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中,隆?帝正對著一份折子微微蹙眉,而木美人則是跪坐在他的身畔,小心翼翼的磨墨,眼睛只是盯著精致的硯臺。并不曾往旁邊去瞧。
梆子響了一聲的時候,木美人的手頓了頓,抬了抬頭瞧著外面的冷清夜色。微微抿了抿唇角。而后小心翼翼的抬了眼睛瞧著身邊的隆?帝。發覺男人并沒有什么異動,依然是平靜的看著折子,便又低了頭去,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歇。
不過就在木美人放下墨塊的時候,就聽到隆?帝吐出了一口氣。木美人忙抬眼去看,便看到男人緊蹙著眉頭靠在身后的軟墊上,將手上的折子扔到一旁,沉聲道:“一個個都不讓朕省心。龜茲不過是彈丸之地,卻也能破了我大周重重防線進來搶擄,而朕的邊防大將就由著他們自由來去,朕養著他們有什么用!”
木家書香門第,木美人從小便學的是琴棋書畫,若是隆?帝與她說詩書,或許木美人還能說說話湊趣的,可是這分明就是軍國大事。縱然大周的后宮尚無后宮不得干政的說法,但木美人也是沒設么建議,索性起了身,走到隆?帝身后,一雙玉手輕輕地揉捏著男人的額角。
隆?帝著實是有些頭疼,如今大周國富民強,通商貿易均是繁華?盛。按理說應該是最好的時候,隆?帝當個守成之君也是沒什么錯處的。而隆?帝自身也并無開疆拓土的志向,只管守護好一方子民百姓便是了。
只是偏偏趕上了些不好的時候,大周內部相安無事,可是這幾年,邊疆的那些番邦均是虎視眈眈。曾經地域廣闊的提亞就與大周頗有齟齬。大周方才有了和親的念頭,將正值妙齡的高樂公主遠嫁,也成全了兩遍的二十年的和平。
可后來的情境更像是按了葫蘆起了瓢一般,提亞沒了動靜,其余的國度如突厥吐蕃這般的都開始有所異動,最近,連一向安分的樓蘭和那彈丸之地的龜茲都開始鬧事。
大周無疑是這當中軍力最為強盛的,不過素來儒家風氣?盛的大周人不喜戰亂,處事平和中正,對隆?帝而言不打仗才是最重要的,故而素來都是將敵人轟趕出去便是,多的卻是從來不做的。
退一步講,若是直接出兵將那些時不時鬧出些動靜的番邦人打疼打狠,起了震懾作用,想來也就沒了那么多的事情,偏偏隆?帝猶豫了,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等隆?帝意識到那些都是一幫打蛇順桿上的主兒的時候,已經為時晚矣,大周養大了他們的野心,如今再想砍下去卻是不容易的。
隆?帝著實是頭疼了,眉尖像是鎖了把鎖一般的解不開。而木美人走到他身后的時候,那身上若有若無的淡淡馨香就讓隆?帝不自覺得放松了心身,而在女人的手指尖點在他額角的時候,隆?帝更是抬了頭瞧著木美人的臉。
眉若柳葉,唇若點漆,略施粉黛的面孔卻是比盛妝更加姣好些。
隆?帝伸了手去握住了木美人的腕子,看到女人被他這個動作弄得微微縮了縮,便知道自己又嚇到她了。
對于木美人的膽小隆?帝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他也曾細想過,為何后宮又這般的妙人兒自己卻從未注意過,想來便是這膽小的脾氣讓木美人連看他都不敢看,旁的妃嬪恨不得把身上裝滿了朱釵環佩,點綴的華麗非常,為的不過是自己的一瞥。可木美人卻總是這般簡單的模樣,頭上往往一根步搖就了事,扔進人堆里就沒了。
可隆?帝現在卻分外喜歡木美人這般打扮,雖然女人從未做出過什么隆重裝扮,可是她卻是能夠拿捏住隆?帝的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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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送給女人朱釵,是為了親手摘掉,男人送給女人胭脂,是為了自己吃了,男人送給女人華服,也不過是想著以后自己脫掉它的時候心里舒心罷了。
在一些精巧的細節上,木美人從來沒有過錯處,她會選擇隆?帝喜歡的胭脂,選擇隆?帝喜歡的顏色布料做成衣衫,種種歡喜堆在一起就讓隆?帝有了錯覺,他覺得自己歡喜木美人,似曾相識一般。
只不過人世間哪里有什么緣分呢?終究是刻意的堆砌,心中的算計,終究得成好事罷了。
木美人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隆?帝,頭上的金步搖上垂著的紅色碎玉微微搖晃著,便聽她輕聲道:“官家,可是嬪妾用的力氣大了?”
