著他使勁揮了揮手。隔的太遠(yuǎn),只看到她張著嘴,反反復(fù)復(fù)說著兩個字。
他正思索著她的話,卻聽得轟然一聲巨響,地皮亂顫,硝煙四起。吳崢嚇了一跳,只見地上炸開一個大坑,倒著十多個人,一匹被炸斷了腿的馬兒倒在血泊中猶在不斷悲鳴。他的腦袋嗡嗡作響,身邊的小校說的話他一句也沒聽到。他這才回味過來,原來浣月剛才擺手時,反復(fù)說的兩個字便是“快走!”
吳崢被熏得眼睛都紅了,待眼前濃煙慢慢散去,城墻上浣月的身影已不見了蹤影。他沒想到,兩人的再次會面,會是這樣的場景。他知道浣月是周國的公主,卻萬萬沒有料到,她會這時候,堅守在甘州城內(nèi)。
身邊又傳來一陣地動山搖的響聲,這周國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新式火器,射下來的火球除了里面的火藥,還裝了不少的碎石、碎鐵片、鐵蒺藜,爆炸開來彈片飛及數(shù)百步,威力極大,身邊有不少的士兵都或被炸死,或被炸傷。所到之處,不是血肉橫飛,便是慘叫聲連連。
打仗中,士兵身死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便是傷病。一個傷號,要拖住兩個正常的士兵去救治。都是自己的士兵,若是見死不救,不聞不問,未免寒了士兵們的心。但若是一一救治,兵力便要分散。
一時間,南姜國的士兵死傷無數(shù),加上周國的火炮,還有威力無比的箭陣。吳崢之前雖然并未和周國的士兵交過手,卻從未聽聞過周國有如此的戰(zhàn)斗力。在他印象中,馮致庸年老,而太子僅僅是一介書生,不足為懼。在他們的指揮下,這三萬余人的甘州應(yīng)該是不堪一擊的??磥泶舜问谴蟠蟮妮p敵失算了。
這一仗打到太陽高高升起,激戰(zhàn)了一夜,到處閃耀著卻是一片怵目的刀槍的寒光。到處都是堆積的尸體,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鮮血味兒,浣月有城墻上只看得一冷一熱,身上已出了一層薄汗,此刻她只覺得胃里一片翻騰。
太子和馮將軍兩人也是不眠不休地指揮了一夜的戰(zhàn)斗。眼看著南姜國的軍隊,像潮水般退去,眾人才松了一口氣。而馮老將軍卻始終面容嚴(yán)肅,看著南姜國軍隊撤退時的井然有序,絲毫間不見慌亂,他的表情更加的森然,看的城墻上這些將領(lǐng)只覺得心里發(fā)寒。他們也顧不上休息,又返回到帳中議事。
浣月胃里難受,找了個無人的角落干嘔了半天,一晚上也沒吃東西,根本沒有東西可吐,最后連胃里的膽汁都吐了出來。半響,她長長地舒了口氣,在和平年代長大的女子,實在接受不了這樣的慘眾狀。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怎么樣一個慘字了得。
眼前有只修長的手遞過來一只青銅水壺,浣月抬頭一看,正是小馮將軍,他朝她靦腆一笑道,“公主喝點熱水吧。這壺是干凈的,水是溫的?!?
浣月輕輕道了聲謝,默默接過了水壺。
“你一個女孩子家,比我當(dāng)年好多了。我第一次見父親殺人,難受的好幾天吃不下飯。你比我勇敢多了?!毙●T將軍真誠地說道。他看樣子也不過十五六歲,臉上還有著細(xì)細(xì)的茸毛,汗珠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細(xì)碎的光芒。
“殺人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变皆乱幌肫鹱蛲砟腔鹎虻耐亓?,心里卻說不上來的惘然。
“嗯,這場戰(zhàn)有得打了。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看見這么大的陣勢?!瘪T小將軍對戰(zhàn)爭全無懼意,甚至似乎還在企盼著戰(zhàn)爭的來臨。浣月對這個
戰(zhàn)爭的熱愛者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她一想起昨晚,在城下看到了吳崢,心里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她想了想,試探性地問道,“馮小將軍,這次南姜國的攻城的統(tǒng)帥是誰?”
