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胤是一路抱著兮兮回東院的。本來下馬的時候兮兮其實已經醒了,可她故意不睜開眼,粘著元胤抱她。元胤也舍不得讓她半睡半醒地走路,怕她摔著哪兒了,便先送了她回東院去。
其他人自然去了游仙兒的院子。元胤安頓好兮兮后來小院時,祺祥已經被抓了回來,正坐在冰殘身邊,扭著臉看偏廳外的荷花池,一臉極為不痛快的表情。
元胤進偏廳時,游仙兒忙問道:“兮兮睡了?”
元胤點了點頭,坐下道:“剛才在馬上晃了那么一會兒就睡著了,估摸著是上午走了不少路,累著了。”
“睡是好事兒啊!那能吃能睡,肚子里的孩子才長得好呢c在兮兮壓根兒不怎么吐,不像雀靈一開始就吐個沒完,好東西都沒填進肚子里呢!我熬了魚頭豆腐湯,里面擱了核桃和花生,拿三斤重的鳙魚頭熬的,煎得兩面金黃,湯白著呢!有一個多時辰了,一會兒她醒了就給她送去。魚湯得多喝,生下來的孩子才聰明呢!”
“別啊,乳娘,”祺祥轉過頭來說笑道,“哥都夠聰明了,他兒子要比他還聰明,叫我們怎么活啊?只怕天天搗蛋,整得我們人仰馬翻的,您骯是饒了我們吧!”
廳內的人都笑了起來。游仙兒坐下道:“羨慕吧?那就趕緊的呀!你和禪吟也該有個孩子了。”
一提到左禪吟,祺祥又把臉往相反方向一扭,不屑道:“要什么孩子啊?現下無牽無掛多好啊!想去哪兒玩就去哪兒玩,省得那么操心呢!”
“這叫什么話啊?別說我了,只怕齊王府和左家兩位親家也早盼著呢!瞧瞧現下琥珀有后了,元胤也要添兒子了,你趕緊加把勁兒,生兩個出來給他們作個伴兒,不好嗎?”
“這種事啊,”祺祥冷冷地瞥了左禪吟一眼道,“要講緣分的。沒緣分,沒準這輩子都生不出來呢!”
“真是一張胡說的嘴啊!”游仙兒數落了祺祥一句后,對左禪吟態度溫和地笑道,“也真辛苦你了,禪吟,祺祥這性子也就你能看得住,要換了別人,還不知道能鬧出什么大洞來呢!不過啊,他嘴上雖然是這么說的,可心里沒準也是喜歡孩子的。你們也不小了,是時候給齊王府添個丁了。”
左禪吟禮貌地對游仙兒笑了笑說道:“不急,橫豎我們還年輕,我還想明年去輪值,把我哥換回來。我哥離家都兩年了,也是時候回京中養養了。生孩子的事兒往后再說吧!”
“你真還想去輪值?”元胤抿了一口茶問道。
左禪吟點點頭說道:“是,難道你以為我是說笑的嗎?我在京里也閑了三年了,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換了我哥回來,讓他和我嫂子聚聚,沒準還能給我們左家添個丁呢,這不好嗎?”
“行,”祺祥晃了晃腿兒道,“你要去就去,慢走不送!”
游仙兒拿桌上的茶勺輕輕地瞧了祺祥膝蓋一下,道:“什么慢走別送?她這一去,一年都不能回來,你心里能高興?凈說反話呢!”
祺祥哼哼了兩聲,扭頭繼續欣賞他的荷花了。這時,左禪吟又對元胤道:“王爺怕是沒那個心思了吧?剛才我不過一句玩笑話,你那側妃娘娘都不高興了,我想,你是不打算去了吧?”
