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夫人也將高邑縣主這事當閒話一般說給蕭老夫人聽,“榮耀顯赫了半輩子,如今卻要關(guān)在宗人塔裡,只怕不死都要被逼瘋!”
蕭老夫人扯了扯脣角,吱唔了兩聲,看那模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蕭夫人笑了笑,便伸手將繡了團花紋的被子往上扯了扯蓋在老夫人胸前,又道:“媳婦知道老夫人慈悲,雖然縣主曾經(jīng)忤逆過您,可您也一直記得她的好!”
“唔唔……”
蕭老夫人費力地掙扎了幾下,可也只能發(fā)出兩聲嗚咽,但那面色看起來卻有幾分焦急,蕭夫人會過意來,問道:“老夫人可是要問寶哥兒的事?”
蕭老夫人這才面色稍緩,眨了眨眼,便聽蕭夫人道:“寶哥兒他們母子倆如今已經(jīng)住進府裡的,我琢磨著就這幾天把事情給辦了,就是納個妾嘛,也不用走什麼排場,最重要的是寶哥兒能夠認祖歸宗。”
蕭老夫人的面容緩緩舒展開來,眼睛眨了又眨,顯然這纔是她最關(guān)切的事,至於高邑縣主那樣的惡女人,真是死十次都不夠,還害得她中了風,她管這女人會怎麼樣,死了最好!
“只是今後懷秀的親事……”
蕭夫人說到這裡頗有些頭痛地撫額,如今高邑縣主進了宗人塔,沒有人爲蕭懷秀操持著,這事情還不得落到她頭上來,總不能讓童清蓮一個姨娘來張羅前頭嫡女的親事吧,這放在哪戶人家都沒這樣的規(guī)矩。
蕭夫人其實也是有私心的,她也不希望將來三房再娶個正妻,若是再像高邑縣主那般心狠手辣的可怎麼消受得起,今後有童清蓮掌管著府中事務就好,姨娘也不能爭權(quán),到時候要收還是要放,怎麼著也翻不出她的掌心。
這樣想想,蕭夫人心中稍定,便聽得外面丫環(huán)稟報說董嫣與蕭懷秀來了。
蕭夫人轉(zhuǎn)過頭來,見著董嫣如常的模樣眉頭不禁皺了皺,她覺得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少女,明明已經(jīng)失了依仗,明明該是最落魄、最彷徨、最無助的時刻,但偏生董嫣還能如此平靜,是天生冷情,還是對自己的母親沒有絲毫感情?想想都讓人忍不住打顫。
蕭懷秀一雙眼睛卻早已經(jīng)腫成了桃子,這女孩從小在蕭家人的嬌寵中長大,心思到底要單純些,沒那麼複雜,此刻到了蕭老夫人房中,已是哭著撲進了蕭夫人的懷抱,“大伯母,我母親她……”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淚水又順著流出了眼眶。
“唉!”
蕭夫人嘆了一聲,輕輕撫著蕭懷秀的長髮,“這也是誰都沒料到的,只如今宗人府已經(jīng)定了案子,咱們也沒辦法。”
“嗚嗚……”
蕭懷秀還在那裡嚶嚶地哭著,那一日她沒有與董嫣一道去聽審,可她以爲只要外祖母來了定能保她母親平安無事,可沒想到……
雖然母親是她的恥辱,可在蕭家若失了這份保障,她還剩下什麼?
蕭懷秀猛然擡頭,眸中蘊著一股恨意,咬牙道:“都怪那個蕭懷素,若是她不回蕭家,咱們也沒那麼多禍事,母親也不會……都怪她,都是她的錯,我恨死她了!”
蕭夫人皺緊了眉,“懷秀,你不能這麼說,若不是從前……”又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從前的事情都與你們這些小輩無關(guān),只懷素是你嫡親的姐姐,你若親近她,她斷不會害你的!”
“我不相信她!”
