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選址便是在這京城之中最繁華的地段,緊鄰著瑞親王府,但是實際算起來占的面積居然是比瑞親王府還要來得多的。
似乎是因為高樂公主的關系,故而隆鼎帝對于穆鳶的看重從一開始就更甚于自己的親生女兒,留與宮中不說,處處都是關照的極好。隆鼎帝親女不少,但是真的能夠得到照拂的卻是少得很,和親的和親招婿的招婿,總歸是沒有幾個能拿得到封號。
平陽公主算是其中最為得寵的,一來是年幼,脾氣秉性又和了隆鼎帝的喜歡,二來是平陽的親生母親生前曾是四妃之一,故而隆鼎帝在平陽年幼之時便是給了封號,算得上是極好的待遇。
但是與穆鳶一比,著實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穆鳶先是被封了萱陽公主,著實是有了實權。而且萱陽那是個頗大的地方,即使是每年的逢低稅負都十分可觀,這些可都是穆鳶的私產。
而這公主府選擇的也是一處閑置的宅院,加以修繕修改而成,隆鼎帝本想建成提亞風格的,那樣的話怕是要耗費不少時候,但是穆鳶本就不是提亞人。也欣賞不來那種圓乎乎的房頂,故而用一番漂亮話應付了隆鼎帝,從而讓這公主府沒有太大的改動。
穆鳶與歲余一道下了馬車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公主府的正門。
這正門與隔壁的瑞親王府毗鄰,兩座宅子頗為親密,按理不該如此,但是畢竟穆鳶是未來瑞親王府的女主人,故而倒也沒有什么朝臣提出異議。
穆鳶在馬車下站定,抬頭去看這宅子的大門,朱紅涂漆,瞧上去與尋常的宅院并無不同。而那上面端正的“萱陽公主府”五個字端正剛勁,一瞧便是出自隆鼎帝之手。
歲余見穆鳶抬頭看,也跟著看了看,而后笑著道:“公主,這幾個字可都是官家手書,找了宮中最好的裝裱師傅方才掛上的。”
穆鳶便是笑著道:“還請歲公公替我謝謝皇帝舅舅的好意。”
而后兩人一道邁步進了大門。雖然距離大婚還有幾日,但是這公主府中的仆從已經是準備起來,掛了紅色燈籠,張燈結彩的,雖然比不得甘露殿中那般喜氣洋洋。但或許是因為是新居而且有打扮的富麗堂皇,瞧上去著實是貴氣很多。
穆鳶信步往前走著,臉上雖然還掛著笑,但是心里卻是想著剛剛歲余說的那個畫師。
玄逸。
這個名字可不是張三李四那般,街上喊一聲就不少人回頭。玄逸這名字極好,卻也是難得的,但此刻穆鳶仍然是寄希望于是個同名同姓,而不是那鬼王……
但是顯然穆鳶的企盼與祈禱沒有得到應該有的回報,走過了長廊,穆鳶看到的便是坐在花亭中的男子。
白色錦袍,身上披著一件墨黑色錦緞披風,領口有一圈細細的瞧不出來源的黑色皮毛緊緊地攏住了男人的脖頸,而他的眼睛則是看著穆鳶,瞧著穆鳶由遠及近的走來,那雙狹長眉眼微微低垂,撂了筆,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信步走下臺階,對著穆鳶道:“公主來得早。”
一句話,不是請安,也沒有行禮,直接讓歲余皺緊了眉頭。
“你見了公主該當行大禮,以后她便是你的主子,你這般舉動著實是該送去內務府好好管教。”歲余可不會去管對面男人的臉色,對他而言,世上的人只分兩種,主子,奴才。而眼前的男人既然成了公主府的畫師自然就是奴才的,對歲余而言便是要對著穆鳶行大禮才是。
可是男人卻不為所動,只管站著,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歲余。
歲余雖然是沒了子孫根的太監,但是因著跟著隆鼎帝時日甚久,加上又是當今皇上與高樂公主的大伴,他自然有著自己的一份體面。即使平時歲余都自稱老奴,可是他心里卻沒有真的把自己當成個普通奴才。
天子腳下三品官,歲余這位隆鼎帝最信任的身邊人,卻是要比三品官還要來的金貴的。
如今被男人這般無視,他自然是氣不打一處來,握著拂塵的手緊了緊,就又要出口喝罵。
但是就在這時候他卻看到穆鳶往前走了兩步,先是伸出手輕輕地攔了攔歲余,笑容清淡:“歲公公莫要生氣,我瞧這位先生姿容不凡儀表堂堂,必然是位能人,既然是能人就有些脾氣,還望公公見諒。”而后,穆鳶轉了轉頭,眼睛卻看著男人笑容淡淡道,“這位先生莫不是覺得我來得早擾到了先生清凈?”