“難道齊王爺和左將軍想讓元胤去?”冰殘放下茶杯問道。
左禪吟瞥了一眼游仙兒,游仙兒很知趣地起身遣走了廳內廳外的丫頭,自己也走開了。左禪吟這才說道:“我爹和公公原本是有這個意思的。這回我來,也是想問問王爺的意思。王爺自上回從大營駐守回來,已經差不多四年了,一心都撲在了驚幽城情報網線上,現下的驚幽城已經被王爺打理得很妥帖了,而且還有冰殘大人昭荀大人嚴大人相佐,所以他們想請王爺再往大營駐守一年。”
“有什么其他用意嗎?”元胤問道。
“兩朝更替,新皇又多疑,對誰都不相信。他已經多番暗示我公公,想要撤換駐軍將領,改派他從前的門下之臣黃秉承及其兩個兒子。眼看輪值之期將至,我大哥和祺祥的大哥被換回來是板上釘釘的事兒,若真讓黃秉承帶著他兩個兒子去了,往后我們要再掌控西北大營就不是那么順利的事兒了。而唯一的法子,就是請王爺出馬,有我公公和我爹的保薦,皇上自然沒理由駁斥,畢竟王爺的戰功在那兒,誰都不能否認。”
“主子要走了,驚幽城怎么辦?”嚴琥珀問道。
左禪吟看了元胤一眼,笑道:“王爺失蹤了差不多兩年,驚幽城不照舊好好的嗎?有冰殘大人和昭荀大人駐守,我認為是很妥當的。只是……現下王爺的側妃有孕在身,王爺不舍,也屬情理之中的事兒,所以我并沒有勉強的意思。王爺不妨想想,現下皇上盯你盯得這么緊,你還不如往西北大營一挪,將城中諸事交給冰殘大人,讓皇上疑心沒那么重。再者,王爺若再立戰功,那自然更能在皇上面前站穩腳跟了。”
冰殘點點頭道:“以退為進,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那皇帝正想方設法地扶持他舊事臣,鞏固他的新勢力,自然對前朝之輩頗加打壓。與其在風口浪尖時迎上去,倒不如退守大營,蟄伏觀望。齊王爺和左將軍的意思我能明白,只不顧有一點,元胤一走,皇帝必然會以驚幽城城主外派為由,往驚幽城內再派駐官,那對我們來說,也并非是好事。眼下一個張賢楚不算什么,但派多了也是個麻煩。”
左禪吟笑道:“冰殘大人顧慮得極是,若王爺能答應,那我公公和我爹會聯合門下眾人,上折子為冰殘大人討個封爵,如此一來,即便王爺外派,驚幽城內另有侯爵駐守,皇帝想派人就沒有那么容易了。”
“封侯?”一旁的莊允嫻聳了聳肩道,“這鬧得有些大了吧?”
“這不算大了,”左禪吟輕描淡寫地說道,“冰殘大人為驚幽城勞苦功高這么些年,區區一個封侯早就該他得了。只因為冰殘大人向來低調,不計名利,所以才一直只是個城防官罷了。況且,冰殘大人封侯,莊嫂子也該高興才是。”
莊允嫻臉上掃過一絲不屑的笑容道:“我從前是個跑江湖的,過慣了自由自在的日子,做什么侯爵夫人,有點抬舉我了。”
“就算莊嫂子不太習慣,也該為王爺和冰殘大人斟酌一二,此乃大局之勢,你理應理解才是。”
莊允嫻冷笑了一聲道:“恕我淺薄無知了,沒有左先鋒官如此有大局之觀。冒昧問一句,你是否也要讓梁兮兮做到理應理解?讓她獨自一人懷著孩子留在王府里?”
左禪吟正色道:“即便如此,當以大局為先,舍小家方可保大家,這話莊嫂子應該懂吧!”
“恕我無法茍同!”莊允嫻起身道,“興許我不過是一介草莽之輩,從未上陣殺敵,從未思慮過國家社稷,沒有左先鋒官那么高瞻遠矚的目光。我單知道一點,有孕在身而丈夫無法陪侯在旁時,那種苦楚又豈會是從未生育過子女的左先鋒官能理解的?我的想法或許在你眼里一文不值,但從前也在書本上讀過一句話,攘外必先安內,內不安,何以全神貫注地攘外?罷了,話不投機半句多,你們慢慢聊你們的軍國大事,我找游夫人去了!”
莊允嫻說罷拂袖而去,似乎已經生氣了。冰殘看了她背影一眼,對左禪吟道:“左先鋒見諒,內子有心結,所以才會如此激動。”
“我明白,”左禪吟點頭道,“一般婦人皆會如此認為,我已經不足為奇了。我剛才所言,不僅僅是有利于我們一直所掌控的西北大營,更有利于幽王府齊王府以及我們左家的。還請王爺,冰殘大人以及昭荀大人嚴大人多加斟酌。我知道,王府里現下有兩位有孕在身,你們多有思量也是常有之事,可眼下形勢如此,希望你們別為眼前的事兒所拘泥,目光放長遠一點地好。來日方長,不是嗎?”