馮小將軍因為她的話臉微微泛紅,“在下馮熠,我不是什么將軍。我現(xiàn)下并無軍職,只是隨著父親來歷練一番。這次南姜國的統(tǒng)帥便是南姜國的三皇子李佑極?!?
“怎么是他?”浣月驚呼道。這人速度倒真是快,剛收服完陳國,便又來攻甘州。若是他在甘州,那上官星辰身在何處?他兩人據(jù)說在作戰(zhàn)時,一向是焦不離孟。
“公主認(rèn)得他?”馮熠也有些吃驚,他對浣月的來歷并不清楚,身在邊防,他對內(nèi)宮的事情知之甚少。便是浣月前去南姜國和親之事,也只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而甘州距京城較遠(yuǎn),甘州的百姓也只知一年前,周國曾派公主去南姜國和親,具體和親的公主是哪位,他們卻并不知曉。
甘州天高皇帝遠(yuǎn),在當(dāng)?shù)厝说男闹?,公主也只是一個符號,是皇家的金枝玉葉,絕大多數(shù)人是無緣得見的。馮熠此刻也沒有把浣月和那位和親的公主聯(lián)系起來。甚至浣月永寧兩位公主入了甘州的事情,也只有少數(shù)幾個高級將領(lǐng)才知曉。
何止是認(rèn)得他,差一點都讓南姜國的皇帝賜婚與他。浣月拿起水壺,抿了口水,慢慢說道,“李佑極曾經(jīng)攻下一座城池后,將城中的百姓全部殺死。他濫殺的名頭由此而起。上次攻下陳國也是,聽說也想殺人立威,被制止了。”
馮熠抬起晶亮的眸子,眼底有著少年人罕有的清澈,“殺人立威,本來也無不可。但是,城中百姓皆已投降,再這樣做,就有些過了。若是他以后攻城,背負(fù)此惡名,對我軍來說,反倒是好事。落在他手里,橫豎都是死,不如拼死一戰(zhàn),還能成全一段英雄抗敵的美名?!?
浣月往著城外,剛才還野草叢生的平地,經(jīng)歷了昨夜一場血戰(zhàn),此刻都成了修羅場。城墻下,南姜國有一列士兵,在那里打掃戰(zhàn)場。戰(zhàn)死后的尸體如果不及時掩埋,會引發(fā)瘟疫。所以,此刻,周國人看著南姜國的人當(dāng)著他們的面打掃戰(zhàn)場,倒也沒有再引發(fā)戰(zhàn)事。
上官星辰……阿浚,此刻不知道在哪里?
浣月突然很懷念,曾經(jīng)和上官星辰在孔雀國度過的那段雖然短暫,卻如世外桃源般的美好生活。
不知何時,永寧出現(xiàn)在城墻上。馮熠看到永寧走近時,眼睛亮了一亮,卻又緩緩低下頭去。浣月覺得心中好笑,這馮熠一看到長相稍微出眾的女子,便是這副靦腆樣兒。永寧身上全是塵土,有些狼狽,即使如此,也難掩她美好的面容。
永寧朝馮熠點了點頭,便算是打過招呼。她的目光越過馮熠,盯著浣月看了半響才道,“折騰了一夜,你也累了,回帳中休息會吧?!?
永寧一向是個利爽的女子,說話也很少繞彎。浣月看她此番吞吞吐吐的表情,心里狐疑,但礙著馮熠在場,便也簡單地應(yīng)了一聲,“好。”
兩個各懷心事,下了城墻。剛一踏上青石地面,永寧瞅著四下無人,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剛才南姜國剛一撤軍,便來了一個年僅十余歲的小孩童,自稱是南姜國特使,身邊一個侍人也沒有,來和太子殿下議和,而且聲稱要見你?!?