蕭懷秀流著淚搖頭,一雙拳頭都攥緊了,“若不是她,一切都還好好的,她纔不是我的姐姐!”說著腳一跺轉(zhuǎn)身便奔了出去,哪還記得自己是來看望蕭老夫人的,根本連眼角風都沒有關(guān)照一下。
蕭老夫人也是氣,只能躺在牀榻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來表達她對這個孫女的不滿。
蕭夫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又轉(zhuǎn)向了董嫣,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這才道:“嫣兒,你妹妹這樣你也該跟著勸勸,懷素這些年都沒有母親,她也是受害者,再說都是親姐妹,出嫁了還要互相扶持的,可不能把關(guān)係給弄僵了,這也是爲了她好,你是明白人應該知道這利害關(guān)係纔是。”
“夫人說得是。”
董嫣笑著應了一聲,坐在牀榻邊上與蕭老夫人說話,“我來看看老夫人,老夫人可好些了?”
蕭老夫人扯了扯脣角,將目光撇向了一旁,顯然她如今已是恨屋及烏,再說沒有了高邑縣主,董嫣呆在蕭家算什麼,又不是自己的親孫女,就算從前給了幾分面子,那也是看在她母親份上,如今一切情分都已經(jīng)擱淺,蕭老夫人又口不能言,實在不想再搭理董嫣。
董嫣卻不在意,又爲蕭老夫人捏了捏腿腳,面上始終保持著一抹淡笑,讓人猜不透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蕭夫人站在牀邊看了一陣,便斟酌著開口道:“嫣兒,如今你母親雖然不在身邊,可嫁妝都是給你備齊了的,所以你也不用擔心,這個月你與懷暢都要出嫁,我就幫你一起辦了,今後嫁過去就安安心心地過日子,從前的一切再不要想了。”
高邑縣主爲董嫣找的夫家並不是什麼顯赫的門第,不過也算過得去,又是嫡長子,家境殷實,也算是爲女兒辦了件正事。
“是,有勞夫人了。”
董嫣這才轉(zhuǎn)過頭來對著蕭夫人笑了笑,復又低垂了目光,“我記得懷暢的婚期是二月二十五,這也沒多少天了。”
蕭懷暢的婚期是二月二十五,而董嫣比她稍晚三天,在二月二十八出嫁。
蕭夫人準備打理完這邊的事情就回京城去,兩個兒子並丈夫都還在京裡呢,她不在也不放心。
“是,這事情太多都忙不過來,老夫人這邊你就多照顧些,也不枉她這些年那麼疼你。”
蕭夫人說完這話便有丫環(huán)來請,說是哪位媽媽有事需請示,蕭夫人又交待了董嫣一通,這纔出了屋子。
董嫣的面色驟然沉了下來,手中的動作都是沒停,狠狠地掐在了蕭老夫人腿上,痛得老夫人五官都擰在了一起,只拿驚懼的目光看向董嫣,心裡嗖嗖地發(fā)涼。
是了,眼下她口不能說,手腳不能自如地活動,那不就等於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連告狀都不成,看來她並沒有看錯董嫣,這母女倆都是一樣的德行,一樣的心狠手辣啊!
董嫣卻是扯了扯脣角,眸中劃過一絲冷笑,“蕭夫人說得對,嫣兒不久就要出嫁,也侍候不了老夫人許多時日了,如今正該代母親爲您盡孝!”說著手下的指甲又掐盡了肉裡,痛得蕭老夫人白眼連翻,一口氣堵在喉嚨裡,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董嫣卻是拍拍手掌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喚來屋外侍候的丫環(huán),吩咐道:“老夫人這是嗆著了,快喂老夫人喝些溫水!”
蕭老夫人緩過了氣來,只倚在丫環(huán)的肩膀上,一臉驚懼地看向董嫣。
董嫣抿脣一笑,只理了理裙襬端方地行了一禮,“既然今日老夫人不適,嫣兒明日再來看望您。”說著又交待了丫環(huán)幾句,這才轉(zhuǎn)身出了房門。
蕭家的人全部都不是好東西,就算她母親有萬般不是,那也做了蕭家那麼多年的兒媳婦,蕭逸海無情無意,蕭老夫人更是漠不關(guān)心,這些人全都是白眼狼!