元胤放下茶杯道:“你的話我會斟酌的。眼下離換值之期還有幾個月,我會盡快答復舅父。”
左禪吟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道:“這才是我左禪吟所認識的王爺。不過我想,我大概不太招府里人喜歡了。我也知道,在這個關口,讓王爺和嚴大人離開孕妻遠駐大營,是件有違情理的事,不過我剛才也說了,若是王爺肯去,那我也會去,繼續做王爺的先鋒官,保王爺無恙,這樣也算對側妃娘娘一個交代了。”
“哎,我說你,”祺祥忍不棕頭指著左禪吟問道,“你就那么喜歡上戰場嗎?你愿意去你自己去就行了,還拉上我哥和琥珀干什么?”
“你懂什么?”左禪吟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只懂怎么哄女人高興,國家大事你何曾關心過?”
“那你一個女人那么關心國家大事做什么?安安分分地在家不行嗎?朝里是沒人了,還是我們齊王府和你們左家派不出將領了?為什么非要讓哥去?”
“這幾年都是左家和齊王府輪番派人值守,若再從兩家派人,你認為皇帝會答應嗎?你不懂就別在這兒插嘴,一邊待著去!”
“你……”
“行了,小王爺,”嚴琥珀笑道,“小王妃說的也是實話,你也別跟他斗嘴了。”
祺祥瞪了左禪吟一眼,起身甩袖道:“對,我不懂,我就知道玩姑娘,沒她這么厲害,我一邊待著去!”
“去哪兒啊?”
“去伙房看有沒有下火的東西!”祺祥甩了一句話便走出了偏廳。
等他走后,左禪吟無奈地笑了笑說道:“王爺瞧見了吧,這就是你弟弟的德行。我與其留在京中跟他斗嘴無聊,還不如去做些有用的事兒呢!剛才的事兒希望王爺盡早給個答復,我公公和我爹那邊也好早做打算。”
“我知道,我會盡快的。”
幾個人就朝中形勢又聊了一會兒后,游仙兒便喊開飯了。開飯時,莊允嫻沒來,聽素英說是去了東院那邊。
元胤吃過飯后,便回東院去了。剛走到門口,就看見莊允嫻從二樓上下來。他問了一句:“梁兮兮醒了?”
“醒了。”
“你跟她說了剛才的事兒?”
莊允嫻微微皺眉看著他說道:“怎么了?還不能讓人說啊?既然你都決定要去了,難道要瞞著她?瞞得了多久?”
“我只是說會考慮,沒說要去。”
“算了吧?我耳朵沒有聾,眼睛也沒有瞎,跟你和應銘行打了這么些年的交道,你們剛才的反應算怎么回事我還不知道嗎?那位小王妃說得對,從大局而言,你真的應該去,不過趙元胤,我告訴你一句,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你拿多少豐功偉業回來補也補不了的。你知道我當初為什么會去青川牧場嗎?”
“不知道,說來聽聽?”
“我家敗的時候,我已經有六個月的身孕了。被貶為官婢之后,沒人肯買我,因為不會有人想要一個大著肚子的官婢。所以后來一個沒有后的老大人買了我,想用我肚子里的孩子給他延續香火。若是我生個男孩也就罷了,興許會母憑子貴,若是我生個女孩呢?往后要遭罪的人就不止我一個了。所以我冒死從他家逃了出來,被追趕的半路上就遇見了我師父和青海平。”
“所以是你師傅和青海平把你救回青川牧場去的?”
“我有什么法子?”莊允嫻慘然一笑道,“那個時候我壓根兒不知道應銘行活著,真真的是無處可去,無路可走。如果我不跟著青海平回青川牧場的話,我就只能被抓回那老大人家里,你說,我那時候還有退路嗎?如果應銘行能在我身邊,我會至于落到那個地步嗎?”
這是莊允嫻一輩子的傷痛,因為孤助無怨,面對身后窮兇極惡的追兵,她萬般無奈之下才選擇了跟青海平回去。也因為過度的憂傷和思念,導致了她早產的事實,而早產后的大出血險些要了她的命,以至于她幾乎無法再生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