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面銅鏡，三千丈方圓。
里面有兩道光束不斷分離、聚合，又不停糾纏、沖撞，那一股股強絕的力道肆虐在各處，但周遭乾坤卻被銅鏡穩固，崩碎之后迅速復原。
若將他們的動作放慢數十倍，能見到那兩道光束就是兩把長槍的虛影。
大道相隨、金戈錚鳴。
兩人竟還算有來有往，但雪白神槍之上已經滿是裂痕，而那漆黑神槍之上的黑色焰火越發旺盛。
楊戩第一次這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極限之所在。
力、速、神、魂，自身已經榨干了自己每一滴實力，除卻沒有施展而出的三重疊力，他已經將自身神通完全施展開來。
但依然奈何不得對方。
第二至強者，不，應該是稱他為永恒神國第二神將更恰當；紫覃冷陌，在斗法的招式變化、一應神通，猶在此時楊戩之上。
對方經歷了無數次大戰，已經活過了無數歲月，楊戩此時能夠勉強維持攻勢而不是被直接壓制，已是費盡了心力。
這一戰，當真比當初自己以圣人修為面對地藏還要難太多。
但楊戩只能咬緊牙關硬挺著。
他已經走到了這里，已經只剩下最后兩個強敵，而對方還給了自己逐一擊破的機會。
怎么甘心在此地失敗？
怎么甘心就這么搭上跟隨自己來此地的那么多師友親朋、那么多洪荒修士的性命？
既然選擇了自己獨自面對最后的這一戰，那就只能戰而勝之，沒有任何退路。
四重疊力還沒有悟明白，而且楊戩已經有所預感，憑他此時這借來的修為境界施展四重疊力，可能打出去一道攻勢，自己就會被反震之力直接粉碎。
而三重疊力雖在之前重創了羨空，可羨空和這個第二神將的實力差距又十分明顯……
想要取勝，要達成的條件實在太過苛刻了一些。
他必須找到對方招式的空擋，尋找到那唯一的機會，然后確保自己完美施展出三重疊力，擊中對方的要害……
可臨陣經驗輸了對方一籌，本身硬實力輸了對方許多，想要達成這般條件，當真太難。
但，打下去，總歸能尋到機會，若是此時就這般放棄，那才是真正的可笑。
身如燕返，槍回斗轉。
那道雪白的光弧映照在各處銅鏡之中，隨后光芒爆閃！
“呵，”紫覃冷陌輕聲笑著，極速飛遁之中長槍猛地對著下方刺去，楊戩的身影，竟就在他槍尖刺去的方向現身。
感覺就跟楊戩自己要撞上去一般。
這就是臨陣經驗與應變，這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而且還是抵達九道至強的境界后，頗為重要的一部分。
楊戩抽身折返，但腳下迅速擺動，身影仿若一分為五，五道身影打出了截然不同的攻勢。
紫覃冷陌并不想讓楊戩的兵刃有機會觸碰到自身，他的身影連連閃爍，長槍劃過了一個又一個圓圈，而后一股股黑炎轉瞬將楊戩那五道虛影吞沒。
說時遲那時快，這些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爆發的情形，若讓普通圣人來此地觀摩，也只能看到兩團模糊的身影在三千丈的‘狹小’地帶不斷騰挪。
棋逢對手，戰逢強敵。
且看那黑炎之中有道身影沖天而起，以槍化斧，開天九式接連施展開來，道道斧刃虛影斬向第二神將的周身要害。