隆?帝瞧著木美人,笑了笑,道:“并不,愛妃素來輕柔的很,哪里會力氣大。”這話更像是調侃,看著木美人的耳尖微紅,隆?帝心中的煩悶暫時的消散了些,臉上的笑容也就多了,道,“只是你剛剛研墨那般辛苦,朕著實是不想再讓你辛苦。”
木美人聞言,低了低頭,微微矮身道:“嬪妾謝官家體恤。”
隆?帝對這句體恤倒是沒什么感動的,只是覺得木美人性格溫潤乖巧,就是禮數多了些。不過隆?帝也從沒攔著她,這個小丫頭本就膽子不大,若是再不讓她做些事情說些話,以后只怕是要越發不敢說不敢動的。
隆?帝略略用了用力氣,將木美人拉到懷中,木美人不是頭一回被男人這般做了,倒是沒有什么驚訝,只是抱著隆?帝脖頸的手微微收緊了些,而后縮在男人的懷里,抬了頭,頗有些不情愿的道:“官家,還有人瞧著呢。”
隆?帝知道木美人說的是兩旁伺候的宮人,不過隆?帝卻沒有什么在意的,笑著捏了捏女人的臉頰:“愛妃何必擔憂呢,朕歡喜如何便如何,沒人管束得了。”
那些宮人被這話一刺,登時低了頭去。他們在紫宸殿當差的,出來進去接觸的便是隆?帝,都說伴君如伴虎,這些宮人能夠平安的活到現在自然是有一套生存法則,這不敢說的不說,不該看的不看,便是最最基本的。
只是他們倒是都盼著隆?帝讓他們退下,那樣反倒是自在些。
隆?帝卻是聽不到這些奴才心中所想,只管抱著木美人。木美人身子纖瘦,重量也輕,抱起來卻是輕松的,而溫香軟玉在懷顯然讓隆?帝心思舒緩了不少。低頭敲了敲正在捏著自己衣角的木美人,隆?帝道:“你可知道朕剛剛所說的是什么?”
木美人聞言瞧著隆?帝,先是細細想了想,而后卻是搖搖頭,只管諾諾道:“嬪妾只聽到個龜茲什么的,那個地方只是在一些游歷志趣上瞧見的,具體是個什么模樣嬪妾也不知曉。”
隆?帝笑了笑,并沒有因為自己的小妃子的“無知”而有什么責怪,在隆?帝心中,木美人這樣就很好,許多不懂許多不會,膽子還是針一般的小,又有一腔真心交付到自己身上,這樣的女人必然是讓他滿意的。
隆?帝一手抱著木美人,而另一只手則是從一旁取過了一個卷軸,解開了上面的繩子,微微一抖,便將那卷軸抖落開來。
木美人好奇的去瞧,就看到那上面繪制的乃是大周以及周邊國家的地域圖,雖然不甚清晰,但是也能瞧見個大概了。
隆?帝指著一處西南的地方給木美人瞧,而后道:“這里便是龜茲了,可認識了?”
