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兒!”那披頭散發的婦人尖叫一聲,就要撲上去,眼看就要抓到那白衣少女,卻陡然身子一僵,她低頭看著自己胸口,一把大刀已經從她胸口穿過。
她沒再哼一聲,睜著眼緩緩倒地。
隨著那婦人的倒下,跪在地上的人全都尖叫起來。
那倒在腐爛尸堆里的小女孩早已經嚇得兩眼發直不會說話。
那白衣娃娃臉的少女冷冷地瞥了眼那些人:“再叫,就送你們和她一樣進入極樂世界?!?
那些跪了一地的人再不敢出聲。
那娃娃臉的白衣少女方才滿意地一笑,只是那笑意里頭有一種讓人恐懼的陰森,她再次開口下令:“把你們的孩子全都給本護法交出來!”
所有的人都沉默著不做聲,其中一個穿著臟污,卻還能看得出來衣料華麗的老頭抖抖嗦嗦地道:“護法大人,孩子們都已經給你了,當初您到本縣來的時候,也是老朽為你們修建了圣壇,供您傳法布道,求您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就放過咱們吧,咱們什么都不會說的!”
跪在老頭身邊的中年男子也趕緊道:“護法大人,我爹說的對,咱們縣本來就偏僻,人口也不多,您前日燒死縣令和衙役們祭天以后,縣衙就做了您的行宮,里面的縣志您也看了,就是一千來戶人家,不少人家還在偏遠的山里,咱們這里也就幾百戶,如今已經有幾十個孩子都在您那里了,真沒了!”
那白衣少女看著他,忽然彎起唇角,巧笑倩兮:“是么,劉員外,咱們也都不是外人了,若不是您,咱們天理教也不能在咱們縣里發揚光大,本護法自然不會虧待你的?!?
此話一出,那些跪了一地的縣民們都抬起頭恨恨地瞪著劉員外父子。
那劉員外父子頓時覺得如芒在背,劉員外頓時苦了一張老臉,趕緊道:“護法大人,老朽不敢居功,求您趕緊把事情了結了,放了其他人吧。”
他心中無比的后悔,當初自己怎么會將這樣的蛇蝎毒婦給蒙了眼,信奉了什么天理教‘存天理,入仙境’的謊言,在縣里供奉了天理教,還幫著他們欺上瞞下,愚弄縣民。
直到接連出現幼兒失蹤之事,捅到了縣令大人那里,縣令大人剛令這妖女過來回話,就被她領著那些兇殘的教徒給殺了!
而且所有聞訊而來討要自己孩子的縣民也被她和那些天理教徒殺害。
這些妖人見著事情已經曝光,竟然直接將所有進出縣城的路都派人封死,逼迫縣民交出孩子,實在是太可怕了。
那白衣少女顰眉,一臉天真無辜:“劉員外,您說的是什么話,你也是咱們天理教的教徒,自然是明白咱們天理教都是為了讓大家進入極樂仙境所以才需要更多的仙童供奉給上仙,你的功勞咱們都是記得住的,必定要給您大獎賞!”
劉員外父子心中暗自叫苦,正要說什么,身后的縣民終于忍無可忍,有人尖叫起來:“姓劉的,你這個老混賬,害得咱們那么慘!”
“對,為虎作倀,咱們不能饒了這老狗!”
“他害死了咱們的孩子,咱們也不能放過他的!”
“對!”
縣民們的憤怒噴薄而出,但是面對長刀利劍,他們不敢把怒火發泄在那些天理教徒身上,只能將恨意全都傾瀉在劉員外和劉家大少爺身上。
看著劉員外和劉家大少爺兩人跪在那里渾身發顫,茫然無措的模樣,白衣少女滿意極了,她眼底閃過一絲詭譎,居高臨下地看著劉員外和劉家大少爺:“二位都是咱們天理教極為看重的人才,如今天理教正處在發展之態,為了除掉那朝堂之上的邪魔歪道,自然免不得一些犧牲的,那些犧牲的兄弟姐妹們都會進入天國,但若是劉員外和您的大少爺這般人才,咱們自然舍不得犧牲的,只要你們將剩下那些孩子藏匿在何處告訴本護法,本護法就賜你們一個香主之位,享一郡信徒的供奉如何?”
