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爲清夢齋千年以來只出現了一位齋主,也只有齋主才能教出那些有能力動搖我天道盟能力的學生。”
衛海利想著李峰別墅內那個年輕胖子隨意施出的《天下溪神指》,低頭沉默無語。
許世寒聲說道:“生老病死這都是上天安排給人類的命運,如果齋主沒有離世,自然不需要我們多擔心,然則如果齋主離世,你們一定不能把瀋州市和天道盟的安危交到秦傑手中,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也要把那個陣眼搶回來。”
衛海利依舊沉默,先前何明池的那柄雨傘並沒有完全隔絕他的傾聽,而且他事先便知道情報處想從那名小丫頭手裡得到什麼東西。
“爲什麼您如此堅持?”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許世瞇眼回憶往事,臉上深刻的皺紋就像是被雨水衝涮過的黃土般溝壑畢現,聲音微啞說道:“因爲清夢齋曾經出現過一個司徒瘋子,我不想世間再出現一個秦瘋子,但凡是瘋子都有可能讓整個天道盟替他們殉葬。”
說完這句話,老堂主劇烈地咳嗽起來,痛苦地咳嗽聲迴盪在空曠的房間裡,就像是戰場上漸趨破毀的戰鼓發出的聲音,過了很長時間他才艱難地重新直起身體。
……
於龍天坐在榻上,平靜地看著下首的田海,認真地傾聽他的解釋,忽然間他的眉頭痛苦地皺了起來,急忙用手帕掩在脣上把咳嗽堵回胸腹間。
“我並不清楚老堂主爲什麼震怒,就算是爲了當年與顏瑟大師之間的情份,似乎也有些說不過去,不過他們去問那個小姑娘,倒不是針對秦傑或者是清夢齋,關鍵在於那些事物太過重要,總不能流落在外面。”田海注意到於龍天臉上的痛苦神情,但他認真解說了半天卻沒有聽到榻的方向傳來聲音,不免有些惴惴,繼續說道:“那個小姑娘本身也大有古怪,總經理在楓林別墅與她相處這麼久,我總覺得這件事情裡透著份詭異。被天哥訓斥教誨之後,我已然深切反省悔悟,明白我天道盟根基之所在,然而此次卻另有想法,神話集團要召那名小姑娘回去,似乎並無惡意,據情報處眼線回報,甚至神話集團有意讓那名小姑娘繼承總經理之位。那名小姑娘是秦傑的女人,如果日後她真能繼承總經理之位,對天道盟總是有好處的。”
“那也得看秦傑那小子願不願意。”
於龍天沉思片刻後搖了搖頭,揮手示意田海退下。
於龍天看著一盞茶,脣角露出一絲笑意,然後彎著腰聲劇烈地咳嗽起來。
此時田海已經出了別墅,再無旁人,他終於不再需要壓抑自己,所以咳嗽聲顯得格外痛楚或者說痛快。
於龍天的妻子楊豆蔻端著藥湯走了出來,緩緩坐到他身旁,伸出豐腴的手臂輕拍他的後背,溫婉說道:“把藥喝了吧!”
這對夫妻,實在是數千年來天道盟的異數,他們感情深厚無間,無論飲食起居都像新婚夫妻那般粘在一處。
於龍天接過藥碗,看著碗中黑色的藥湯,皺眉說道:“喝了這麼多年真有些膩了。”
楊豆蔻勸道:“這可是齋主的吩咐,天哥必須要喝。”
於龍天無奈嘆了口氣,接過藥湯一飲而盡,然後抓起手帕胡亂擦了擦嘴。
楊豆蔻接過手帕收進袖中,手再從袖裡抽出來時,掌間便多了一塊青葉糖,動作極嫺熟喂進於龍天嘴裡,看來這些年她經常做這樣的獎勵動作。
於龍天含著清涼的糖塊,半側靠在楊豆蔻的懷裡,愜意舒服地瞇起了眼睛,說道:“這種日子真是舒服。”
楊豆蔻“噗哧”笑出聲來,說道:“這麼大歲數了還這般貧嘴。”
說話時她輕輕捶了於龍天一下,然後順勢變威拍背替他順氣。
於龍天笑著說道:“不能貧嘴?相比較起來,我倒確實有些羨慕秦傑,那廝比我幸運能隨齋主學習,又可以隨意貧嘴,如今看來便是他身邊那個小姑娘也比我身邊的女子要強上不少,至少不會天天逼他喝藥。”
聽著“秦傑”的名字,楊豆蔻笑而無語。
於龍天坐直身體,看著她說道:“雖說我對謝君元恨之入骨,但也有些佩服敬重他的能耐,秦傑那女友居然有機緣成爲他的傳人,實是令人驚歎,有機會時你召她過來,看看這小姑娘究竟有何特異之處,順便也安撫一下,畢竟今日大概受了不少驚嚇,秦傑那人明面上肯定不會說什麼,但心裡肯定會有想法。”
楊豆蔻點頭應下,輕聲說道:“我來安排。”
於龍天看著她一如往常般溫婉的模樣,忽然說道:“讓諸葛自己請辭吧!”