永寧和浣月從小便不和,但自從這次在關(guān)帝廟中相遇,以及在甘州大營中守城,兩人不覺得親密了許多。而此刻,永寧更難得的流露出些許關(guān)心,讓浣月心中微微一暖。
“小孩子?”她回頭看向永寧,腦海中突然想起烏龍月烏溜溜的黑眼睛,和那副古靈精怪的樣子,不由得笑道,“我知道是誰來了,他人現(xiàn)在何處?”
“在太子殿下的帳中。先不說和談是真是假,單就是和談這樣重要的事情,居然只派了一個黃口小兒來,就未免欺人太甚。”永寧猶有些氣憤難耐。
“姐姐,你若是知道,南姜國的三皇子李佑極曾經(jīng)派他一人駐守在陳國的軍營,你就不會覺得奇怪了?!变皆挛⑿χf道。浣月心下也懷疑,南姜國派烏龍月這個小毛孩來和談,是不是想在周國這戰(zhàn)戰(zhàn)贏的局面上來挫挫周國的銳氣。她心下雖然也這么想,話到嘴邊,卻又安慰著永寧。
永寧遲疑著看了她一眼,看她不像說笑,才猶豫著說道,“咱們周國送到南姜國的公主,都被指了婚。你當(dāng)時指婚時,我聽人說……被李承宣所拒,可是真的?”
當(dāng)時被李佑極拒婚,浣月只是覺得面子上掛不住,整個事情,倒也沒過多介懷。后來在南姜國,她住進(jìn)了清竹居,遠(yuǎn)離一切是是非非,也沒人在她跟前提起這些事情。沒提防永寧會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情,愣了愣,想了想便點了點頭。
永寧一臉不可思議,“傳言居然是真的?當(dāng)時宮中有人傳言,我和母后還不信。沒想到,南姜皇帝居然會將你賜婚給三皇子,更沒想到,他居然……”
永寧這兩天守城,這兩日應(yīng)該也是沒休息好,眼窩泛青,她的衣服沒來得及換,身上的銀甲已經(jīng)臟污不堪。頭發(fā)也有些松散地披在腦后。想起當(dāng)年她和永寧、楊過一起在校場射箭時,彼時兩人都是青春年少,神采飛揚?,F(xiàn)在只過了不到一年,可是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心卻仿若變老。
浣月看著永寧小心翼翼的表情,想起上官星辰,心中一松,微笑著說道,“三皇子當(dāng)時確實拒婚了。塞翁失馬,蔫知非福呢。呵呵,姐姐,我們快點去吧。”
“浣月公主和永寧公主到!”
通報的是個軍中小校,聲音清脆而爽朗。這次甘州一戰(zhàn)中,有許多都是太子哥哥從前一手培養(yǎng)的少年軍人,本來是用來京城防衛(wèi)的,到了此時,倒是全都派上了用場。
浣月和永寧來到太子帳中時,太子殿下身著朱紅色的袍子,頭戴書生巾,這些天來,他清瘦了不少,衣袍穿著都有些寬松。因為連日督站沒休息好,他的眼中泛著紅色的血絲,雖然衣飾已經(jīng)修飾一新,但依然難掩這些天來的疲憊和倦意。
永寧和浣月看到帳中的人都已經(jīng)各自就座,除了太子殿下,馮老將軍,還有兩三個軍中有些品階的軍人。永寧與這些人似乎相熟,點頭致意了下。浣月也他們不熟,掃視了一眼,便也找位子坐了下來。
烏龍月身著紫袍,端端正正的坐在中帳中。像個年畫中貼的年畫娃娃,白白胖胖的,煞是可愛??吹戒皆逻M(jìn)來,他愣了一愣,隨即便恢復(fù)了常態(tài),站起身來,用軟軟的,帶著童音的清亮聲音說道,“下官烏龍月,見過公主殿下?!?