那劉員外和劉家大少嚇得渾身顫抖,立刻口稱不知,誰不知道若是剩下的孩子們落在這個妖女的手里,必定會與那個丟在瘟疫死人堆里的孩子一個下場——感染馬瘟!
那白衣少女眼里閃過一絲惱色,冷笑起來:“若是員外你堅持與本教作對,不愿意聽從天道,那么本護法也不會為難你,就將你送給縣民們處置好了?!?
此話一出頓時讓劉員外和劉家大少嚇了一跳,恐懼地望著那白衣少女,齊齊道:“護法大人饒命!”
若是讓他們這個時候落在縣民們的手里必死無疑。
那白衣少女輕笑:“這一切都是要看你們自己聰明不聰明了?!?
劉員外還在猶豫的時候,那劉家大少已經嚇得腿軟,一咬牙就道:“我……我知道剩下的孩子在哪里,當不當香主倒也無所謂,只是求護法大人讓我帶著我和我爹,還有家財一起到別的地方生活!”
他還不想死,他還那么年輕為什么要為別的縣民去死?
劉員外大驚:“幺兒,你瘋了!”
縣民們先是愣住,隨后也憤怒地喊叫起來,但是一個個都被頭上那沉重的大刀與鋒利的劍給擋住了去勢。
那劉員外的兒子忍無可忍地站起來,對著自己的父親叫道:“我不是瘋了,你們才瘋了,我只是不想死,而且那些孩子交給了護法他們說不定是真有極樂去處!”
白衣少女滿意極了,微笑:“好,這方才是咱們天理教的人,就請劉大公子帶路吧!”
當初這些刁民們居然在聽到消息之后,將剩下的孩子們全都藏了起來,這實在是讓人窩火!
劉大官人轉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居民們怨恨的目光,他肥碩的臉一顫,隨后也不敢去看想要阻止他的老父,徑自跟著白衣少女去了。
劉大官人領著白衣少女和天理教的人奇怪八彎來到一扇門前。
那白衣少女一愣:“這個不是你家的柴火房么?”
劉大官人緊張地點點頭,打開門讓白衣少女領著人進去,隨后,他指著那堆滿柴火的地方:“就在那些柴火下面有個地窖?!?
白衣少女立刻朝身后的人比了個手勢,她身后的人立刻上去,將所有的柴火搬開,果然看見一個手把。
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劉大官人立刻上去把那個手把拉起來。
果然,當那個手把牽引著的一扇門蓋被打開之后,露出了一個地窖,里面瞬間傳出來了許多小孩子的驚呼和哭泣之聲。
劉大官人立刻討好地看向白衣少女:“護法,您看,我家地窖大,他們都在這里,一百多個孩子?!?
白衣少女看了一眼,果然見到許多稚嫩而驚恐的小臉,她滿意地勾勾唇角,看向劉大官人那張虛肥的臉:“不錯,你很忠心?!卑滓律倥沉怂谎郏S后看向自己的屬下:“把這些小東西都帶走,日后用處可大了呢!”
劉大官人聽著那些孩子稚嫩驚恐的哭泣聲,再看著那些孩子被一個個抓小雞仔似的被天理教徒給抓了出來,他不由于心不忍地別開了臉。
直到所有的孩子都別帶走了以后,劉大官人恬著臉上前對著那心很手辣的少女道:“護法,您看我家老爺子和我們的家財……?!?
白衣少女看著他,露出個可愛的笑容來:“你且放心就是了,你如此忠心,本護法是一定要重重賞賜你的。”
那劉大官人看著她,心中暗自罵了聲小賤人,隨后卻連聲道:“不敢要什么獎賞,只求護法開恩就行?!?
白衣少女笑著點點頭,很大方地對著屬下的白衣人道:“帶他去見他老爺子吧?!?
劉大官人立刻感激地再三點頭,立刻一路往回小跑。
只是當他趕回到自己來的地方時,卻只正巧聽見一聲凄厲的慘叫,他定睛望去,瞬間渾身的血都凝固了。
原本活著的所有縣民如今已經全部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血流遍地,而天理教徒們手上的兵器利刃上全是還沒有凝固的鮮血,顯示著方才完成了一場血腥的屠殺。
而他正正看見一個粗壯的白衣大漢手提大刀一刀向劉員外的頭上劈去,瞬間將劉員外的頭砍了下來。
那砍掉劉員外頭的大漢扭過頭,看著劉大官人嘿嘿一笑,露出滿嘴森冷的白牙。
劉大官人的腿瞬間軟了,伸手就要去操起一把插在身邊尸體上的刀,但是他手還沒有碰到刀子,就見一道寒光閃過,他的手臂已經瞬間從他身上脫離!