木美人臉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略松了松攀著隆?帝的手,探了頭去瞧,而后目光定在了那一小片疆域上,點點頭,而后她卻是問道:“官家,提亞在何處?嬪妾只聽爾雅公主提起過,她說是個很好的地方呢。”
隆?帝的手往北方偏了偏,在一塊狹長的地方點了點:“便是這里了。”
木美人眨眨眼睛,而后捂了捂嘴巴:“這瞧上去可是比龜茲大了十倍有余的。”
隆?帝倒也不瞞著她,只管笑道:“提亞這些年來并入了不少周邊小的王國,自然是大了不少。”語氣頓了頓,隆?帝淡淡道,“如今哪里有皇姐坐鎮,倒是無事,只是不知以后如何。”
木美人似乎沒聽到隆?帝的后半句話一般,瞧著這張沒有任何標記的地圖,伸手拽了拽隆?帝的袖口,輕聲問道:“那,官家,咱大周在何處啊?”
隆?帝豪氣的往旁邊指了去,道:“這便是大周了。”
木美人眨眨眼睛,不由得也伸了手去,在地圖上比劃著,而后不由得笑起來,眉眼彎彎:“大周真的好大啊,比起提亞和龜茲加起來都要大了好幾十倍呢。”
其實大周的疆域滿打滿算不過是提亞的七八倍,只不過木美人這種感慨的語氣著實是滿足了隆?帝的心思,尤其是那雙似乎帶著閃光一般的眼睛注視著,更讓隆?帝得意的。往常,男人從未覺得這有什么,畢竟大周本該如此。但如今不知為何,只要木美人這般說著,他就覺得自豪得意。
攏緊了環著木美人的手臂,隆?帝豪氣道:“朕之所愿,便是盛世太平,國泰民安,此生必償所愿。”
木美人用力的點點頭,而后也笑起來,絲毫不吝嗇臉上的明艷。
而這時候,歲余卻是從殿外匆匆而來,沒有抬頭去看,而是直接行禮道:“官家,鸞鳳殿來人說是晚膳已經備好,不知官家何時擺駕?”
原本滿臉笑意的隆?帝臉上的笑容略淡了些,今兒個是十五,按著慣例是要去皇后宮中。不過他卻沒有動,而是去看懷中的木美人。
木美人自然是不愿他走的,不過卻還是微微抬起了頭,扯出一抹笑道:“官家只管去了便是,莫要讓娘娘等急了,嬪妾……嬪妾自己回宮就是了。”
隆?帝卻是微微挑眉,即使人到中年,他卻依然是一副美姿顏的,尤其是為帝日久,自有一股威嚴氣派。這會兒盯著木美人,倒是讓木美人頗有些不敢直視,低了頭去,而后便聽到隆?帝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既然舍得了朕,為何不松手?”
木美人一愣,而后看著你自己死死拽著隆?帝衣角的手,似乎被灼傷一般的猛地縮回了手去,但那耳尖卻又紅了起來。
隆?帝瞧著好笑,自然是知道這小姑娘舍不得自己走了,卻又不敢說,只能拿個瞎話出來。有了逗她的心思,隆?帝道:“如今,你真讓朕走?”不等木美人回答,隆?帝先說了道,“可想好了,欺君之罪可是大罪。”
木美人那里聽不出隆?帝的畫外音,略微猶豫后便老實的道:“嬪妾不愿意讓官家走。”說著,雙手直接攏住了隆?帝的手臂,抱得很緊。
隆?帝不但沒有惱怒,反倒是笑了起來,打橫抱起了木美人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一邊走一邊道:“歲余,你去回了皇后,便說朕事務繁忙,回頭再去瞧她。”