漆黑神槍卻是早已抬起，遙遙對準楊戩身形，紫覃冷陌手臂輕輕一震，槍尖爆發出一股恐怖之極的力道！
斧刃虛影被直接撞碎，楊戩甚至都不得不主動閃躲，來躲避對方這隔空的一槍。
而不等楊戩再籌攻勢，那漆黑長槍已經出現在他眼前，對著他額頭看似毫不著力的點來。
楊戩奮力掙脫那幾股玄妙大道的纏繞，雙手握住三尖兩刃槍，斜斜上撩，勉強將漆黑長槍打的上揚。
第二神將的左手離了槍桿，對著楊戩猛地一抓，道道漆黑的氣旋轉眼遮天蔽日！
楊戩身形不受控制的沖向對方掌心，但他卻并未掙扎著后退，而是順勢而為，長槍帶起陣陣龍吟聲……
二重疊力！
“又是這一招？”
第二神將輕笑了聲，卻立刻后退，讓楊戩那凝聚了極強力道的一槍擦身而過，直接落空。
怕的不是強敵有多強，怕的是對方明明實力比自己高了許多，卻依然謹小慎微，不給自己半點機會。
楊戩心底苦笑了聲，但戰意卻越發旺盛。
旁人或許到此時，已經漸漸有了心灰意懶之感；而第二神將也在暗中觀察楊戩的細微表情。
若能用幾句言語就能解決對手，這種好事，紫覃冷陌并不介意多做幾次。
但這位第二神將終究還是有些小小的失望，他在楊戩眼中看到了韌性，看到了死戰到底的堅定。
經驗告訴他，這種對手最是難纏，困獸猶斗，不可小覷。
“再來！”
楊戩的聲音帶著幾分狂躁，剛有減緩趨勢的兩道光束再次開始了新一輪的碰撞追逐。
若無這六面銅鏡的封鎖，他們此時已經不知打去了何處吧。
紫覃冷陌并不知楊戩心志為何能這般堅挺，就連最基本的，對他的忌憚和敬畏都沒有多少。
楊戩是誰？
拋開其他身份和頭銜不說，他是渡彼的轉世身，也就是渡彼。
當年的紫覃冷陌，就是被渡彼親手斬碎了九條大道，擊破了銅鏡，一刀斬斷了這家伙的生魂。
然，渡彼始終還是手下留情了一些，念著兩人往日相交，并沒有破滅紫覃冷陌的真靈。
這才有了紫覃冷陌在此后轉世修行，遇到了‘大姐’覺醒了前世記憶的后事。
在渡彼看來，紫覃冷陌并不是能夠威脅到自己的敵人……
而楊戩這個轉世身面對紫覃冷陌時卻是如此吃力，這讓楊戩如何能壓下心頭的那份要強？
既是渡彼當年手下敗將，自己哪來的理由會敗在對方手中。
哪怕拼上半條性命，他也要保住自己這個后來者的尊嚴才行。
“再來！”
又一次被擊退，又一次在疾呼，楊戩身影瘋狂前沖，手中長槍越發悍勇。
原本不怎么拿正面看楊戩的紫覃冷陌，此時卻是已經面露凝重之色，再又一次擊退了楊戩的攻勢后，身形瞬間停住，言道：
“你當值得我用出這般殺招。”
殺招？
紫覃冷陌猛地一震雙臂，漆黑長槍宛若活過來一般，上有無邊兇戾之氣。
兵本為兇，殺道得證！
一般來說，面對這般情形，正常的思路都是想如何躲避或者抵擋對方殺招。
但楊戩此時卻突然猛攻，直接沖向了在蓄勢的紫覃冷陌。
若只是普通搶攻還則罷了，楊戩額頭豎眼突然睜開，一抹神光對著第二神將激射而去！
開天眼！
六道輪回之奧義，七條大道之道力糾纏，這一擊聲勢無比浩大！
第二神將嘴角的冷笑露出些許譏諷，長槍‘緩慢’的上揚，仿若槍身承載著整個永恒神國大地的重量，但那股即將爆發而出的力量，讓楊戩都禁不住有些心驚肉跳。
“結束了。”
第二神將的嗓音傳來，六面銅鏡正中同時出現了楊戩的投影，而楊戩自身突兀的被定在半空中，一動不能動。