“啊啊啊——!”劉大官人抱著自己斷掉的右臂,喉嚨里發出尖叫,那聲恐怖的尖叫幾乎不像人能發出來的,瞬間驚飛了樹上等著食腐的烏鴉。
劉大官人倒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著那白衣少女:“為什么……你這妖女,不是說了放過我們的么?!”
那少女依舊笑得純真可愛:“是啊,本座說了要獎賞你們,就讓你爹先去了極樂仙境!”
“你們好卑鄙……你們會有報應的,殺了我吧!”劉大官人痛得臉色煞白,心中又悔又恨,只怨自己豬油蒙心,讓這妖女毀了一縣人最后的希望。
白衣少女伸出一根指頭,故作可愛地搖了搖:“嘖嘖,你對本教的忠心,讓本護法非常滿意,對你的獎賞要比給你爹的好多了。”
說罷,她朝那個砍掉劉員外頭的大漢招手:“張武,把咱們劉大官人的舌頭挖掉吧,今后他只需要用心與上神溝通,不再需要舌頭了!”
劉大官人驚恐地看著那大漢一步步獰笑著朝自己走來,他想要逃跑卻被人踩住了肩頭,直到被那人染血的五指粗魯地捏住了下顎,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伸進了口中。
“嗚嗚——!”
慘烈的悶哼聲再次劃破了夜晚凝重沉腥的空氣。
白衣少女環看著劉大官人滿嘴血昏迷了過去被拖走,她方才環視了一會周圍,目光落在那個坐在腐爛的死人堆里的女孩子身上,忽然道:“一會子拿袋子把那小丫頭給裝上,讓她和那些抓來的小東西們關在一起,明日就立刻帶著他們離開?!?
她身邊走出來一個干瘦的白衣老頭,看了看天色,又看向那堆腐爛的尸體顰眉:“護法大人,一會看樣子有暴雨,這些犬戎人的尸體要不要趁現在燒了?”
那些腐爛的犬戎人尸體都是他們從犬戎帶進來作為傳染源頭,但是尸體腐爛之味實在太大,而且感染了馬瘟的尸體,就算他們這些得了教宗大人加持的教徒也不敢隨身帶運太久,再加上附近錦衣衛的人馬領著邊軍查得極嚴,他們便選了這個兩國交界的偏僻小縣城動手。
白衣少女也抬頭看了看天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輕笑起來:“雨堂主,聽說這附近山上有一處泉水,水質極好,也是附近的縣里的水源之一,只是挺難找的,就讓這些犬戎人再發揮他們最后的作用吧,嘻嘻?!?
那老頭看著她可愛靈動的笑顏,心中不由發寒,這丫頭小小年紀,卻心思歹毒之極??!
但雨堂主還是很快點頭:“是,老朽這就去安排?!?
一道霹靂劃裂了天空,她抬頭看著那一道道越來越多的閃電,笑了起來:“嘻嘻……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冰冷的電光照亮了她的臉,冰冷而蒼白,還有一種怪異的扭曲。
沒過多久,傾盆大雨陡然而下,沖刷了一切的血跡與罪惡的痕跡。
這個縣城再也沒有亮起過燈,一千多戶人家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個雨夜。
——老子是月票沒有來,自掛東南枝的分界線——
舒云郡是天朝與犬戎兩國國境附近最大最繁華的郡縣,每日里都不少客商往來,但是自從犬戎爆發了馬瘟會傳染人之后,錦衣衛為首的人帶領邊軍將兩國國境封鎖,只許出,不許進,這里的生意便蕭條了許多。
而且最近秋日的時氣不好,總是薄雨綿綿。
城門邊,錦衣衛小隊的小隊長劉利走出門邊的休息小屋,抬頭看了看天色,他擰起兩道粗眉,呸了聲:“破天氣,又要下雨了?!?
另外一個錦衣衛廠衛也嘆息道:“就是,聽說隔壁縣里的稻子都爛在了地里,如今存糧不夠,又有不少人因為這樣的天氣都病了?!?
劉利聞言,有點懷疑地道:“會不會是疫病傳染進來了?”