錦衣男子只管瞧著穆鳶,絲毫沒有避諱,神色淡淡道:“此處乃是公主的宅邸,我只是來此處某一處安穩,一切都是要仰仗公主照拂,那里有什么安穩不安穩呢。”
歲余雖然心里還有氣,但是也說不出什么來,說到底正如男人所說,這里現在已經是穆鳶的地方,歲余自然沒有替她做主的道理。故而歲余瞧著穆鳶一臉無所謂的模樣,也就不再多說什么,看也不看那男人一眼便是對著穆鳶道:“公主,老奴去瞧瞧送來的一干粗使仆人。”
穆鳶笑著點頭,而后對著賽金道:“你也跟著歲公公一道去,認認人也好,省得以后進來了對不上名字來。”
賽金聞言卻是皺起了臉蛋,本以為出宮來是個好差事,可以到處玩玩走走,哪里知道居然還要有這般任務的。平時有這些事情都是珠云來的,那是個聰明伶俐又懂得人情世故的宮娥,賽金卻是完全不行的。
穆鳶只是披了個提亞人的殼子,內里是個地地道道說漢語的女子,賽金卻是個土生土長的提亞人,雖然因為高樂公主與穆鳶她從小便是學習大周的語言,但是這可并不意味著她對于那些話會很敏感。尤其是大周的宮娥,無論是高是低,起的名字都是復雜得很,賽金到如今都不知道雪盞到底是那兩個字來著。上長狀巴。
臉上有些苦楚,但是穆鳶卻不管她是不是愿意,就把她交給了歲余。
瞧著歲余帶著賽金走遠,穆鳶這才回身瞧著男人,眼中有些不贊同,開口道:“鬼王大人若是真的早早的就有了這個念頭也該跟我說說的,這般直接就進了來,著實是讓我驚訝的很,若是剛剛出了什么岔子被歲余看出來,那可要如何?這位歲公公的眼睛可是厲害得很。”
玄逸眉目狹長,神色清淡,道:“那邊想法子殺了便是,我有的是聽話的靈魂要去找個殼子重生呢。”
穆鳶聽了這話又是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可莫要這般折騰,你若是真的把歲余弄沒了,以后的麻煩多的很。”
玄逸也不過是這么一說,見穆鳶臉色不甚好看,他卻是往前走了兩步,直接松開了披風,而后直接把穆鳶抱進懷里,而后用披風將女人裹挾住,牢牢地護在了懷中,這才道:“我本以為你會歡喜的,怎么,現在瞧著你到時不高興了?”
穆鳶吐出了一口氣,昨天的事情讓她有了些懷疑,縱然心中不想有那么多猜忌,但是終究穆鳶還是留下了個疑惑。
感情這東西不是單單靠著盲從就能經營的起來,穆鳶是想要留下一段時間好好思量清楚,無論是玄逸的隱瞞還是凰華這個女帝的過往,穆鳶都想理清楚。
但是如今玄逸卻是悄無聲息的在穆鳶的身邊直接搶到了一個位置,讓穆鳶根本毫無準備。
說實話,她心中是有些不歡喜的,但是女人卻不會就這么說出口。
玄逸的脾氣是顯而易見的小氣,穆鳶可不想讓自己歡喜的男人不高興,事事都要說出口的那是愚蠢,穆鳶便是揚起了個笑,一如往常的嫵媚明艷:“我是不歡喜,不過現在想想倒也是挺好的。”
玄逸低頭瞧著她,那披風領子上的柔軟絨毛碰觸到了女人白皙如雪的臉頰,這般對比越發顯得肌膚白皙勝雪,而玄逸便是也柔和了眉眼,聲音清涼如水:“為何?”
穆鳶笑著,伸了手出去抱住了男人的身子,柔軟的身子貼著他,眼睛則是看著玄逸的眸子道:“你說的很對,這里便是我的地方,你以后成了我的畫師,我自然是要養著你的。至于那蕭宇承我可是瞧不上,只有鬼王大人這般絕色方是我歡喜的呢。”
玄逸沒說話,顯然是在等著穆鳶接著說下去。
穆鳶笑的眉眼彎彎,似乎真的歡喜一般,說道:“這可不就是像是在府里養了個面首?”
這話若是旁人說了玄逸只怕會直接一掌劈過去打得對方魂飛魄散才罷休,但是這話從穆鳶嘴巴里說出來卻只讓玄逸覺得有些哭笑不得,低了頭,額頭抵著女人的光潔前額,輕聲道:“只要公主承諾只有小生一人,小生自然是甘愿的。”
明明是服軟的話,但是男人的聲音低沉好聽,聽在穆鳶的耳朵里,也顧不得他是不是開玩笑了,只管紅了臉去。
臉頰上浮起云霞的模樣著實是好看得很,玄逸的眸子暗了暗,而后便聽穆鳶道:“這可就要看看郎君是否能讓我滿意了。”
玄逸輕笑一聲,眼眸卻是暗暗地,好似以往深邃的潭水一般,要把穆鳶溺斃其中:“卻是不知道小生要如何做,才能讓公主滿意?”