浣月是周國公主,而烏龍月是南姜國使臣,他自稱下官,這樣的稱呼確實有點不倫不類。太子殿下微不可聞地皺了皺眉頭,浣月聽他的稱呼,心里也有點別扭,她嫁給上官星辰的事情,周國中除了母妃和太子哥哥,并沒有人知曉。她猶
豫了下,還是向烏龍月點了點頭,徑自坐到太子殿下的下首。
烏龍月掃了一眼帳中的人,除了太子殿下,剛守城歸來的馮致庸也在帳中。他捧起茶杯,輕輕啜了兩口,才慢條斯里地說道,“下官為三品少卿,奉旨來此與太子殿下和談?,F(xiàn)下南姜國已經(jīng)攻下陳國,平定了周國都城,甘州雖然有城墻可依托,但是我皇不忍心生靈涂炭……”說到此處,烏龍月特意頓了頓。
甘州這一戰(zhàn),打退了南姜國的進(jìn)攻。周國的軍中上下士氣正盛,聽得烏龍月這樣說,帳中有些將領(lǐng)面露譏俏之色,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得意。太子殿下聽他如此說,卻是面沉如水,不發(fā)一言,靜等著烏龍月的下文。
烏龍月話鋒一轉(zhuǎn),接著又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現(xiàn)下征戰(zhàn)多年,我皇覺得,天下也該休養(yǎng)生息了。若是周國肯和談,我皇愿意由太子殿下來擔(dān)當(dāng)周國國君?!?
烏龍月后半句話,落在眾人耳中,帳中人皆是倒吸了口涼氣。太子殿下和馮致庸兩人相視看了一眼,太子殿下雖然面上平靜,但眼中卻隱隱燃起了希望。馮致庸畢竟是久經(jīng)沙場,臉上卻是一副不能置信的表情。而帳中奉茶的侍衛(wèi)們,卻已經(jīng)忍不住有些喜上眉梢。
浣月將帳中各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她在南姜國呆過大半年,也深信一句話,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南姜國給出的東西,必定要周國加倍的付出。
太子猶豫了下,試探性的問道,“南姜國陛下想要扶持我做國君,交換的條件是什么?”
太子也不傻,知道南姜國不是白白的許給他好處。若是要他賣國求榮,那他寧肯戰(zhàn)死來維護(hù)皇族的榮譽(yù),也不做這個出賣國家,被人唾棄的小人。
烏龍月面帶微笑,說出來的話卻讓周國帳中的人恨得牙癢癢,“此次周國只有甘州一地還未歸屬我南姜國。我皇有意讓甘州自立為周國屬地,其他已占領(lǐng)的都城,均歸屬于我南姜國……”
“不行!我國絕不退讓一寸土地,請南姜國軍隊早早退出甘州五十里國土,釋放我軍被俘之人?!?
烏龍月面上的笑意更濃,仿佛聽到了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現(xiàn)在周國戰(zhàn)敗,憑什么向我軍開出條件?”
帳中有個小將軍,臉漲得通紅,說道,“烏大人此言差矣,甘州之戰(zhàn),我軍明顯勝了?!?
烏龍月聲音依然軟軟的,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冰涼,“甘州只是勝在有城墻防守,可城墻再厚,也只是個土坯做成的。至于那個火球,就更好辦了。你們能制出來,我們南姜國就拿你們沒辦法了嗎?你們能制,我們也能制。拼的不過是個兩敗俱傷罷了?!?
馮將軍剛開始還能沉得住氣,后面聽烏龍月越說越不像話。本來對南姜國派個小孩子來和談,他就心中有氣。此刻看他在周國賬中說話毫不懼意,不由得心口火氣,“黃口小兒,也敢漫天要價?;厝ジ嬖V你的主子,這樣的說法,便沒什么好談的。咱們戰(zhàn)場上見分曉?!?
烏龍月看他生氣,也不氣惱,只是冷笑著說道,“下官一番好意,老將軍不領(lǐng)情也便罷了。可是這甘州的百姓,誰人不是人生父母養(yǎng)的,要跟著你們一起受兵災(zāi)之苦。”
馮老將軍心中惱怒,礙著太子在場,卻也不便直接逐客。他抬眼看向太子殿下,太子擺了擺手道,“烏大人請回吧。兩國交戰(zhàn),不斬來使。你就按馮老將軍的意思,回你們皇帝吧。”
烏龍月似乎早都料到這樣的結(jié)果,站起來拱了拱手道,“那下官告辭了。各位大人們不要后悔今日的舉動才好?!?