身邊圍繞的幾個廠衛都嚇了一跳,互看一眼,沒有說話。
倒是劉利自己看了眼警惕地守在門外的邊軍們,自言自語地道:“應該不會吧,張來三那人比我還狠辣,守著隔壁的縣城,蒼蠅都飛不進去,怎么會有人生?。俊?
其他廠衛們也紛紛點頭道:“正是?!?
說話間,眾廠衛們忽然聽見外頭一陣吵鬧,劉利提著刀領著眾人過去一看究竟。
原來是四五個小小的三四歲的小娃娃,正被一個有些肥胖木然的男子領著,站在城門口被邊軍的人攔下了。
劉利見那胖子不但斷了右臂,而且似乎是個啞巴,他只會伸手指著城門內,表示他要進城,幾個孩子怯怯的躲在他身后。
那邊軍領頭的百夫長似乎很有些猶豫,看著那幾個小孩子,已經是想放人了,卻又很猶豫,忽然看見劉利過來,那百夫長立刻領著幾個邊軍過來對著他道:“劉隊長,您看這幾個孩子都餓壞了,他們爹方才比劃了半天,告訴咱們他們遇到劫匪了,身份路引都被偷了,身上也沒有什么錢財,他想帶孩子進城弄點吃食?!?
劉利看著那胖子雖然臉色慘白,右臂又斷了,但身上也是干干凈凈的粗布衣衫,連著幾個孩子也看起來很干凈,倒是不像壞人。
但他還是冷冷地道:“上峰有命令,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城的!”
那胖子剛聽他說完話,便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眼里淚水直流,再將幾個孩子推到了他的面前。
幾個孩子也‘嗚哇’一聲哭了起來,抱著小肚子喊餓。
可憐之情狀讓人不忍,那百夫長看了就有些不悅地道:“劉隊長,這幾個不過是孩子,而且看著也是清白人家的,不像生病,不像行商的,更不像犬戎人,為何不能讓他們進呢!”
雙方的商隊、探親的犬戎人,都絕對禁止進入城內。
其他的幾個邊軍士兵也頗為生氣地道:“正是,上峰就是有令,也法理不外人情,有誰會帶著小孩子來行商呢?”
邊軍士兵對于錦衣衛這些人向來沒有好感,而且突然過來接管了指揮權,京城做派也讓這些邊軍非常不適應,但非常時期,雙方也都算通力合作,倒也沒有生出什么事來。
劉利看著那些義憤填膺的邊軍,再看了好一會那些小孩,實在看不出什么不對經,那些小小的孩子也極為可憐地看著他,于是劉利心中一軟,不得不嘆息道:“好罷。”
說罷,他甚至從腰上取了半吊錢出來交給那胖子,那胖子看著他的眼神忽然閃過一絲復雜,但劉利想要細看的時候,卻發現他眼睛還是那么呆滯。
劉利聽著身后那些邊軍們仿佛刮目相看的贊美之詞,再看著那胖子千恩萬謝地點頭離開向城內走進去的背影,他不禁總有些不安,或者說相當不安,卻不知道為什么。
那胖子領著幾個小孩兒走到了城里一處安靜小巷附近,他牽著一個三歲的孩子走進小巷的一個水井邊,他蹲了下來,拿出了一個袋子,從里面掏出了一只燒餅遞給那個小小的男娃娃。
小男孩兒很久沒有吃到這樣的東西了,怯怯地看了那胖子一眼,那胖子點點頭,露出個笑容來,小男孩受了鼓勵,立刻捧著燒餅狼吞虎咽起來,卻沒有看見那胖子眼里閃過一絲濃濃的悲傷。
雪亮的匕首伴隨著飛濺的鮮血從那小小的身體里同時出來,小男孩手里的燒餅掉地,他茫然地看著自己胸口流淌的鮮血,他還不能理解這意味著什么。
胖子忽然臉上獰色一閃,抱起小男孩的顫抖的身體直接扔進了井里。
“噗通!”
水井很快地淹沒了那掙扎的小小的身體。
胖子盯著那只掉在地上的染血的燒餅,發了一會兒呆,然后撿起燒餅也扔進了水井,沒了舌頭的嘴巴一開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過了一會,他轉身拖著沉重的腳步向外走去,領著剩下的孩子,提著剩下的燒餅,慢慢地向另外一條街道的水井所在處走去。
重復著——下一個燒餅的故事。
……
一個月后
上京
太極殿東暖閣
“冀東郡守來報,冀東十二縣發現感染了馬瘟疫癥狀之人!”