董嫣恨恨地咬牙,眸中冷光連閃,就算她要出嫁了,她也要蕭家所有人都不好過。
西院。
蕭懷素拆開了杜老太爺?shù)膩硇偶毤氉x著,厚厚的一摞紙張足有好幾頁,她依次看來,脣角不禁染了層笑意。
這信是杜老太爺?shù)诌_京城之後才寄出來的,信裡大半講的是老太爺在杜家村裡的悠然日子,只是念著他們都不在身邊難免有些寂寞,又想著蕭懷素婚期在即,這才離開了西安,絮絮叨叨了好些瑣碎的事情。
人年紀大了難免會變得嘮叨了些,杜老太爺也不例外,但蕭懷素讀起來卻有種親切感,不禁將其中的語句回味再三。
最後一頁信紙裡倒是說了蕭懷素的不是,其實杜老太爺對蕭家的事情早已經(jīng)有了安排,就想等著蕭懷素出嫁之後再來料理蕭家,也是不想她出嫁之時便揹著個不光彩的孃家。
可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改變。
杜老太爺還是讚許了蕭懷素的機敏睿智,那麼多年他們都沒理清楚的懸案,卻被她一舉揭破,如今高邑縣主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雖然這對杜家人來說遠遠不夠,但相信杜伯姝在天之靈也能得到幾許安慰了。
至於蕭家其他人,杜老太爺也過問了蕭懷素的意見,還需要不需要一併處置了。
蕭懷素看了心頭一驚,就怕杜老太爺一個衝動提前動手了,趕忙讓代兒磨墨,又提筆寫了一封信寄往京城。
蕭逸濤畢竟是蕭懷暢與蕭懷柔的父親,若是他倒臺了,兩個姐姐沒有了依仗,在婆家的日子只怕不會好過,雖然當年大房沒有相助,卻也不算是幫兇,只是放任著事情的發(fā)展,這也是一般人會有的正常反應,若說追究下來,主要的責任也並不是他們。
爲了兩個姐姐著想,蕭懷素到底是有些心軟了。
如今蕭老夫人中風在牀,高邑縣主囚禁宗人塔,望江也不知音訊。
蕭懷素琢磨著望江只怕是被人滅了口,望江知道高邑縣主這般多的隱秘,就算是瘋了也讓人放心不下,也只有死人的嘴纔是最嚴實的。
不過望江是高邑縣主的走狗,就算死了那也是她罪有應得。
蕭逸海最近倒是精神不振,整個人都像變了似的,衙門裡的差使最終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還是給丟了,這他也不在乎了,只一天到晚抱了杜伯姝的牌位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麼,也就童清蓮抱了寶哥兒來時能與他說上幾句話,其他時候他盡皆是一個人沉默在書房中。
見到蕭逸海這樣的轉(zhuǎn)變,蕭懷素心中也有了數(shù),只怕這人真是良心悔悟了,這比罵他打他都來得好,讓他知道自己曾經(jīng)失去過什麼,在悔恨中過些日子也能看清楚以後的路。
這是自己這輩子的親生父親,雖然沒有什麼深刻的感情,但蕭懷素也做不到忤逆不孝,逼死自己親生父親的地步。
蕭夫人卻在一旁慶幸,好在他們及時地轉(zhuǎn)了路線搭上了林大人這條道,不然最後只怕兩兄弟的差使都要沒有著落。
誰也估不準這蕭逸海丟官之事是不是大明公主在背後做的手腳,也算是對蕭家對蕭逸海的一種報復!