黑炎神槍沖天而起，一身玄袍的第二神將仿若是從黑暗之中誕生的永恒神靈，長發飄舞，氣勢如虹。
但，被鎖定在半空的楊戩突然抬頭，嘴角露出了一絲有些詭異的微笑。
紫覃冷陌眉頭一皺，而‘楊戩’突然砰的一聲炸散，化作一滴鮮血……
嚦——
兩聲鷹啼突然從側后方傳來，紫覃冷陌立刻回身，但漆黑長槍之上正噴薄的力道卻讓他身形慢了半瞬！
一左一右，兩頭雄鷹展翅而來，直射紫覃冷陌。
道獸？
不對，右側并非道獸！
“起！”
楊戩的嗓音突然出現，紫覃冷陌右手方向的小鷹突然化作楊戩的身形，而隨著他一聲大喝，真正的傲天鷹立刻朝著正下方俯沖。
傲天鷹只是迷惑，面對九道至強，它撞上去就是完蛋。
楊戩想出的破局之道，就是七十二變！
電光火石之間，楊戩已經在三尖兩刃槍上聚起了渾身力道，而他不在藏底，三重疊力已然施展開來！
在被攻擊者的眼中，楊戩身形一顫，突然分出了三道變化莫測的殘影！
三尖兩刃槍的殘影交疊，在紫覃冷陌身前再次交織成了一把雪白神槍，而后狠狠的撞在了紫覃冷陌的前胸。
整個天地都為之一震！
紫覃冷陌的身形倒飛了出去，手中神槍歸位，九把神兵盤旋在他身周，也阻斷了楊戩的追擊。
其實楊戩已經無法追擊了，反震的力道讓他渾身玄骨都出現了一層層裂痕，此時站在那一動不敢動，迅速修補自身傷勢。
但，玄骨的傷勢他可以修復的了，自身七條大道也如同玄骨一般。
沒能擊破對方大道？
始終還是有些太勉強了嗎？
楊戩眼底這才有少許不甘，但很快，這份不甘化作了決絕。
就算搭上半條命，也要施展四重疊力了……不還剩下半條命去硬抗大姐嗎？
羨空能一眼認出三重疊力，紫覃冷陌自然也不會認不出。
只是比起羨空當時的反應，此時的第二神將淡定許多，目光注視著楊戩，其內的波動極為復雜。
有重見故人的心喜，又有面對強敵的忌憚，隨后，就有了幾分恍然。
“原來是這般，你竟以這般模樣回來了。”
楊戩并未回答，目光中一片冷意。
“似乎真是被孟洛算計了一番，繞了一圈，最后竟是這般，”紫覃冷陌冷笑了聲，目光之中卻漸漸染上了濃烈的殺機。
“渡彼！”
“你可知，你當年害苦了一個女子！”
“她為了你不顧一切，為了你踏遍山河歲月，為了你苦苦等候了一個又一個大世，甚至變了性情、改了心性。”
“你可知道！自己又多該死！”
楊戩目光之中劃過少許疑惑，但很快就輕輕搖頭。
“我并非你口中那人，那人早已死了。”
“呵，是嗎？也好，死了也好。”
紫覃冷陌緩緩吸了口氣，“今日你必須死在這里，我不可能讓你再去害她一次。”
“你們殺了太多生靈，犯下了太多罪孽，”楊戩緩緩吐了口氣，“我必殺之。”
“那都是為了！哈哈哈！我與你說這些做什么！你這般實力就來了此地，就是上蒼于我最好的回應！”
嗡！
九把漆黑的兵刃同時震顫，紫覃冷陌身影被黑炎吞沒，那九把神兵同時對準了楊戩的身形。
無法硬抗，必須閃……
突然間，一抹熟悉的嗓音突然在楊戩心底響起，‘我能幫你出手一次，不要勉強，讓我來吧，留著命去跟神王陛下拼吧。’
殘刀？
楊戩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覺手心炙熱，一股股無比熟悉的道韻鉆入了自己靈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