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驗基地
常大主廚回來時,一臉肉痛。
按他的話講,暴殄天物。采菜也有講究的,有的需要連根,有的需要留下根的。
剛好這幾天陰雨冷天,桑木蘭慵懶不想落地,都由丁文到菜園里摘菜的。咱哪管這么多,廚房里有菜吃就行了,丁文對常大主廚的“苛刻”說法,只能嗤之以鼻。
這世上有癡狂之人,有的天生潔癖,容不得半點灰塵;而常知偉自然因職業病累成,對于入廚的器具、物樣,看在眼里,計在心里。但他的說教無疑具有現實的意義,丁文是這么想的,至少下次不會有人讓他進菜園子,樂得個輕松。
章守志以其商人的眼光,與常大主廚又有所不同,他不需要樣樣精,只需要樣樣貢獻凈利,所以章守志從菜園回來后,就開始耳目失聰,對于常大主廚提出的要求總不能全部滿足。這青菜的事就是其中一樁,只得嘿嘿說從長計議。
桑春夫婦來了,見廚房里這么多人嚇了一跳。
“老章,你們來了也支個聲!”桑春分了支煙給章守志。章守志一直看著虞翠花,見推辭不過,接過煙后撗在鼻端,不敢叼起。而常知偉接了煙就點起,滋地吸了一口。
看大舅倆人還卷著褲管,臉上還淌著汗,估是忙乎山上的麥地剛回來。桑木蘭去倒了幾碗開水給了眾人,
常知偉喝了口,連忙扔掉煙,先是到門口咕嚕地漱口去。
難道常大主廚點子背,喝開水也塞牙縫?常知偉喝下了一碗,轉回來又要了一碗,坐在圓桌旁感嘆,“沒想到這海島有這樣清冽的井水呀!章老板,這三天試廚,我呆在這兒了。”
“好啊,我和翠花也順便在這里渡蜜月了,在丁老弟這兒噌幾天飯。”章守志大口一張說,卻見虞翠花扔來一個白眼,轉而訕訕笑著。
“小丁、木蘭,到時候將魚錢的帳算到老章頭上啊。”虞翠花笑著對倆人說。
“那是自然,咱們也算奉旨出來混吃的。”
章守志說得眾人哈哈笑起。
中午蒸的是荷香飯,三成糯米、七成大米,用荷然地說,樣子甚是陶醉。
桑春已經一口喝光了杯中茶,對于常大主廚的話不理解,卻說不如山上的草根水,喝了不頂渴。
看著常大主廚將要發怒之狀,丁文忍不住咧嘴笑了,對一個牛嚼牡丹的人說美食的精細,不如粗糙的大魚大肉奉上吃個實在。在鄉下的草根茶,沖個一鐵桶放著,味甘而解渴,有時還頂個水飽。
“常師傅別介意,各人出發點不同,我個人也覺得大碗茶好喝。”丁文不想大家弄個尷尬當場。
常知偉非但沒有生氣,卻朗聲發笑,“小老弟你太小看我了,其實我家就在上山鎮小灣村。”指桑春說,“這位老哥的話,其實我老爹經常囔囔。自從干上這一行,始終認為:不僅要吃得,還要吃得好,更得吃得精。”
同樣一條魚的做法,有的剁頭去尾,有的做了不能入口,這不得不說是一種浪費。吃得精不僅食其味,還要保持營養。
吃食物最大浪費莫過于營養流失。丁文暗贊這常大主廚是癡得可愛,看他的胖臉順眼多了。
“大兄弟,真有你的。”桑春對常知偉豎起了大姆指。
林雪芹打電話來說到村渡口,要丁文幫忙去拿東西。丁文只得將簡易茶具交給了常知偉,匆匆趕到了村渡口。
上身穿著白色羊毛衫、下著藍色牛仔褲的林雪芹撐傘站在渡口邊,將衣袖卷起露出白晰的小臂,正用小手扇風。見到丁文仍穿著雨鞋撲噔撲噔地走來,便揮揮手。
“你搬家啦!”丁文見地上三大包,早知道推板車來,便背上了一包,雙手各提一包。
“我以前不是對你說過要常駐這里么?現在文件和牌子都做好了,我可是來工作的。”林雪芹急走了幾步,緊隨在丁文身邊。
對于林雪芹緊趕,丁文只得放緩了腳步,“先跟我先說說,掛上了這個牌子之后,你和老沈會不會將我賣了?”