給杜老太爺?shù)男偶牧顺鋈ィ拺阉氐男纳陨蕴嵙诵阌謳е蓛号c石娟到蕭懷暢房裡轉(zhuǎn)轉(zhuǎn)。
蕭懷暢的嫁衣早已經(jīng)繡好了,如今已是讓幾個丫環(huán)幫著清點一番,看還少沒少上什麼小件,若是不足的趕快補上,趁這幾日還有功夫。
蕭懷素到了蕭懷暢屋子裡時,那炕桌上正鋪著滿滿的彩色絲線,幾個丫環(huán)嘰嘰喳喳在湊在一起研究著手帕上的圖案與配色,忙得不亦樂乎。
見著蕭懷素到來,蕭懷暢笑著迎了過去,又將她帶到西次間落座,目光往東次間地邊探了探,鬆了口氣般地說道:“這些日子可累死我了,也沒機會往你屋裡去看看,如今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還那樣不是,”蕭懷素笑著應了一聲,又見蕭懷暢不依的表情,忙點頭道:“我一切都好,二姐別操心。”
“你的嫁衣可繡好了?三月裡可就要出嫁了,要不要我的丫環(huán)幫忙,她們幾個繡功還不錯,若是缺些小件趕趕還是能行的。”
蕭懷暢拉了蕭懷素的手,只覺得她指間有些冰涼,趕忙讓丫環(huán)取了個黃銅手爐塞進她手裡,“出門也不多穿點,冷著了可怎麼辦?”說罷嗔了她一眼。
蕭懷素接過手爐暖著,聽著蕭懷暢這話忽得便笑了,“二姐還沒嫁人呢便這麼會嘮叨了,真嫁過去還怎麼得了?!”捂脣笑了起來。
“你這死丫頭,關(guān)心你還反被你念叨,真是不識好人心!”
蕭懷暢微微紅了臉,卻還是叉著腰,佯裝一臉兇像地瞪向蕭懷素。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麼?”
蕭懷素呵呵地笑著,半晌才緩過氣來,笑道:“我的嫁衣早在京城時便開始繡著了,離開時還差幾針,秋靈幫我補補就成,再說我屋裡丫環(huán)也不少,人人動動手這些小件也就齊備了。”
“這還差不多!”
蕭懷暢這才放過蕭懷素,又說起了高邑縣主那事,不禁安慰她道:“三伯母如果在天有靈,得知害她的人已經(jīng)遭了報應,心中也定能寬慰。”說著又拉起了蕭懷素的手,“只是苦了三妹……三伯父也是,這些年竟然沒能識清仇人的真面目。”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事情過了也就算了,橫豎她是縣主之尊,若是真要她一命抵一命,只怕皇上那裡也不會答應。”
蕭懷素感嘆了一聲,高邑縣主怎麼說也關(guān)乎著宗室的臉面,就算她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這罪行也得由宗人府來定,如今僅僅只是終生禁錮在宗人塔,想想確實是便宜她了。
“也虧你這般想得開。”
蕭懷暢拍了拍蕭懷素的手,像是想到了什麼,又道:“四妹也就算了,那是蕭家的女兒,她母親犯的錯也不能牽連到她的身上,只是董嫣她怎麼還有臉再賴在蕭家不走,當真是臉皮厚,也不知道咱們?nèi)叶疾淮娝 ?
“二姐,你也彆氣,反正過不了多久她就要出嫁了,留她在蕭家不過是臉面上好看些,若是縣主一出事便將人給攆了出去,只怕上面知道了也不好。”
蕭懷素說著伸手往上面指了指,蕭懷暢微微一怔便會意地點了點頭,心裡卻還有些不甘,只揪緊了手中的帕子。
“好了,別說她了,不相干的人也影響不到咱們。”
蕭懷素拉過蕭懷暢的手,笑道:“二姐再與我說說文家的事吧。”兩姐妹便閒聊了起來。
不多會兒有心腹丫環(huán)碧蘭進來向蕭懷暢回稟了什麼,她聽了之後止不住地笑開了花,一手拍在膝上,面上難掩愉悅之色,“三妹,你猜是怎麼了?”
“嗯?”