歲余低了頭稱是,可是在隆?帝帶著木美人離開后,他卻是上前一步,慢悠悠的伸了手將攤開的地圖卷起來。看上去安靜,實際上心中卻是頗有思量。
總管太監,聽上去榮光,但是深究起來不過是隆?帝給的權責罷了,世人眼中的氣派其實也就是隆?帝一句話的事情。歲余要仰人鼻息過活,這心思自然是要用對了地方才是。
如今這位木美人翻了身,有沒有太高的位分,正是可以討好的時候。若是等以后她的位置抬了上去,恐怕就看不上歲余的示好了,而這個當口,木美人有寵無權,遂與稍微使點手段便能得來不少好處。
一邊卷著卷軸,歲余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抹淡淡的笑意。
他上一個這般看好的是蔣才人,不然一個普通才人,如何能得了殿前獻舞的機會?而也就是那次機會,讓蔣才人有了機會一飛沖天,幾乎是椒房獨寵。只是歲余雖然捧了她,怎奈這蔣才人護不住自己個兒,生生的就讓人害了去。
歲余將繩子系好,而后將卷軸撂到了一旁,甩了下浮塵,抬眼瞧了瞧這諾大的大殿。系節以才。
如今隆?帝春秋?盛,他自然是衣食無憂,若是日后隆?帝大行殯天,歲余的命只怕也就卡在那個時候了。總歸是要找個依仗的,就是不知道木才人和蔣才人比起來,是否能有更加深厚的福緣。
歲余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想的遠了,略咳了咳,而后一甩拂塵道:“小令子,你去給陛下守夜,剩下的跟咱家出來,莫要擾了陛下休息。”
小令子應了一聲,快步跑進了后院,隆?帝休息是在后面廂房中的。而宮人們各自熄去了蠟燭上面的燭火,便跟著歲余離開了宮殿。
這時候,梆子響了兩聲,一道黑影悄無聲息的飄然飛到了紫宸殿的屋頂,而后黑煙繚繞,化成了個人形,只不過黑無阻擋著瞧不出模樣。
雪盞微微動了動身子從穆鳶懷中跳下,帶著肉墊的爪子輕巧的落在了屋頂,一條蓬松的大尾巴輕輕地搖了搖,那雙狹長嫵媚的眼睛四下瞧了瞧,而后抬了頭對穆鳶道:“這宮里面妖精倒是少。”
穆鳶卻是扯扯嘴角,后來想到雪盞是瞧不見她的臉的,便開了口,聲音淡淡:“這四方的地方或許妖精進不來,但是鬼卻是極多的。”
雪盞不解的歪歪頭,她畢竟是生靈,修為又不是十分高深,想要窺探死物還是不能行的,但是穆鳶的一雙眼睛卻是可以清楚明白看到面前有不少鬼怪呈現半透明的模樣,飄忽不定的,似乎飄散著,在夜空中只留下了一道道虛影。
只是那些鬼魂似乎都忌憚著紫宸殿,均是繞著走開的,穆鳶猜想玄逸口中所說的龍氣只怕是真的存在。
穆鳶平靜的看著,只是心里卻有些意動了,若是將這些魂魄收集起來,只怕是個極大的助力的,手指摸了摸懷中的蓮花盞,猶豫一下,最終還是放了手,沒有把蓮花盞放出來。
真的放出來,這動靜只怕就大了,萬一招了忌諱倒是不好收拾。
雪盞看不到鬼怪,心里也就不害怕,曲了后腿坐在了屋頂的一片琉璃瓦上,兩個毛茸茸的前腿撐在身前,尾巴搖來搖去的,雪盞專心的抬起頭看著天空。
穆鳶也跟著抬頭去看,就看到皓月初升,月亮滾圓,明亮非常,滿天的星斗在此刻也是黯然失色,盡然只能看到皓月當空。雖然想過這般情景,但如今看來著實是頗為震撼的。
