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黎軒著實是沒有想到杜嫣然會說這么一句,眼睛微微抬起來瞧著她,瞧見的便是杜嫣然平和安然的淡笑面目,著實是端莊秀美的。
不過董黎軒卻沒有因此而松懈了對于杜嫣然那句話的注意,只管道:“屬下不懂八皇妃的意思,還請娘娘明示。”
杜嫣然也不多繞圈子。便是道:“我與阿媛自小便是熟識的,我的爹爹與阿媛的父親也是素來相熟,我看待阿媛便是如同我自己的姊妹一般,她的婚事也是讓兩家人放在心上,今天能見到董大人也是緣分,我便是想要多問一句。”杜嫣然抬頭看著董黎軒,笑容淡淡,“阿媛是的好女子,你能夠善待了她?”
男女之事,素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鳳家和董家已經是立下了婚約,在大周這便是已經是夫妻了,若是想要解除婚約,那便是等同于和離。種種手續繁瑣,而兩家之間也必然是要結仇的。而對于董家而言,能夠攀上鳳家這種豪門大戶自然是極好的,尤其還是蕭宇承這位瑞王爺做的媒人,更是顯得尊貴了。縱然比不得帝王賜婚,但也可以抬升身價,更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若是杜嫣然這話是在納采之禮之前說的,董黎軒還能有幾分體會,偏偏這話是在現如今已經是沒了轉圜余地的時候。便是讓人不明白了。
但是杜嫣然想的卻是分外簡單直白,她根本沒有把婚約的事情看在眼里,這便是如今大家小姐的見地了,尋常人家。若是婚約破散甚至是和離的事情一旦發生,女子都恨不得能一頭磕死,尤其是回了娘家后便是辱沒了娘家名聲,戳脊梁骨的人比比皆是,更是讓人無地自容的。
但是對于高門宅院中的嬌小姐而言,任何親事都是低就,縱然杜嫣然嫁給了蕭瑾瑜,在杜嫣然心里,他們也是平等的,沒有什么分別。而鳳媛和董黎軒,顯然是鳳媛處于高處俯視著的,那張婚約在杜嫣然看來就是一張紙,隨時都能撕扯了。
如今杜嫣然看重的,只是鳳媛能不能過的好。過的順遂。
若是現在坐在他面前的是個高門子弟,或者皇親國戚,只怕他還不會這么不客氣,偏偏董黎軒所在的家族只是個小門小戶,董黎軒更是非嫡非長,于杜嫣然看來,這般身份更是不值得一提,即使現在笑容謙和尊重卻只是看在了鳳媛的面子上,想問的事情杜嫣然可沒有時間多拐幾個彎彎繞。
董黎軒一時間也有些尷尬,這般好似被人指著?子質問的感覺并不好受,而穆鳶淡笑著瞧著他的模樣也讓董黎軒覺得哪里都是不對勁的。
不過尷尬也只是一瞬間,董黎軒很快就回道:“勞煩八皇妃娘娘費心,微臣能有幸與鳳家大女締結連理,自然是覺得歡喜不已的,日后必然是相敬如賓不離不棄。”
“可會納妾?”杜嫣然眼睛看著董黎軒。
“不會。”董黎軒回答得十分干脆。
這般果斷倒是讓杜嫣然噎了一下,但是眼中的戒備也是落下了不少。倒是覺得這人瞧上去更順眼了些。
穆鳶在中間看得好笑,按著道理說,杜嫣然是個寬和端莊的脾氣,處處都是十分中正和煦的,但是偏偏今天做的事情著實是冒進的很,這般表現就像是閨蜜要嫁與他人時的焦躁不安,迫切的想要確定那人的行為品性,但是若是男人多想了些沒有氣度,只怕以后婚事一成這閨蜜就算是做不得了。
幸而董黎軒是個大度的,并沒有多問什么,對杜嫣然這般舉動也只當做了是擔憂鳳媛所托非人,并不曾多想。
而杜嫣然看上去卻還是有些許的不放心,想要再問什么,卻感覺到身邊有人在拽著她的袖口。
偏頭看去,就看到穆鳶對她用了個眼色,杜嫣然這才回頭。土盡以圾。
便是瞧見了裹著厚厚披風的鳳媛慢悠悠的款款走來,瞧著已經快要邁上臺階,剛剛的話只怕也都被她聽到了耳朵里頭去。
杜嫣然沒有被撞破了的窘迫,而是露出了笑臉,站起身來扶了她一把,嘴里卻是輕聲道:“我剛才就是幫你問問,沒有別的意思,阿媛你可不要多想。”
鳳媛素來是知道杜嫣然的脾氣的,縱然鳳家大女脾氣驕傲又有些冷漠,但是對于杜嫣然她向來都是頗為信任,這會兒不僅沒有埋怨反倒是有些感動,便是對著她輕輕地笑了笑,而后才拉著她的手腕一道進了亭子。
婚前便是男女大方最多的時候,輕易不能見面的,即使鳳媛時不時的有東西遞給董黎軒,也都是要支應了府上的下人仆從送去才是的,這般直接的見面除了董黎軒曾經在宮門外看到過的那個坐在軟轎里當做適齡秀女抬進去的時候,現在居然是第一次了。
鳳媛卻是神色淡淡的走到了原本是杜嫣然的地方坐了下去,瞧著面前站立起來的董黎軒,微不可查的歪了歪頭,頭上攢著的花釵輕輕地晃了晃,便聽到鳳媛用平和冷清的聲音說道:“董大人站著作甚?且坐了吧。”
董黎軒看上去有幾分糾結,似乎是想要走,終究是于理不合,但是人家姑娘家的都不在意了他在這里磨蹭倒是顯得不大方極了,最終董黎軒還是看著鳳媛說了句:“多謝。”而后便是坐下了。
穆鳶和杜嫣然倒是沒有坐到剛才的地方,而是尋了個長椅便是相攜而坐,兩個女子一個是八皇妃處處尊貴榮寵,一個是畫皮鬼卻也是明艷秀媚,此刻卻是湊在一起,眼睛里都是屬于女子才有的打趣目光。
而被她們盯著看的兩個人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分坐桌前,一時間沒人說話。
倒還是董黎軒打破了寂靜,道:“我是聽聞鳳大人傳我有事情相商方才過來,卻沒想到碰到了女郎。”
“喚我阿媛便是,女郎什么的聽著別扭得很。”鳳媛看上去冷清神色,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意外的平和。想來是剛剛董黎軒的回答討了女子的歡心,即使是驕傲如同鳳媛此刻也多給了幾分好臉色的。
董黎軒也是從善如流,便是道:“阿媛,不知此刻鳳大人在何處?”
