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鳶與杜嫣然相攜邁步進了正廳時,正正看到的便是坐在桌前品茶的杜雋。在他身邊,自有一姿容俏麗的婢子做著功夫茶。
對雅士而言,飲茶本是件修身養性的事情,又不失雅致,但是自己泡的茶只適合自斟自飲。或是招待志趣相投之人,杜雋對于自己的小輩顯然是沒有什么親手款待的心思的。看到兩個女子進了門來,便是微微抬起手,那泡茶的婢子便是將茶壺放在了桌上,傾倒出來清冽茶湯,分別擺放在桌上,而后行禮告退。
杜雋并沒有起身,倒是杜嫣然上前一步行了一禮道:“爹爹,我回來了。”
杜雋呵護杜嫣然,甚至于有些溺愛。這是他的寶貝,捧著怕掉了含著怕化了,分毫委屈都不樂意讓她受的。
但是這般禮節卻是必備之事,杜雋教養出來的貴女自當是極有規矩的才是。
臉上帶了笑,杜雋這才伸出手去把杜嫣然扶起來,而后也不看穆鳶。只管把杜嫣然拉到身邊坐下,把桌上的茶點也端起來放在了杜嫣然面前,平時高嶺之花一般的男子此刻卻是笑容溫和好似暖陽:“嫣然一路行來可冷了?若是寒涼便是去后頭換換衣服,也算是驅了寒氣。”
杜嫣然在外人眼中雍容大度,在蕭瑾瑜心里濃情蜜意,但是此刻到了杜雋身邊就全然是小女兒的嬌態了。似乎根本就忘記了穆鳶還在,只管對著杜雋說道:“爹爹,女兒哪里有這么嬌貴的?外頭雖然冷了些但是好歹不起風,已經是極好的了。今兒女兒可是挑了個好日子來看爹爹呢。”
杜雋笑著點頭,而后似乎這才注意到穆鳶一般,看著她道:“公主與你碰上了?著實是巧了,公主還請自便。”說著。對著一旁較遠的位子指了指。
穆鳶眼角微跳,這哪里是要她自便?分明就是把她支開了去,似乎生怕自己傷到了她的乖乖女兒一般。
但是面上穆鳶也沒有表現出來,向來杜雋都是忌憚著她的,穆鳶也從來沒有遮掩身份。或許杜雋是不怕她的,能和一個千年花妖稱兄道弟的人向來也不會怕一些精靈鬼怪,但是身為父親,他總是會掩護一些自己的乖女,穆鳶倒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當的。
尋了個座兒坐下了,穆鳶伸手拍了拍身后的靖姑娘,而后抬頭看她的表情。
便是瞧見靖姑娘只管低著頭一言不發,神色安逸平靜。
穆鳶也就不多問什么,只管看著杜雋道:“杜大人,你這里今日倒是熱鬧得很。倒是我來的不是時候了,吵鬧到了你們闔家團圓。”
杜嫣然正在用帕子掩了嘴巴小口的抿著從盤子里頭捏起來的桂花糕,而后看了眼穆鳶,朝她那邊推了推。穆鳶倒也不推辭,只管也捏了塊掰了一半放進嘴巴,而另一半卻是順手直接塞進了靖姑娘的嘴里。
這是穆鳶的習慣,好吃的總歸不能自己吃,是要給身邊的姑娘也來上一些的。
賽金和雪盞自不必說,兩個小丫頭本就是個嘴饞,好似根本喂不飽一樣,來者不拒。而珠云雖然是個規矩懂事的脾氣,但是也正因為此珠云很明白對于主子的好意不能輕易的拒絕,否則難免落了不是,也會從善如流的福利了嘴巴。
倒是靖姑娘這是頭一遭,先是愣了愣,而后便是張口接了過去。閉上了嘴巴慢慢的含著。
那種甜香軟糯的味道充滿口腔的時候,即使是臉色冷硬如同靖姑娘,也是不由得柔和了眉眼。
不得不說甜食從古至今都是哄女人的不二之選。
穆鳶又捏了塊放嘴里,依然是自己一半兒給靖姑娘一半兒,眼睛則是看著那邊說話的兩人。
杜嫣然慢悠悠的說著自己在蕭瑾瑜那里的事情,無非就是吃飯品茶,賞雪看梅,雖然瑣碎,但也聽得出來其中的溫暖和樂。杜雋也是并不想知道許多私密事情,相反就是喜歡自家女兒說說這些瑣碎,倒是能讓他知道杜嫣然現在過得不錯,杜雋就已然是歡喜了。
這時候蕭瑾瑜也是進來了,小尹子推著他進了門,這回杜雋倒是不能再穩當的坐著了,畢竟論起身份,蕭瑾瑜是皇子,他是朝臣,自然是要上前行禮才是。
但蕭瑾瑜并不像讓自己的岳丈給自己行禮,急忙道:“岳丈不必如此,該是小子給岳丈行禮才是。”
這般態度杜雋是喜歡的,他臉上帶了笑,對于蕭瑾瑜是越發滿意起來。
縱然身份在那里擺著,但是杜雋素來是呼風喚雨慣了,哪怕隆?帝都要讓他幾分,剛剛不過是儀態罷了。看著蕭瑾瑜確實是頗為會做人,對自己也是敬重,杜雋難免心中會有幾分高看的。
側了側身讓出道路,讓小尹子推著蕭瑾瑜到了桌前,便是挨著杜嫣然坐著。