“我曾有個祖奶奶,”雪盞的聲音響起來,穆鳶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她,就看到小狐貍踞坐在那里,尖尖的嘴巴一開一合,“她是九尾狐,本該是個修道的好材料的,只是偏偏喜歡了人世間的男人,然后舍掉了一條尾巴救了那個男人一命,可那人最后卻負了她的。”
穆鳶聞言,只覺得是個負心人的故事,不由得嘆息道:“世間情愛本就是如此,那是把刀,就看著刀尖兒是對著自己還是對著別人。”
雪盞眨眨眼睛,她并不明白什么叫情愛,只是專注的說完這個故事:“祖奶奶生了氣,就殺了那個男人剖了心來吃,而后第二天就渡劫飛升,如今已經是位列仙班了。”
穆鳶一時間有些語塞,著實是這個故事峰回路轉的太快,著實是讓穆鳶有些無法接話。
雪盞又搖了搖尾巴,站了起來,頗有些志氣的道:“我以前便是吸收日月精華,與祖奶奶一樣的,等以后我也能吃了壞人的心,那我也可以飛升。到時候,就是神仙了,最自在逍遙不過。”
穆鳶這才知道為何雪盞要吃人心,只怕就是被這位霸氣的狐仙祖奶奶的事跡教育了。
不過穆鳶可不覺得雪盞吃了就能飛升,那九尾狐只怕是心傷后破了魔障心結,這才得以浴火重生,可雪盞這么個傻丫頭,恐怕最大的心結就是昨兒個晚上沒吃點心嘴巴饞,哪里能說得上渡劫呢。
穆鳶心里雖然搖頭,卻也沒有打擊雪盞的積極性,只管笑笑,沒有說話。
這時候,月亮已經緩緩升上來。
圓月高懸,如同潑灑下來了銀色的娟紗一般遮擋住了大地,柔和的披散在每個角落,也就輕輕的籠罩住了那些深夜飄蕩的妖精鬼怪身上。
這不是雪盞第一次經歷,故而她早就有了準備。直接盤坐在房頂上,閉上了眼睛,雙手放在膝上,一條尾巴輕柔的來回搖動,他用盡心思去感受月光中的精氣,汲取起來補足自身。
可是這一次雪盞卻沒有預想中的順利,那月光的氣息好像是很難獲得一般,哪怕雪盞用了力氣卻也只能尋得少少的一點。而這么一點全然與平時不同,甚至不能支撐雪盞化成人形。
她有些困惑的睜開了眼睛,而后,就愕然的張大了嘴吧,露出了兩個尖尖的牙?。
一團黑氣中的穆鳶立在那里,抬著頭望著月色,而本來只是輕輕流瀉而下的月光卻隱約的聚合到了穆鳶身上,一層層,一片片,最終,居然是遮蓋住了那層層霧氣,緩慢的滲透進去,就這樣,穆鳶的周身越發明亮。
雪盞下意識的退后了幾步,就看到聚合了光亮的穆鳶似乎迷茫的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而后,黑屋盡散,卻是露出了里面被穆鳶層層遮擋住的軀體。
而在雪盞眼中,那身子卻是似乎被離開的黑霧帶去了不少焦黑的皮肉,但穆鳶卻并沒有變得支離破碎,她的身上被月光籠住,猶如一層紗緞,而后月光散去時,那副身子就這么顯露在了雪盞面前。
不著寸縷,瑩白如玉,雪盞能清楚地看到女人光裸賽雪般白的背脊,和一雙筆直纖細的雙腿。
蓮花盞微微飄起,繞著穆鳶轉了個圈,而后緩緩的落在了她的掌心。
穆鳶托著蓮花盞,略略的抬了頭,眼睛微閉一言不發。而后,突然,她卻是微微偏了頭來看著雪盞,一雙眼睛竟然是血紅一片,猶如紅寶石般璀璨。
而那表情是雪盞從未見過的,驕傲,冷硬,猶如從地獄走出來的羅剎一般冷漠。
精致的眉眼微微上挑,女人瞧著雪盞,開了口,卻全然是陌生的味道:“朕為何在此處?”