杜嫣然想要說話,似乎是怕鳳媛把話說漏了去,不過鳳媛倒是先她一步的開了口,語氣淡淡:“家父還有些事情要忙碌,怕是抽不出空閑來招待董大人的,董大人只管在此等等便是了。”
一句家父有事,就把事情遮了過去,讓董黎軒再次等候,又是把人扣了下來。
穆鳶不由得感慨,瞧上去冷清平淡的一個美人,關鍵時候著實是說出話來句句都在點子上,果然是女人的天賦技能么,感覺不定時的就被點亮了。
鳳媛倒是面不改色的微微伸出了手去,素手纖纖白雪皓腕,指甲修剪得規矩纖細,而涂染著淡粉色豆蔻的指尖分外的好看:“董大人品茶。”
“謝謝阿媛。”董黎軒便是從善如流的端起杯盞,淺淺的抿了口,而后說了句,“入口清冽回味甘甜,好茶。”
鳳媛淡淡一笑,道:“這種茶葉細直圓潤光滑,全身遍布著白毫,細看上去好似披著一層綠衣,香氣香遠悠長,茶湯的味道十分的鮮濃甘爽獨特,沖泡出來也是顏色碧綠,便是上好的了。”鳳媛說起茶經來著實是頭頭是道,本就是禮儀詩書的女子,在品茶的造詣上也是極好的。
董黎軒雖然身負武職,到底是文人出身,在品茶論道的事情上也是頗有造詣,便是略略松懈了神情與鳳媛交談開來。
杜嫣然瞧著卻是一臉微笑,穆鳶看上去這人倒是有幾分好似別人家娘親看到女兒有著落時候的和善的笑意,不由得有些無奈。伸手去拽了拽杜嫣然的胳膊,兩個人一道輕手輕腳的離開了涼亭,等走遠了穆鳶才掩唇笑道:“你著實是嚇了我一跳的,剛才問的那么直爽,若是把人家董大人嚇跑了可是要如何?鳳媛知道了怕是要埋怨你的。”
“就算埋怨了我也比讓她日子過得不歡喜要來得強,總歸是要讓她日子過得好我才能心安的。”杜嫣然臉上倒是沒了剛才那種欣慰,多了幾分感慨,“我自從嫁于八郎后,卻是甚少關心阿媛的,阿媛都被婚配了我都不曾知道。董大人瞧上去是個好的,但是到底是身份不匹配,日后日子若是和樂便是好了,若是不和,阿媛到底是要吃虧。”
穆鳶倒是沒想到杜嫣然想過這么多,只能道:“男女婚配本是好事,怎么讓你說的這么凄涼了?如今瞧著不是不錯么,莫要多心了。男子不納妾,已經是極好的事情,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穆鳶只是隨意的一句話聽在杜嫣然耳朵里卻是覺得別有味道,誰都知道瑞王蕭宇承后宅中數名美妾,還鬧出過不少事情來,便是覺得穆鳶瞧上去靚麗光鮮卻是有幾分自己的苦楚的。
和杜嫣然相攜去了另一處花廳中,剛剛坐下,便是聽杜嫣然岔開了話題道:“我今日約了公主前來,倒是另有他事的。”
穆鳶點點頭:“說說看。”
杜嫣然輕輕地壓低了聲音,道:“八郎的傷勢我很清楚,我知道,他能傷愈和公主必有關聯,公主的恩德我謹記在心時刻不敢忘卻,這便是有事情與公主說的,”說著,杜嫣然的眼睛看了眼穆鳶,道,“我去仙居殿時,曾經看到有人帶了個牌位進去,被沈清道長攔了下來,卻是被釋空法師看到了的。我私心想著,釋空法師原來在瑞王府中進出,想來是公主認識的,便是把這事情與公主說說。”
若是尋常瞧見的,杜嫣然必然不會拿來說道,想必是中間出了什么齟齬。
而這齟齬,就是那個牌位。
穆鳶猛地皺緊眉頭,能夠拿著一個牌位威脅人的,出了蘇家,還能有誰?
不過穆鳶卻是多看了杜嫣然一眼,她不信杜嫣然不知道那是蘇家人,但卻依然說了出來,倒是有趣:“瞧上去,他們在杜府鬧事是惹到了你了。”
杜嫣然只管笑,不置可否,面如依舊端莊干凈,不染纖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