“報,章閣郡守來報,章閣七縣發現了馬瘟蔓延之跡象!”
“報……?!?
各種關于各地疫情發展與請求救援的奏章如雪片一般地飛進上京,迅速地堆滿了九千歲批閱奏章常用的案頭,乃至放不下之后堆在地上。
太醫院的上至醫正,下至尋常御醫也已經全部在太極殿西暖閣住下了,每日往返于太醫院與西暖閣之間,不得回府。
緊張的氣氛迅速地從民間蔓延到宮中,從宮人到嬪妃,每個人的身上都帶著艾草、靈香草等避穢防病的香囊。
而民間更是不用說,艾草如今成為最緊俏的藥材,原本一文錢一斤的艾草都漲價到了五文錢一斤還是照樣被大量的搶購。
從宮禁到民宅,全部都飄蕩著燃燒著艾草的味道。
百里青瞇著陰魅的眸子,冷冷地睨著正在桌子前研磨藥材的老醫正,很是不耐地道:“老頭兒,你到底什么時候有個結論,這到底是馬瘟還是人瘟!”
老醫正習慣了他這種語氣,但還是抬頭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再這么沒大沒小的,就從東暖閣滾出去!”
說罷,又低頭繼續研磨自己的藥材。
連公公瞥了眼百里的臉色,不由暗自苦笑,敢讓九千歲滾的人怕是只有老醫正了。
百里青臉色青了青,陰冷冷地嗤笑:“老頭兒,這是本座的地盤!”
老醫正也冷笑一聲:“好,那老頭子滾就是了!”
說罷,老醫正一卷手上的東西就要麻利地帶著自己提著藥箱的藥童‘滾’了,百里青見著他真要走,不由又急又惱,卻拉不下臉來,只咬牙切齒:“臭老頭!”
老醫正剛走到門口就被進來的人攔住了。
一道清亮柔和的女子聲音響起:“爺爺,您不要理會阿九那個笨蛋,他心急過頭罷了。”
老醫正看著自己面前的女子,臉上的表情方才柔軟下來,卻依舊沒好氣地道:“小丫頭,你不必為那個臭小子說話,老頭子看他是吃了火藥了!”
西涼茉拉住老醫正的手,彎著水媚的大眼兒笑了笑:“爺爺,咱們不理他就是了,茉兒新近發現一些奇怪的事兒,打算和您商討一番呢。”
說著,她就攙著老醫正回到窗邊的凳子上坐下。
人上了年紀,就喜歡看著喜慶的東西,見著西涼茉軟甜和的笑顏,老醫正心頭舒服了許多,而且又聽說西涼茉有事兒與他商量笑瞇瞇地道:“好,咱們不理那個陰陽怪氣的臭小子,以后丫頭要是嫌棄他老牛吃嫩草,爺爺再給你找個好的!”
陰陽怪氣?!
老牛吃嫩草?!
百里青“咔嚓”一下將自己修長尾指上戴著的純金鑲寶石的護甲給捏斷。
所有人都忍不住臉色怪異,努力地憋住笑,只怕上頭那位臉色黑似鍋底的爺會發飆!
唯獨西涼茉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微笑著坐在了老醫正身邊:“爺爺,我想知道,如今對于馬瘟傳染人,您和太醫院的御醫們可有什么結論了么,或者有頭緒了么?”
說到正事,老醫正便也微微顰眉道:“這事兒其實老頭子倒是在一本無名氏著的《金針饋》上見到過,只是此事一向甚少發生,而且就算有,也很難像尋常瘟疫那樣傳染得如此厲害,所以相當棘手,通常一人感染,然后很快周圍的人都會感染,經常是一村、一鎮甚至一縣的人快速地死去?!?
西涼茉從腰上的小袋子里拿出來一張薄如蟬翼的地圖鋪開,上面的山川河流極為詳細,赫然是一幅天朝的詳盡地圖,上面在不少地方都貼著一張小巧的銅紅色的銅葉子。
她點了點那些貼著銅葉子的地方,神色凝重:“您看,這些都是疫病爆發之處,茉兒覺得有些奇怪,雖然這感染之地是從與犬戎交界的路年縣開始蔓延,然后一路蔓延進了咱們中原內陸,但是一個月的時間,不免有些太快了,按理說這種瘟疫潛伏期很短,三到五日,發病之后,就會全身無力,高熱,七日之內內臟出血而死,但是正是由于這樣短暫的病程和死亡期,才不應該蔓延如此之快?!?