蕭瑾瑜看了眼杜嫣然,伸手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而后攏緊了踹進膝上的厚重毛毯中,微蹙眉尖道:“怎么這般寒涼,莫不是在路上受了寒氣么?早就讓你揣了暖爐來你偏偏不聽,若是凍到了自己可是如何是好。”
杜嫣然臉上蒙起一抹緋紅,作勢要把手抽出來,嘟囔道:“八郎,我身子好得很,我爹爹和公主還在呢,你……你松了我。”
蕭瑾瑜先是看向了杜雋,卻發現杜雋大人那張謫仙一般的面孔上帶著淡淡笑意,似乎樂見其成一般。世人都說岳丈寵女,往往都會讓女婿難堪,但是這兩個男人如今都是對一個女子關懷備至,自然是各自越看越順眼了。
而后蕭瑾瑜則是把頭轉向了穆鳶,笑著道:“剛剛一直沒來得及跟公主說話,這會兒倒是讓公主見笑了。”土協縱扛。
“那里是見笑呢?”穆鳶笑盈盈的坐在那里,用帕子細細的擦著指尖,而后輕聲道,“八殿下和嫣然鶼鰈情深,我是羨慕都羨慕不及的,只想著八殿下和嫣然能如此長長久久才好,必然是兩家的福氣了。”
杜嫣然笑了笑,不過還是把手從蕭瑾瑜的掌心抽了出來,翩然起身,對著幾個人盈盈一拜,道:“嫣然去換身衣裳,再去瞧瞧膳房準備的如何了。”既然是穆鳶到來自然不能是尋常家宴,杜嫣然從小失了母親,這杜家上上下下的內務都是她一手操持,這會兒自然也是習慣性的要去照看一番的。
按理說這嫁出去的女兒便是別人家的媳婦,沒有沒事兒幫襯照看娘家的道理,不過一邊是樂見其成的杜雋,另一邊是放任自流的蕭瑾瑜,倒還是都沒有任何異議的便是讓杜嫣然去了。
待杜嫣然離開后,杜雋卻是輕輕一嘆:“嫣兒著實是懂事的很的。”
穆鳶笑了笑,她也看得出只怕杜嫣然此刻也是回過味兒來,蕭瑾瑜和自己同時來到杜府自然不會是巧合,想必其中必然是有蹊蹺的。杜嫣然看得很開,想來他是根本不在乎其中有些什么,這是個聰慧的女子,她懂得把不該聽的事情盡數的躲避開來。
而在杜嫣然離開后,穆鳶也笑著對靖姑娘道:“我與杜大人有些話要說,靖姑娘,這桂花糕味道極好,幫我再去取一碟子來。”
靖姑娘點點頭,便是由下人領著去了。
當廳堂里只留下杜雋、蕭瑾瑜與穆鳶三人的時候,杜雋看向了穆鳶,道:“爾雅公主,臣幫你尋到了機會,畢竟這是你的功勞和恩惠,讓臣來幫你說了只怕是不美,倒不如你們當面說清楚才好。”
穆鳶撂了手上的帕子,撣了撣捏在手上,笑著道:“杜大人待爾雅的心,爾雅記下了。”
杜雋便是點點頭,卻不言語了。
穆鳶知道杜雋這是給她擺了個臺子,卻不想再多牽扯。或許他也希望蕭瑾瑜能恢復正常,畢竟這關乎著他的乖女的未來,可是杜雋卻不會盡數把事情都告訴蕭瑾瑜知道,便是招來了穆鳶照面說來的好。
穆鳶笑著看著蕭瑾瑜,輕聲道:“八殿下,雖然你我相識不多,但是你的種種我也是有所耳聞的,”而后,穆鳶的手放在了蕭瑾瑜的膝蓋上,指尖微動,聲音輕輕,“腿上的傷病也是和蕭宇承分不開關系,可對?”
蕭瑾瑜猛地皺緊眉頭,而后雙手握住了輪子猛的往后一轉,便是離開了穆鳶的手掌。
縱然蕭瑾瑜是個好氣性,但是這般被人戳中了痛處依然是惱恨的很。
他冷冷的看著穆鳶,再沒了好聲氣:“你要如何?”
“木婕妤有了孩子的事情,想來她是告訴了八殿下的。”穆鳶笑著對著蕭瑾瑜,并不因為剛剛的冷言冷語而有所動搖,而是輕聲道,“扶植一個年輕的皇子,怎么會比自己上位來的穩妥?八殿下,我和瑞王不睦,但我卻是看好了你的。”
蕭瑾瑜緊皺的眉頭卻是沒有松開,他知道穆鳶一直就是心里另有盤算,卻是判斷不出此刻女人說的是真是假了。
穆鳶卻是慢悠悠的把手從腰上一抹,而后,一顆丹藥出現在手上,她笑著把丹藥在手上滾了滾,而后猛的站起身來,在杜雋沒有反應過來時便是把丹藥直接塞進了蕭瑾瑜的嘴巴里。
蕭瑾瑜下意識的吞咽下去,而后猛地咳嗽起來,臉色大變。
這是什么?若是毒藥,我的命豈不是要就此交代了?!
蕭瑾瑜登時無名火起,直接對著穆鳶喊道:“爾雅公主,我處處敬你,可是你未免欺人太甚!”但是下一秒,他卻是閉上了嘴巴,呆呆地看著穆鳶。
穆鳶,似乎矮了些,自己明明是要平視的,如今怎么要俯視她了?
不,不是她矮了,而是我高了……
而后,蕭瑾瑜就聽到杜雋愕然的聲音:“八殿下,你能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