林雪芹啐了一聲,歪過頭看了丁文,“就算我們想賣你,還要看你上當不?”
這花鰻鯢養殖基地既屬于試驗性的,又可以產業化生產。掛了水產研究所授權的名頭之后,每年象征性地收千分之一的營業收入費用,還有許多優惠政策,譬如所得稅稅收在五年之內是免稅的,五年至十年為百分之十;營業稅比照常低百分之五十,還有財政補貼......
林雪芹說了這么多好條件,丁文默默聽完后,問道:“這項養殖技術的專利權應該屬于咱們吧?”
“除非你技術轉讓,那就得按百分之十總額交給研究所。因此,技術所有人的主體還是你們。”
優惠,確實夠優惠的!丁文突然停下腳步,“小芹,我這么想的。你和小玉各占一成紅股,老沈占半成,我叫木蘭做個備案。但不能露在臺面上,怕影響了你們的工作,有人叨嘴皮子。”
“小文,來桑家塢是我最開心的選擇。既可不時回省城感受都市時尚的華麗,又可以來桑家塢享受鄉村寧靜的淳樸,我覺得滿足了。至于紅股,我沒意見;不拿的話,估計也調在你的心口,反正是你當時說好了。”林雪芹眨著單眼皮,狡黠地說:“我今后幸福的生活可全押在你身上了!”
“好沉重哦。”丁文提了提兩手的行李,咧嘴笑說。
回到校舍時,林雪芹見到她住的那間客舍依然干凈,叫丁文放下了包后,從中搜羅一面牌子和授權書,還有一份協約書之類。
桑木蘭推門進來了,“雪芹來了呀!”咯咯笑著幫她一起整理起行李,將衣服什么的放到衣柜里。
聽到二女低聲談及一些部位大小,丁文便拿了牌子等轉出去。
牌子出來了,就著花鰻鯢下蛋,只是現在最緊迫的事情應該將養鰻池建起來。
丁文回到宿舍時,三人依然坐著在會客室里,卻談起挖魚塘的事兒。
“老弟,是不是花鰻鯢養殖基地牌子呢?”章守志眼尖看到了丁文手中的那面牌子,“看來我得去申請經營許可證了,跟你這邊能接上口。”
常知偉深感驚訝,在國內人工養殖花鰻鯢成功的,為屬極少數。
桑春卻不解地問:“啥是花鰻鯢?”當聽說這貨是國家水生二級保護野生動物時,竟傻呆地望著自己這位大頭外甥,暗道還真敢想!還真敢做!不聲不哈地搞這事兒來,怪不得還要租地。
想想那些村民們,為了一個挖塘養魚的事,討論了快半個月,至今沒有個結果出來。要說這就是差距!桑春搖了搖頭。
“舅,那個租地的事,你和大伙兒商量一下,連片十畝左右。租期和這池塘一樣,每年每畝租金七百元,每五年上浮百分之五。”丁文也索性將租地的事說了。
“這事我和大伙兒說了。池塘之下的地都不租,倒是你校舍后面的梯田,可以考慮一下。”
池塘前方低洼之處的地,主要為導水容易,可以省下一筆電費。如果鄉親們實在不允的話,就只能考慮就近的田地,校舍后面的可以是一個選擇。丁文跟桑春講,下午叫校舍后面的田地戶主一起到現場看看后再說。
桑春聽后急匆匆出了會客廳。
“這老桑真是位急先鋒啊!”章守志見丁文從臥室里轉了出來,“老弟,養殖我摻不進腳了,但這個花鰻鯢的銷售可得給我桑家魚莊獨家經營。”
“好啊,只要你能吃得進,別說到時吃不下。”丁文坐到沙發,端起了茶水仰頭便喝。
常知偉的瞇眼終于眨動了,“小老弟,這鰻苗挺貴的,單指白鰻苗都賽金條的貴,更別說這少見的花鰻苗。”
