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小姐……怎么辦?”白蕊咬著下唇,仍舊止不住的顫抖。
西涼茉看著瑟瑟發抖的白蕊,知道她這樣的善良小丫頭,這輩子還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和上輩子幫著政客處理了不少暗地里見不得人的血腥事情的自己完全不同。
她輕嘆了一聲:“白蕊,你怕什么?”
“奴婢怕被人發現……怕紅錦變成鬼會來找我……報仇?!卑兹锵乱庾R地就捂住臉蹲下,這些日子,她夜夜都會做噩夢,夢見紅錦七竅流血地來找她,只有在小姐屋子里陪房的時候好一些。
西涼茉看著她輕聲道:“我們那日做的隱蔽,若有誰看到,早就看到了,何況這宅子里死的人還少么,最重要的是,死的人是誰,紅錦是一個丫頭,沒有誰會在意一個丫頭的命,除非有利可圖。”
就像白梅、柳嬤嬤一樣,有幾個人還記得她們呢?
若非她終于覺醒,不可能逃得出這深宅高墻,恐怕,她也很快就要消亡在這里,又有誰記得她?
——一個連親生爹娘都不愛的女孩子,就像一?;覊m一樣。
白蕊一怔,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悲哀襲上心頭,是啊,有誰會在意一個丫頭的命,每年都有不丫頭、小廝悄無聲息地被從仆人名冊上勾去,就連大小姐這樣出身高貴的女子,若無人扶持,不靠自己去爭搶,也一樣沒有好下場啊!
“至于鬼……呵呵。”西涼茉垂下眼眸輕笑起來,沒有誰比她這個自己更明白的了,她原本就是滿手血腥,不得好死的惡鬼。
難道還怕鬼么?
西涼茉端著茶,優雅地輕抿了一口,苦澀的茶水一點點地浸入心脾,她卻揚起冰冷的微笑:“白蕊,你看看這榮耀無雙的國公府邸的天空,傍晚時分,每一絲落霞幽光間飄蕩著都是不甘與枉死的幽魂,就像白梅、柳嬤嬤一樣死不瞑目,這本就是一處鬼蜮,若枉死的人真有復仇之力,那么韓二夫人甚至老太太、國公早也就尸骨無存了,s生在鬼蜮間,弱肉強食而已。”
白蕊瞬間徹底地震住了,大小姐的話雖然帶著輕蔑與忤逆,甚至殘忍非常,但是卻不無道理,是,這些主子們手上哪個是干凈的,朱門深宅間優雅從容下是外人所不知道的血腥傾軋,更別提靖國公那樣征戰沙場的大將,一將功成萬骨枯。
弱肉強食,沒錯,若當時紅錦不死,那么慘死的必定是自己、甚至大小姐。
她已經不能害怕和后退了。
白蕊看向端坐在桌邊垂眸飲茶的西涼茉,弱質纖纖,嬌怯怯,分明是無害的優雅深閨佳人,唯獨長長的睫羽在她的臉頰上烙印下幽暗的陰影,讓她看起來有一種詭譎的危險。
讓白蕊想到年幼時候,在林間看到的一種罕見的、紫色的妖艷蜘蛛,悄悄地結出那一個個看似纖弱的網,不但能捕食莽撞的獵物,就是想要侵犯和捕捉她的人,都會死在她的毒牙下。
她應該感覺害怕的,可是白蕊卻覺得——安心。
因為,現在的大小姐一定會保護自己的!
看著白蕊的神色漸漸地沉靜下來,不再有那種茫然慌張,西涼茉眸中閃過一絲淡淡笑意。
未來自己一路必定坎坷血腥,如果身邊沒有可用的親信,又怎么能施展拳腳,她需要有信仰而忠貞的人,絕對不會質疑主子的任何決定,對主子的任何命令都堅定的完成,白蕊身為自己的親信大丫頭,她可以不夠聰明,但是必須擁有執行力,太過良善并不是好事。
如今,她相信并不笨的白蕊,必定有所覺悟。
“大小姐,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縣主說不定已經懷疑到我們頭上了,再加上四小姐的事,恐怕縣主會拿此事大做文章?!卑兹锟戳丝创巴猓泡p了聲音詢問。
西涼茉贊賞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理了理衣擺:“既然那邊如此熱鬧,我們也去看看熱鬧就是了,對了,老太太不是讓人給我新做了衣裳么,讓金玉把衣裳拿來,等會走的時候也叫上她。”
白蕊點點頭,立刻去喚金玉了。
等到西涼茉打扮停當,在白蕊的攙扶和金玉的隨侍下,裊裊娜娜地走到了湖邊時,那里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不少人,紅錦的濕淋淋的尸體被擺在草叢間,因為過了好幾日才浮出來,所以腫脹得十分可怖猙獰,許多膽小的丫頭都捂住臉不敢看,眾人議論紛紛。
西涼仙在不遠不近處站著,身邊跟著穿桃紅比甲的四個大丫頭拿著各色汗巾、花果,五個穿鵝黃比甲的二等執扇丫頭,俱是容色清美,低眉斂目,沒有任何人上前圍觀,舉止端莊,通身都是規矩,更加襯托得西涼仙高貴優雅,氣派非常。
西涼茉忍不住冷笑,好一個西涼仙,好一個端陽縣主,如此這般規制,這般氣派,就是大內中宮皇后、貴妃也不過如此,果然是野心非常。
韓家出了一個貴妃,看來還想捧出一個皇后,也不嫌扎眼得慌。
她心中有了悄然計較,隨即斂了神色,讓金玉扶著自己慢悠悠地一搖三晃地走到西涼仙面前行禮,嬌怯怯地道:“茉兒見過縣主?!?