蕭懷素挑了挑眉,有些不明所以,蕭懷暢便指了碧蘭道:“把你聽到的給三小姐再說一遍。”
“是。”
碧蘭領了命,又對蕭懷素福了福身,這才道:“奴婢也是聽前面的小丫環(huán)傳來的口信,說是董小姐未來婆家來了位太太,夫人自然親自出來待客,不多時也喚了董小姐出來,那位太太……三小姐猜是怎麼著?”碧蘭竟然與蕭懷暢是一個調(diào)調(diào),果然是有什麼主子便有什麼丫環(huán),蕭懷素無奈一笑,便又聽碧蘭道:“那位太太竟然是來退親的!”
“退親?”
蕭懷素一愣之下便露出了吃驚的表情,“這親事不是早定下了嗎?怎麼眼下來退親了,這明明都要出嫁了……”
蕭懷素禁不住眉頭一跳,這恐怕對董嫣來說是個致命的打擊吧,高邑縣主如今也護不到她,蕭家不過全個顏面還讓她留在這裡待嫁,不然早讓董家人接回去了,而如今連親事也不成,這不是要逼死人的節(jié)奏?
“這可不是?”
蕭懷暢明顯是一臉的幸災樂禍,眸中還有掩飾不住的快意,“看她以後還怎麼在咱們面前擡得起頭來?!”說著趿鞋下了炕,拉了蕭懷素便往外走,“這樣的好事,咱們也去瞧瞧熱鬧!”
蕭懷素拗不住蕭懷暢,半拉半拖地被她帶著走,雖然她對董嫣算不上特別討厭,但也絕對沒有什麼好感,可是想到董嫣如今這般悽慘,說實在的她半點沒有嘲諷的心思。
到了待客的花廳外,透過那半掩的窗戶,蕭懷素能夠見到那下首的左側(cè)位置上正坐著個穿蜜合色裙襖的婦人,穿著打扮得倒是很端莊,可也掩不住那滿面的窘迫,便聽她道:“蕭夫人,今日來說這事我心裡也是愧疚得很,可家裡老祖宗的吩咐,咱們做媳婦的也不能不應承,這您也是知道的……”那話也說不下去了,只剩下滿臉的尷尬。
“罷了,說了那麼久,吳二太太不也就是等我一個回答嗎?”
蕭夫人沒有接話,倒是董嫣站了起來,她緩緩邁步向前,櫻草色繡著柿楴紋的裙襬便在地上鋪陳開來,蕭懷素只見到了那抹纖細柔弱的背影,一隻素手伸出了衣袖,將頭上一支金鳳鑲寶珠的髮簪給取了下來,遞給對面的吳二太太,“這是當日定親之時你家大太太親自給我別上的,如今便還給你們吧!”
吳二太太羞紅了臉,卻也不能不去接,今日她的任務就是來將雙方過定的禮退了,這鳳簪也是要拿回去的。
只她剛伸手去接,也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有意,董嫣的手一下便鬆開了,鳳簪“啪”的一聲落地,幾顆寶珠被摔得脫離了鳳簪,還沿著地上一路滾著,四散到了桌角下。
吳二太太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臉色青白交替著,似乎心中有怒,卻也不好坦言,只能悶聲吩咐丫環(huán)將簪子及散落的寶珠重新拾起。
董嫣卻是扯了扯脣角,眸中閃過一絲悽惶的笑意,“如今我母親不過纔剛被關(guān)進宗人塔,你們便聞風而來了,是,我如今是沒什麼依仗了,可也輪不到你們吳家人來欺辱,你告訴吳大太太,這門親事是他兒子配不上我!”
吳二太太也來氣了,蹭地一下便站了起來,她剛纔已經(jīng)好話說盡了,該賠的禮也賠的,眼下犯不著還要受一個晚輩的氣,便沉著臉向蕭夫人告辭,“今日已經(jīng)呆得夠久了,就不打擾蕭夫人了!”說罷看丫環(huán)收拾好了又提了吳家當初的定禮在手中便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去。
蕭夫人看了一眼董嫣,嘆了一聲,“嫣兒,你何必還與她說這些,吳家的親事不成,咱們再尋一家就是,從前本也是他們高攀了,沒想到……”說著又搖了搖頭。
董嫣的運氣不好,高邑縣主出了那樣的事情,連帶著影響到了她們姐妹的名聲,如今連親事都不成了,也算是倒黴。
有董嫣的前車之鑑,只怕今後蕭懷秀找婆家也是艱難,不過好歹過幾年等風聲過了再說這親事,也算是緩和了些。
蕭夫人已經(jīng)在心裡琢磨計較了。
董嫣深吸了一口氣,將淚水倒回了眼眶中,在這個蕭家是沒有人會同情可憐她的,她原以命運已經(jīng)低到了頂點,原來這還不算。
爲什麼上天要給她這麼多的磨難?
