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都城外的蘇木河喧囂嘈雜,到處都是放河燈的人。朗朗星空下,燈光璀璨,又有一彎圓月倒映在水中,如銀河直落九州,把蘇木河裝扮的華美的令人窒息。
脫下了官服,換上了寶藍色素面杭綢直裰的趙凌哪里還有半點早上領著碾伯所祭拜眾神時的威嚴,他嘴角含笑地望著身邊穿著藕粉色紗衫,靚藍色紗裙的傅庭筠,眉宇間一片歡愉:“你剛才對著河燈悄悄地許了什么愿?”
“既然是悄悄許愿,怎么能夠隨隨便便就說出來。”傅庭筠抿了嘴笑,神色間慧黠灑脫,綰成纂兒的青絲簪了兩串金黃色的桂花,行動間暗香浮動,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趙凌看著,心中隱隱生出幾分驕傲。
這樣一個冰雪聰明又性情活潑的女子,竟然是他的未婚妻。
他們以后會生兒育女,衍綿子嗣,白頭偕老。
“我知道,”他忍不住促狹地道,“你定是求菩薩保佑你能覓得個如意郎君……”
“又開始胡說八道。”傅庭筠嬌嗔著打斷了他的話,“我是求菩薩保佑你平安順遂,萬事如意,能早一點回到江南,修整伯父伯母的墳塋……”話說到最后,神色間平添了幾分黯淡。
趙凌頓時覺得心滿意足,從前所受的苦難此時都得到了報償,心中一片柔情蜜意,不想讓傅庭筠有片刻的傷心。
“真的嗎?”他逗著她開心,“你難道就沒有保佑菩薩明年開春,我們能順利的去京都……”
傅庭筠的臉瞬間通紅。
她還真的這樣求菩薩了。
不僅如此,她還求菩薩能保佑他們能順利成親。
望著趙凌隱約含著幾分戲謔的眸子,她又羞又窘:“再也不和你說話了!”轉身就往人群中去。
趙凌微微一愣,旋即明白過來,心中升起股君心似我心的歡喜,哪里還顧得上什么,急急地追了過去。
河邊擺著很多賣小食花燈、字畫扇面,簪釧鐲釵,瓷皿錫器的小攤,傅庭筠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停在一個買花燈的攤子上,指了個兔子燈問道:“店家,這個賣幾文錢?”眼角的余光卻朝身后瞥去,只見來來往往的人群,卻沒有看見趙凌。
難道他沒有追上來?
傅庭筠心頭驟然間酸酸的,心頭涌起無限的委屈。
這混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說東道西的就沒事,她和他鬧騰一下就生氣了……耳邊卻突然傳來趙凌的聲音:“店家,這個花燈我們買了。”
她有種失而復得的驚喜,急忙轉身循聲望去,跌入一雙比夜空中星星還要明亮的眸子中。
傅庭筠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心是柔軟的厲害……愣愣看著他拿出錢袋來付帳,愣愣地看著他接過店家手中的花燈,愣愣地看著他將花燈塞到她的手中,愣愣地看著他牽起自己的手。
“走吧!”趙凌眉宇含笑,把她拉出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傅庭筠這才反應過來。
她不好意思地甩開了趙凌的手:“我,我要去放河燈。”
“好!”趙凌笑放開她的手,眉宇間一片縱容寵溺。
那兔子燈本是掛在樹上的……傅庭筠不由羞紅了臉。
旁邊有人吆喝:“搓魚兒,又香又爽口的搓魚兒。”
傅庭筠心頭一松,像找到下臺的臺階般,立刻走了過去:“我,我肚子餓了!”
趙凌依舊溫和地跟在她身后。
“好!”坐在了她身邊,笑著朝攤主叫了兩碗搓魚兒。
傅庭筠側過臉去。
到處是喧囂的人群,到處是點點的河燈。
她不禁朝趙凌望去。
趙凌正望著她。
微微彎起的嘴角如一抹淡淡的月色,讓她心里莫名就變得寧靜起來。
“我們,我們再也不要吵架了,好不好?”傅庭筠認真地望著趙凌。
趙凌卻緩緩地搖了搖頭:“那怎么可能?”
傅庭筠的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趙凌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不過你放心,我會讓著你的。”
傅庭筠的心立刻如花綻放。
她暗暗驚訝自己的變化……然后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這混蛋!”她喃聲嘟呶,在桌下悄悄地掐了一下趙凌。
趙凌齜牙咧嘴,又做出副不敢聲張的樣子。
惹得傅庭筠忙掩嘴偷笑。
趙凌心里快活至極,覺得只要能讓她高興,寧愿她多掐自己兩下都好。
年過半百的攤主也笑。
他是附近的村民,農閑時出來擺攤補貼一下家用,選的也不是繁華熱鬧之地,因而只有傅庭筠和趙凌這一桌客人。他并不認識趙凌,見趙凌氣宇不凡,只當趙凌住在鎮上的富家子弟,將兩大海碗搓魚兒端上的時候,朝著趙凌伸了伸大拇指,贊道:“少年人,不簡單。我和我屋里的過了二十年才明白切莫和婦人辯是非,你小小年紀已經深知其中三味,不錯,不錯。”
趙凌干脆賴皮到底,朝著老漢拱手:“過獎,過獎。”
傅庭筠被他調侃,狠不得有個地洞鉆下去,臉上燒得火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低了頭吃東西,頭也不敢抬一下。
空氣中洋溢著喜樂的氣氛。
傅庭筠想到從前過盂蘭盆節的,只能和姊妹們在后花園淺淺的小溪里放幾盞自做的荷燈,哪里有可能像今天這出來游玩一番?對未來就突然充滿了無限的向望。
有人匆匆地喊著趙凌:“大人,大人!”