西涼仙大老遠地就見西涼茉過來了,見她遠遠地在那看了一會,再慢悠悠地走到自己面前行禮,一副風吹就倒的嬌弱模樣,她不由自主地瞇了眼,思索起來。
這個丫頭,是什么時候開始變了呢?
悄無聲息地就得了父親的眼;將虞候那樁倒灶的婚事推到算計她的西涼霜身上;此后不但挑撥得多年來第一次正眼看她的老太太懲罰了一向疼愛的丹妹,還成了老太太眼里的紅人。
西涼仙的目光停在西涼茉的身上,她一件淡紫色繡臘梅花的修身薄紗褙子,白色撒紫梅花百褶襦裙,身段裊娜。
烏黑的長發在頭上簡單挽成一個圓髻,斜斜插著幾只素銀紫水晶流蘇簪,她清美的眉眼間早沒有那了那股畏縮小家子氣,雖然臉色略顯蒼白削瘦,就像她裙上的梅花般,雖然比不上自己大氣富貴,但自有一股子嬌柔清雅的氣韻,讓人移不開眼。
“茉姐兒,果真不一樣了呢?!蔽鳑鱿珊鋈恍α耍瑡擅来髿獾拿嫒菅_如富貴牡丹初綻一樣的微笑。
西涼茉怎么會聽不出她的語帶雙關,西涼仙似乎忘記叫她起身,西涼茉也仿佛沒有察覺一般,依舊半蹲著身子,羞怯地道:“承蒙老太太的抬愛。”
“是啊,茉姐兒果然是個有心人,往日里我們都不知道呢,若非哪日無意得罪了茉姐兒,說不定就要被老太太打發去跪祠堂。”西涼仙語氣輕柔,但語意尖銳,分明是在指責西涼茉挑唆了老太太,陷害西涼丹,引來一旁丫頭婆子們的側目。
西涼茉一臉詫異,仿佛惶恐般地道:“縣主,茉兒可擔待不起這般罪名,老太太耳聰目明,睿智通達,一向是我們家中人人敬重的老祖宗,怎么會老糊涂聽人挑撥呢?”
西涼仙沒有想到西涼茉居然給自己挖了個陷阱,不由冷笑道:“茉姐兒是糊涂了么,本縣主何時說過這樣的話,果然是牙尖嘴利,慣會挑撥離間的。”
“茉兒不是那種人,老太太更不是糊涂的,縣主您多心了。”西涼茉淡淡一笑,綿里藏針,分毫不讓。
兩姐妹正暗里機鋒交手間,忽然聽到一聲重重的咳嗽:“咳咳……這是怎么回事?”
眾人回頭一看,靖國公一身常服領著幾個長隨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湖邊,紛紛下拜。
西涼仙和西涼茉也福了福,只是西涼茉似乎有些踉蹌,身形晃了幾晃,西涼仙身邊的大丫頭紅蓮立刻上前扶著西涼茉,笑道:“茉姐兒這是怎么了,國公爺面前都站不穩,若是在貴人前失禮了,可怎么好?!?
看似打趣的話,實則在說西涼茉毫無教養,行禮都行不好,是對父親的不敬。
靖國公看著西涼茉眸中冷光微閃,只是西涼茉并不辯解,只怯怯地道:“國公爺恕罪。”
西涼仙心中冷笑,只是沒讓她得意多久,就有人出來替西涼茉解圍了。
“回稟國公爺,大小姐身上有傷,原本就虛弱,因為方才對縣主行禮太久,所以才失禮的?!苯鹩窈鋈怀雎?,不卑不亢地對國公爺行了個禮。
金玉是老太太的人,她自然對西涼仙不如其他人那般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