董嫣死咬著脣,尖利的指甲刺穿了掌心,她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
蕭夫人覺得董嫣可憐,還想要再勸兩句,卻見著蕭懷暢竟是拉著蕭懷素邁進了花廳裡,不由皺眉道:“你們怎麼來了?”
蕭懷素向著蕭夫人福身行了一禮,面色也有些無奈。
“母親,這不是有熱鬧看,我拉著三妹一同來瞧瞧!”
蕭懷暢笑得開懷,又瞅了董嫣一眼,佯裝驚訝道:“哎呀,董小姐臉色怎麼那麼不好,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請個大夫看看?”說著撫了撫胸口,“剛纔過來時便撞見了吳家二太太,她的臉色可是很不好呢!”
“懷暢,別再說了!”
蕭夫人沉著臉看向蕭懷暢,她這個女兒什麼都好,可就是心眼太直,與董嫣又不對盤,她可沒少聽女兒在信裡報怨董嫣是怎麼討蕭老夫人歡心,又是怎麼排擠自己的。
不過在蕭夫人眼裡這都是些女兒家的小花樣罷了,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如今高邑縣主一不在了,連她都感覺得到蕭老夫人再不待見董嫣,這就是有沒有血緣關(guān)係的差別。
不過董嫣這婚事未成,蕭夫人肯定不能再爲她操持,爲今之計還是早些將她送回董家去,以免這樣的麻煩攬在了自己身上。
“我知道你們早就想看我的笑話了,沒想到如今竟是成真了……”
董嫣緩緩擡起一張蒼白的臉來,冷厲的目光掃過蕭懷暢,復又定格在了蕭懷素的臉上,“蕭懷素,若是沒有你,如今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你爲什麼不在杜家一直待著,你爲什麼要回到蕭家來?!”
“董小姐說笑了,蕭家是我的家,我爲什麼不能回來?”
蕭懷素扯了扯脣角,她對董嫣的遷怒只覺得可笑,有些人犯了過錯卻從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總是以爲這都是別人害的,對於這樣的人再說什麼也是白搭。
當然,董嫣的親事可以說完全是受了高邑縣主的牽連,可有什麼辦法,誰叫她們是母女呢?
“有句話叫做一報還一報,母債女償!”
蕭懷素眸光微擡,平靜地看向董嫣,“如今你不過是失去了一樁你本就不想要的親事罷了,而我母親失去的卻是性命,這兩樣永遠抵銷不了,所以不是我欠你的,是你們欠我的!”
董嫣仰天笑了幾聲,纖細的脖頸上青色的脈絡條條畢現(xiàn),一雙眸子漸漸變成充血的赤紅,死死地盯著蕭懷素,咬牙道:“就算我倒黴了,你也別想好過!”說罷陰惻惻地笑了幾聲,拖著裙襬離開了花廳。
蕭懷暢斂了笑意上前拉住了蕭夫人的衣袖,擔憂道:“母親,我覺得她有些可怕,如今反正親事不成了,您還是儘快讓人將她送回董家去吧。”
“這事我會安排的。”
蕭夫人一指點頭蕭懷暢額頭,“你這丫頭,真是什麼事都敢來湊熱鬧,當心禍從口出!”
蕭懷暢笑著吐了吐舌,又轉(zhuǎn)頭對蕭懷素眨了眨眼,卻見她的目光根本沒在自己身上,卻凝在了董嫣遠去的背影之上,眉頭慢慢地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