楊豆蔻正在輕拍他的後背,聽到這句話右手微僵,情報處諸葛無仁,向來對她逢迎有加,這在天道盟從來都不是秘密,然後她繼續拍背,平靜說道:“知道了。”
於龍天看著她的眼睛,沉默片刻後說道:“珠海市那邊,天道盟已經去書訓斥,無謅調兵乃是大罪,卻不知楊昊宇這次準備如何向我解釋。”
楊豆蔻睫毛微眨,事涉最疼愛自己的兄長,除了沉默她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於龍天看著她緊緊抿著嘴脣的模樣,輕輕嘆息一聲,說道:“魔教信奉力量,沉默橫亙世間與上天兩不相見,最是倔強厲狠,你從當年到現在都這般倔強,更何況是他?只怕楊昊宇這次依然不願意退。”
楊豆蔻擡起頭來,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會打電話去勸他。”
於龍天點頭說道:“如此甚好。”
楊豆蔻忽然說道:“田海說不解許世他們因何震怒,在我看來,只怕是天道盟間很多人開始警惕清夢齋,誓惕齋主離去之後的清夢齋,天哥當注意這股暗流。”
於龍天很尊重自己妻子的意見,因爲他知道她有這種能力,搖頭微笑說道:“我不會警惕清夢齋,事實上在我看來任何不會完全信任清夢齋的天道盟子弟,都沒有資格坐到天道盟的最上層,因爲那說明他們完全不瞭解天道盟究竟因何是天道盟。至於許世……他對天道盟忠誠,數十年間不知立下多少功勳,就是性情未免冷淡易怒了些,而且他肺病越來越重,也不知還有多少日子好活,將死之人看待這個世界難免會有些灰暗,有些警惕不安自也正常。”
楊豆蔻欲言又止,眼眸裡帶著幾抹憂慮之意。
於龍天握著她的手,微笑說道:“你還年輕,我們的孩子還小,所以你不應該那般灰暗。你要記住如果沒有齋主和清夢齋,我們便不可能在一起,而清夢齋對天道盟的重要性,便如同你對我的重要性,我絕對不會懷疑或者猶豫。”
楊豆蔻笑了笑,然後她微側身子,趁於龍天沒有留意時從袖中取出先前塞進去的那方手帕,借光仔細審看沒有看到血漬,臉上的笑容才變得真正開心起來。
她曾經是魔教聖女,現在是天道盟的大嫂,然而她現在認爲自己只是一個普通女人,不願意去想別的事情,只希望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平安快樂就好。
“清夢齋入世會讓很多人感到警惕不安,比如那些以守護天道盟爲終生使命的堂主,因爲他們第一次發現世間有武力很難解決掉的威脅。但對於瀋州市裡另外一些人來說,清夢齋入世是他們寶貴的機會,因爲他們可以藉助清夢齋的力量或者說態度,來爭取一些他們沒有把握拿到的東西。”
……
新年之後,沒有過多少日子便是華燈節,夜晚瀋州市變成了燈的海洋,無數百姓全家出遊,小孩子們手裡拿著糖棒嘰嘰喳喳到處亂跑少女們含羞帶笑依偎著情郎偷偷轉著眼珠,坊市長街之間不知會遺落多少鞋帽多少錢包。
相對民間的熱鬧歡愉氛圍,天道盟的氣氛自然要顯得**凝重很多。
當夜於龍天與楊豆蔻邀請天道盟成員入別墅用宴,散宴後天哥繼續與那些天道盟成員賞字譜曲斗酒,楊豆蔻則留下了平日裡最親近的幾名夫人去自己房間中繼續說話。
無論身份多麼顯赫的貴婦,在這種場合都要講個凝神靜氣笑言有規,然而當她們看到首座的於雅雯時,依然難免露出了吃驚的神色。
天道盟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這些年唯一讓天道盟有些憂心的事情便是盟主的繼承。
誰都知道楊豆蔻想讓自己的兒子日後坐上盟主之位,而於雅雯則毫不猶豫地認爲自己的親弟弟纔有資格成爲日後的盟主,雙方間一直沒有明爭但暗鬥卻不少。
今日居然能在這種場合見到於雅雯的身影,難道說這二位真的準備言和?
心情震盪之下,夫人們便沒有注意到安安靜靜坐在於雅雯身旁的那名小丫頭。
於雅雯根本不想來,只不過楊豆蔻要見張楚楚,這個事情令她很是警惕,如今很多人已經清楚秦傑便是清夢齋入世之人,爭取秦傑的支持在很大程度上便等同於爭取到清夢齋的支持,楊豆蔻見張楚楚究竟是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