老醫正一愣,隨后仔細地看向那地圖,顰眉道:“丫頭,你是說因為感染者很快就會死去,而且從邊境之城到了其他繁華市鎮始終是需要走一定的時間的,所以不應該那么快速的蔓延開來是么?”
西涼茉點點頭,又看向老醫正:“茉兒記得之前您說過,根據各地傳來的資料來看沒,這樣的病多半是通過接觸傳染的,也就是說次病的病氣不會通過風來傳染,若是沒有沾染上對方的體液,沒有喝了被感染的水源,此病是不會被傳染的。”
目前就她自己有限的醫療常識來看,這種內臟出血而死的病,非常像前世的某種恐怖的四級出血熱病毒感染,但是這時代沒有流行病學調查,非常的難以確定傳染的方式與疫病對什么藥物有反應。
“正是,老頭子也覺得這病有點古怪,秋日天長,雖然容易有疫病,但也不至于如此古怪迅速,不過老頭子派出去的人如今已經在嘗試各種藥物了,有些方子還是能有些效果,但是恐怕很難很快研制出最有效的藥物?!崩厢t正揉揉太陽穴,嘆了一聲,隨后道:“咱們還是只能從控制傳染速度上先下手?!?
西涼茉微微顰眉,正要說什么,卻忽然聽見身后一道陰冷的聲音響起:“本座早已經派出錦衣衛和司禮監聽風部的探子,去截斷那些有疫病爆發的郡縣出行之路,但是就連錦衣衛的人都感染了疫病!”
百里青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到兩人的身后,正睨著那張貼了不少銅葉子的地圖。
他沉聲道:“如今長江與大運河以南尚且沒有發現病癥,我打算立刻派兵以此為界,將兩地隔開,同時封鎖一切消息,以前與西狄仁打仗的數十萬大軍軍心不穩?!?
如今參戰的一半士兵都來自長江與運河以北,若是發現后方家中出事,只怕無心應戰。
“這事兒,會不會是西狄人干的?”老醫正忽然捋著胡子懷疑地道。
西涼茉想了想:“這倒不是不可能,但是不管是誰干的,阿九的對策都沒錯,但是我認為咱們不能只一味封鎖消息,不管此事是否人為,咱們都必須搶先一步做好準備,不若令人去通知前方士兵,咱們這里爆發了大規模的風寒疫病,然后告之咱們急缺生長在西狄境內的艾草,反倒是能激發士兵們的血性,不給有心人作亂的空子!”
百里青和老醫正都睨著西涼茉片刻,同時挑眉道:“你這奸詐的丫頭!”
西涼茉看著他們兩人,忍不輕笑:“二位連表情都一模一樣啊,真不愧是‘父子’?!?
老醫正和百里青兩人同時臉上都有赧色,不約而同地別開頭:“誰跟他是‘父子’?!?
發現自己與對方做了同樣的事情,兩人各自又冷哼一聲。
西涼茉暗自搖頭,還是把話題拉回到了正事之上:“阿九,我已經讓者字訣的三分之二的醫者前往疫情區,相信很快能慢慢發現更合適的藥方醫治病癥,但是首先咱們還是要把長江與運河以北的地方郡縣全部戒嚴,不管到底有爆發疫病的郡縣,都不允許任何人口流動?!?
幾人細細商定了許多的相應的政策,便令人一路快馬加鞭推行實施。
——老子是月票不見漲,小白自掛東南枝的分界線——
“云香,你手上怎么有那么多紅點兒?”司制房的柳司制瞅著大宮女云香手上的紅點兒不由奇怪地道。
云香臉色原本就有些蒼白,聞言,她不由一僵,隨后輕聲道:“沒事,只是被蟲兒咬了?!?
兩人一路交談著的身影遠去,無人留意到身后轉出一道頎長的身影。
芳官看著那宮人遠去的身影,不由挑眉,身上起紅點兒?
怎么與那些瘟疫之兆如此相似?
他頓了頓,若有所思地一笑,看來,這宮里要變天了,只是不知道那宮人的目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