丁文不敢說出通過親鰻孵卵,因為人工繁殖育苗是個世界性的難題,似乎只有日本取得了一些突破性進展。也怕受到章守志他們扯笑,但有了洪荒湖特性,也相對有了信心。
說來雌鰻挺悲情的,不辭勞苦地輾轉數百、上千里,爬過草地山巒、甚至懸崖峭壁,進入其他水體中與雄鰻會合。當雌鰻產出卵后就自動死亡,它的浮性卵就隨波逐流,待仔鰻破膜而出,逐步長成白仔、黑仔。
“謝了常師傅關心,到時有鰻苗的消息,您也請支個聲。”丁文還是做好兩手準備,聽說小灣村每年都有人到豐泉水庫的上游溪河中捕撈鰻苗,說不定到時真正用得上也未可知。
常知偉嗯地點頭,對丁文這種態度挺欣賞的。
桑春沒有回來,九叔公卻先來了,在門口探了下有客人在,便住足在門外喊,“大頭,你出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咦?九叔公怎么來了,難道是為了那租地的事?但他的田地在老高的,估計這次租不上了。丁文帶著疑問出門,就被九叔公拉到一旁。
“大頭,你糊涂啊。咱桑家塢一畝自留地私下轉讓才值幾個子,你每年的租金卻付上那么多租金,亂了行情啊,會讓人指脊梁骨的。”九叔公責備地說。
丁文算過了,一平方一元多塊租金還貴?那這里的地便宜得沒底了。
九叔公見丁文在盤算,便繼續說:“在村里的宅基地,一平方在四五塊錢,絕不會超過五塊五。何況你這里在山地呢?我看三塊準能拿得下。”
丁文望著滿臉皺紋、有些佝僂的九叔公,竟說不出話來。
“大頭,你一定要聽我的勸啊。”九叔公鄭重地說。
丁文點點頭。是啊,咱不能亂了村里的行情。
一個地區的經濟狀況,便由地價可以看出一二。已經到了新世紀,桑家塢還是一樣的貧窮、落后。
“九叔公,山后的梯田總的有多少畝?”
“一百三十畝左右吧。這些年沒人耕種,有的也荒了。”九叔公又抽起了他的長煙桿。
“九叔公,來!我叫大舅回來商量一下。”丁文拉著九叔公走進會客廳,將拘束的九叔公按坐在沙發上。
桑春回來了,見九叔公也在,便直言了租地情況。大伙兒都說租地的按每平方八角,每兩年收租一次,這里面有桑三兒的一塊一畝三的荒地,還得通知他確認一下。
提到了桑三兒,丁文不禁皺了眉頭,不知是不是和他犯沖了,就他還對自己不順眼,看來只有找藍子去探探口風。
“大舅,其他人還有意見么?”丁文看到桑春話似未盡,便問了。
丁文的引水挖塘想法觸動了鄉親們,大伙兒覺得引水不一定用來挖塘養魚,至少可以在旱季的時候,給低洼田灌溉用的,至于挖不挖塘,全由各人決定了。又想到下雨時怕澇,所以想做個水渠。桑春的意思,挖渠的工和經由的地由村里出錢,只是池塘泄水的水閘叫魚塘這邊出資。
泄水的話,估計也是夏秋兩季受臺風影響的暴雨季節,那時山上傾瀉下來的水量確實不小。丁文答應后又想:何不開個到蘆葦蕩那方向支路?
聽了丁文的計劃后,桑春沒有說話,章守志卻輕松地喊,“你們的蘆葦蕩也承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