趙凌抬頭,看見了行色匆匆的趙鳴。
他眉頭微蹙:“出了什么事?”
趙鳴風塵仆仆,手里還拎著馬鞭。
他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朝著老漢喝道:“給我來一碗!”
老漢卻是認識趙鳴的,立刻猜出了趙凌的身份,神色一變,戰戰兢兢地連聲應是,剛才的歡喜氣氛消失怠盡。
趙凌的眉頭又蹙了蹙。
樂都離永靖有三、四天的路程,他不到六天就打了轉,趙鳴還以為趙凌是懷疑他沒有把唐小姐送到地頭,忙道:“我是四在前和唐小姐在永靖分的手,后來聽到了一件事,就急急的趕了回來。”
是什么事讓趙凌連夜趕路?
傅庭筠好奇地抬起頭來。
燈光照在她無瑕的玉容上,嬌艷無比,讓正要說話的趙鳴語氣一滯,半晌無語。
趙凌看著心中不悅,輕輕地咳了一聲。
趙鳴立刻低下頭去,喃喃地道:“我聽從京都來的商隊說,秦王病逝,西安府已滿目素縞,圣旨不日就會傳到我們行都司了。”
皇上春秋延綿,前面的幾個兒子都沒能活過父親,就是皇太子,也于四年前病逝,如今在世的只有九皇子莊王和十一皇子秦王。如今秦王病逝,皇上心中肯定悲痛萬分。
趙凌忙道:“秦王是什么時候病逝的?皇上下旨停婚嫁娶多少日?”聲音有些緊繃。
趙鳴只當他是關心朝政,道:“是五月二十二日病逝的,皇上下圣,停婚嫁娶六十日。”
趙凌神色微松。
傅庭筠卻低下頭去。
這家伙,定是怕皇上像皇太子駕崩時那樣,下旨停婚嫁娶一年。
趙鳴在那里感慨:“自從太子駕崩,秦王和莊王爭了這么多年,秦王到底爭不過命,最后竟然病死了……皇上應該會下旨封莊王為太子吧?”他說著,低聲地問趙凌,“趙大人,我聽人說,我們穎川侯和莊王是連襟,您說,我們穎川侯會不會做中軍府的都督或是禁衛軍的統領啊?”
“這些朝廷上的事,我們怎么知道?”趙凌笑著,笑容卻顯得有些恍惚,“不過,太后娘娘殯天的時候也不過停婚嫁娶二十七天,可見皇上心里,還是痛惜秦王的。”
趙鳴有些不以為然:“痛惜有什么用?現在活著的可是莊王!”
趙凌沒有做聲。
賣搓魚兒的老漢顫顫巍巍地將一海碗比趙凌份量更足的搓魚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趙鳴的面前。
圣旨過了兩天才傳到碾伯所,或許是天高皇帝遠的緣故,百姓們不過議論了一番就風平波靜,依舊各自過各自的,只有碾伯所的衙門掛了白布以示祭拜。
傅庭筠收拾東西準備回張掖。
那些百戶、總旗的妻子紛紛前來送行,僅程儀就收了不下一千兩銀子。
傅庭筠小聲嘀咕:“難怪別人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我以后再也不來碾伯所了。”
“那我回張掖。”趙凌小聲地說著,捏了捏她的手。
這幾天趙凌雖然依舊住在司房,可衙門后堂只住著傅庭筠,兩個婦人又是很有眼色的人,每天晚上,他們就在院子里乘涼,從小時候被乳娘嚇唬說吃了西瓜子就會在肚子里長出西瓜來一直說到是李成畫好還是許道寧的畫好。兩人越說越投機,這才發現彼此都不喜歡吃香菇,從小都練過衛夫人的書法,家里都曾珍藏過馬麟的扇畫,過百歲時的長命鎖都是金鑲玉的……此時分別在即,都覺得留戀不己。
趙凌一直把她送出鎮外十里,才在傅庭筠不停的勸說下停勒住了馬韁,一直到傅庭筠的馬車看見不見蹤影,這才打馬轉回碾伯所。
傅庭筠走了七、八天回到了張掖。
她把從碾伯所帶來的一些土儀分送到穎川侯、王夫人、戚太太等人手里,已是七月下旬,又開始準備中秋節的節禮,等過了八月初十才真正的消停下來,在家里做月餅,磨粉子,準備著過中秋節。
王夫人來拜訪她。
我要加快進度……握拳……今天的更新有點晚……抱頭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