帳中眾人均是冷哼一聲,算做回應(yīng)。
甘州一戰(zhàn),并沒有隨著南姜國的退兵而結(jié)束。三日后的又一天,南姜國進(jìn)行了更猛烈的攻擊。這一戰(zhàn)比之前更為慘烈,浣月在城墻上看著到處血肉橫飛,心里已經(jīng)不能完全用震驚來形容了。怪不得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人,好多最后都患上了心理疾病或者自殺。
凌晨,周國士兵又一次打退了南姜國的不知道多少次進(jìn)攻。軍需官安排士兵們下去撿一些兵器和剪矢。浣月看著他們將染了血的剪一根根從尸體上拔出來時,心里忍不住難過。
這些天經(jīng)歷的多了,看著血她也不覺得眩暈或者難過了。心里越來越麻木。
她和永寧也下了城樓,幫士兵們一起掩埋尸體。在這里,也沒人再去看重她們的公主身份。只要能好好活下去,是所有的目的。
突然,眼睛看到一具熟悉的,年輕的尸體。那是一個不過十來歲的小孩子,致命的一箭在胸口上。身上還有六七處其他的傷口,身上的戰(zhàn)袍已經(jīng)被血染的分不清楚顏色。浣月還記得,剛來時,那孩子還幫她和太子哥哥通傳過消息。
如果放在現(xiàn)代社會,那可能也只是個小學(xué)生或者初中生的樣子。那曾經(jīng)是個乖巧可愛的小孩子。有次永寧還跟他開玩笑,說是等戰(zhàn)爭結(jié)束了,就幫他找指門好親事。說的小孩子當(dāng)時面紅耳赤的掩面遁走。逗得浣月在后面忍不住捧腹大笑。從來沒想到,永寧還有這么幽默的一面。
這么年幼的生命,就這么靜靜地去了。尸體太多,浣月也來不及替他修飾下遺容,只能和其他活著的士兵一起,挖了個深坑,將這些人掩埋了。
凌晨開始掩埋尸體,等做完這一切時,天已經(jīng)徹底放晴了。
山谷中鋪滿淡淡的陽光。銀白世界中唯林梢隱隱現(xiàn)出一抹青黛,這種水墨神韻多少會勾起一些詩意。可浣月和永寧此刻卻再也無心欣賞這一份美景。
浣月縮著肩,眼神空洞地盯著眼前的一切。永寧從袖子里面拿出一個桔子,剝了皮,分了一半給她。
浣月默然無語地接過,連著桔皮的絲一塊吞了進(jìn)去。
“這天真藍(lán)?!变皆碌穆曇艉軠厝?,很淡。
永寧盯著天空看了看,只覺得陽光有些刺眼?!皸鲀?,你要是有別的地方可去,就走吧。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強(qiáng)撐一日,也不過多活一日罷了?!?
浣月眼中飛快掠過一絲驚訝,慢慢說道,“姐姐,現(xiàn)在兩軍交戰(zhàn),各有勝負(fù)。為什么一定會想著我們周國會輸呢?”
永寧沒有回答,只是看了看天,然后皺了皺眉,疲憊地說道,“好幾天沒合眼了,太困了,我去睡一覺?!?
抬起頭,太陽光越發(fā)的讓人覺得刺眼。浣月突然覺得身后有了不同尋常的腳步聲。她這些年來從小習(xí)武,這點耳力勁還是有的。
她握了握手中的長劍,正想回頭,卻不想后面的人速度極快,眨眼間已經(jīng)欺到她身后。她還沒來得及出劍,便覺得頸上一痛,眼前一黑,整個人便昏了過去。
浣月醒來時,身下一片冰涼。她觸手摸了摸,自己正躺在一塊青石板上。石室中只點著一盞燈,大而空曠。她站起身來,走了走,沒幾步便走到了近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