這個自稱著實是讓雪盞愣了一下,身子微微往后仰去,竟是就這么身子不穩后滾落下了琉璃瓦,雪盞驚慌的揮舞著小爪子,但顯然無濟于事,光滑的琉璃瓦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能固定住身子。
但最終,雪盞沒有掉下去,而是被踩住了尾巴。
雪盞驚慌莫名的抬了頭,就看到女人用腳牢牢踩住了小狐貍的尾巴,低著頭,桃花般的眼睛微微瞇起,聲音低沉中透著威儀:“朕瞧得出,你是妖,自然能聽懂朕的話的。回答朕的問題,不然,朕必要你形神俱滅。”
“公主,是你帶我來的啊!”雪盞半邊身子還懸在屋頂外面,著實是晃了。她現在用不了法術,就這么掉下去必然是會摔壞了的。
女人對這個稱呼似乎頗為陌生,皺起眉頭,正準備再問什么的時候,突然耳朵微動,看也不看就將手比成手刀往后劈去。
只不過她并沒劈到人,反而是先被人砍到了脖頸上。
女人眼睛一閉便暈了過去,而那本來隱于暗處的人往前走了兩步,素白錦袍,黑發垂散,來人便是玄逸。
他那一雙狹長眉眼盯著女人的臉面,久久沒有說話。
將昏過去的穆鳶攏在懷里,用廣袖遮擋住了女人的身子,玄逸偏了下頭。
雪盞因著尾巴被松開,這身子又往下掉去。她尖叫著,只覺得身上一疼,卻不是摔得疼,而是被人抓住了尾巴倒著提起來。
小狐貍是頗有些郁悶的,這一個兩個的為何都盯上了自己的尾巴呢?
狐貍眼盯著男人的臉面,此刻玄逸的臉在雪盞的眼中是倒著的,而玄逸也沒有放了她的心思。
“剛剛,她說了什么?”玄逸低聲問著雪盞,抱著穆鳶的手依然很緊。
雪盞并未見過玄逸,可是玄逸的行為做派都不是好招惹的模樣,她如今又是個沒了法力的,小狐貍就很慫的直接屈服,老老實實道:“公主問我她為何在這里。”
“我要聽原話。”玄逸晃了晃手,讓雪盞再次揮舞起小爪子。
雪盞也不多說了,直接嚎了聲:“她問我‘朕為何在這里’!”
一句話,讓玄逸停了動作,也讓小狐貍得了片刻喘息。有了松快的時間,小狐貍也就有空去看看玄逸了,可剛一抬頭就看到了玄逸冷硬的臉面。
他把小狐貍提著舉到面前,松了手,雪盞卻是沒有掉下去,而是像是被什么托在了半空中一般。小狐貍歪歪扭扭的呆著,頗為不適應,便聽玄逸道:“我乃萬鬼之王,與妖精族類本無瓜葛,一切不得以而為之,還請上仙見諒。”
雪盞一愣,并不懂得玄逸說什么,而下一刻,玄逸伸出了食指,微微曲起,在雪盞還沒反應過來時,那手指已經敲在了她的腦袋上。
到底誰教給他們,見到狐貍就敲腦袋的?
雪盞帶著這個疑問,閉上眼睛,沉入黑暗。
而玄逸則是將雪狐放到了穆鳶懷里,他自己抱住了穆鳶,用廣袖包裹住了這句光裸身子。男人的一雙眼睛看著黑暗處,那里,一道光影閃過,似乎是個女人的倩影,只是那身后有著的卻是狐貍尾巴。
八根狐尾,微微晃動著。
“本座的子孫,還望鬼王多加照拂。”那八尾狐仙開了口,聲音妖媚,婉轉的讓人背脊發酥。
玄逸卻是一臉平淡,道:“上仙客氣。”
狐仙笑了笑,聲音輕靈,她的身子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眼睛在那已經蜷成一團安然睡去的雪盞身上打了個轉,而后,她又頗有些意味深長的道:“本座這后輩是個調皮的,只怕還是要你多費心,不過本座還想還提醒鬼王一句,人死如燈滅,還請莫要執著。”
玄逸沒有回答,只是抱著穆鳶的手又緊了緊,許久才道:“我何嘗不是死了的,只是許多事情斬不斷罷了。”
狐仙只管笑著,道:“本座言盡于此,以后還請鬼王自己珍重。”
玄逸抬眼去瞧,卻是看到那狐仙微微晃了晃尾巴,一瞬就沒了蹤跡。
只留下夜色迷蒙,百鬼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