穆鳶抿唇而笑,抱著玄逸的手緊了緊,而后便是輕輕地踮起了足尖,便是這么攀著男人的身子起了身,將自己涂抹著胭脂的精致紅唇湊近了男人的唇角。
這般主動的架勢倒是難得了,玄逸沒有動,只管看著她。
但是就在女人的嘴唇要碰觸到男人時,她突然就頓住了動作,而后猛地松開了玄逸,卻沒有離開被他為主的斗篷,而是微微轉頭瞧著一旁。
玄逸也跟著她看過去,而后兩個人一同瞧見的便是從那紅色圍墻的另一邊,一個相似的花亭中站著一人,正愣愣的瞧著他們。
因著穆鳶與玄逸“偷情”的這涼亭修建的較高,早就已經高過了圍墻,故而從對面的涼亭里自然是能看過來的。
穆鳶微微挑眉,而后瞇起眼睛看過去,細細分辨著那人的模樣,嘴里則是道:“你怕是早早就知道了?”
玄逸也不否認,反倒是大方的承認了:“他喜歡瞧,瞧就是了。”
“你就不怕他告訴了蕭宇承那廝?我瞧著你是誠心要攪黃了我的大婚的。”穆鳶微微嘟起了嘴唇抱怨著。
玄逸則是淡淡道:“他不會的。”
而就在這時候,穆鳶也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樣。
青色僧袍,頭上六個戒疤,拿著佛珠串子的手已經一動不動,眼睛低垂下去,可是分明是知道了些什么卻在躲閃。而那容貌穆鳶也是認識的,雖然許久不見,但是穆鳶卻沒有忘記這個小和尚。
分明就是清涼寺中,那無憂和尚千般護著的釋空。
沒想到這人已經是進去了瑞王府,穆鳶微微挑眉,而后卻是真的懶得去看了,而是重新抱住了玄逸,把自己的唇瓣送上去。
玄逸先是輕輕地含了含,直接舔掉了上面團帶著甜味的胭脂,而后便是貼著女人的嘴唇開口說話,輕輕的廝磨:“怎么,你不怕被瞧見了?”
穆鳶笑了笑,眉眼彎彎,只是眸子里卻是冷清一片:“這釋空小和尚的師叔祖總是口口聲聲要度我,可他自己卻是個不懂情愛的可憐人。”這話說得冷冷清清,穆鳶又往玄逸身上貼了貼,“我沒法子耐他如何,但是我能教給他的徒孫,何謂男女情愛,也讓那無憂大和尚知道一下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通過念經和敲木魚解決的。”
玄逸本就是無憂的故交,無憂小時候的不少法術還是他教的,不過玄逸也知道穆鳶吃了無憂不少的虧,故而也不反對,將唇舌探進去。
無憂是靈童轉世又如何?說到底玄逸護著的也不過是懷中的這位嫵媚女子,不因為他欺負了女人而去尋仇便是好的,如今穆鳶的這般小手段玄逸也是沒有絲毫反對,只管順了她的意,只是為了讓女人歡喜罷了。
縱然穆鳶不在乎被釋空看到,但是一想到有人看著就沒來由的興奮起來。
穆鳶那顆屬于人類的心臟不受控制的跳動,她死死地抓住了玄逸的衣角,嘴角居然有了笑容:“郎君技巧很好,我滿意的很。”
玄逸則是加深了親吻,似乎讓女人有心思說別的,讓他覺得其實還是自己努力不夠。
縱然深秋,亭子里也是滿室皆春。
***
墻那邊,釋空看著他們,死死地抿起了唇角,而后就聽到有人喊他:“大師,已經安排好了。”
釋空忙低了頭去,就看到涼亭下站著的是董黎軒,眼瞧著他就要上來。
也不知道為何,鬼使神差的,釋空就下意識的要為穆鳶遮掩一二,在他看來穆鳶身負婚約卻與旁的男人有染著實是不應該,可是一想到那個笑容明艷的女子,釋空就直接走下了臺階,迎著董黎軒,嘴里說道:“多謝董大人,不若你帶我去四處看看,瞧瞧是否有邪祟了。”
董黎軒果然是頓住了腳步,而后跟著釋空一道走了下來,邊走邊道:“邪祟不知道,但是我覺得這府里有妖的,還望大師早日除了才是。”
妖?
給可就是公主府,那個漂亮的女施主就在里頭。
釋空點點頭,卻不知道這妖是否傷人,一墻之隔可是擋不住妖精。
“且帶我去。”釋空說著,與董黎軒一道走下了涼亭,但是在離開這園子的時候卻還是抬頭瞧了瞧。
兩處宅地,一道大紅色的圍墻,隔斷了釋空的視線,卻是看不到對面的。
釋空收回了目光,道了句“阿彌陀佛”,這心卻是再也平靜不下。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