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強勁的風,吹過蒼茫的白河原。
隨著白色芒草如波浪般卷動,兩支面對面布陣的大軍,也呈現在河原的地表。
一方是十幾年來橫掃大陸的圣龍軍團,一方則是各族各國的同盟軍。圣龍軍團的金燦燦旗幟,與同盟軍的青色旗幟,在風中獵獵招展,遙相呼應。
從數量上看,圣龍軍團要超過同盟軍。然而,圣龍軍團的陣勢,卻很是怪異!
前鋒和左翼靠前,而右翼的軍團卻在更后方的位置布陣,至于后軍,則遙遙在一座山丘臺地上布陣,與其說是參戰,不如說是坐在高處袖手觀看。
事實上,只有前鋒和中軍的五萬人是圣龍帝國的本土軍隊,左翼、右翼、后軍總計十三萬大軍,全都是圣龍帝國的仆從軍隊。在失去了龍帝的威懾力之后,出現這樣的布陣局勢也實在是無可奈何。
重云騎著白色的梨花馬,從遠處山丘的后軍上收回了不安的目光,在心中嘆了口氣。
他今年二十七歲,從十五歲初陣以來,至今已經有十二年的戰場生涯。在龍帝的軍隊中,無論將領還是士兵,都只不過是主角龍帝的舞臺上微不足道的配角而已。直到去年年末龍帝駕崩,圣龍帝國陷入內憂外患之后,重云作為名將的天才終于綻放出奪目的光芒。對外的一次次進攻戰爭,對內的一次次鎮壓盟國叛亂倒戈,以及帝國各勢力之間的權力混戰,重云始終手持龍紋槍和赤虹劍、騎著梨花馬,在帝國正統繼承人白招拒和宰相將臣的王旗下奮戰,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名震龍界,成為新朝的七曜大臣之一。各國都敬畏地稱重云為“白龍將”,公認他是龍帝軍團第一名將。
這次的戰爭,是由宰相將臣親自掛帥,討伐膽敢結盟對抗圣龍帝國的同盟軍。也是自從龍帝駕崩之后,圣龍帝國最大的一次對外戰爭。雖然主帥將臣充滿自信,但重云卻感到憂心忡忡。在出征之前,他曾向將臣進言勸阻,然而卻被將臣奚:“就算白龍將自惜羽毛,害怕吃敗戰丟了名頭,也不應該這樣怯懦!”削走了重云的一半兵權,命令他充當前鋒奮戰,將功恕罪。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將重云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他瞇著眼睛朝來人望去,那是一個在馬鞍上插著飛天蜈蚣令旗的傳令兵,傳令兵從整齊的軍隊陣列旁疾馳而過,一直沖到重云前方,翻身下馬,單腳跪地報告:“重將軍,宰相命令前鋒開始進軍!”
重云點了點頭,高舉起龍紋槍,運起丹田之氣對旁邊的鼓角隊喝令:“擊鼓!”
數百名衣著鮮艷的鼓角手,立刻開始急促地捶打鼓面,發出震耳欲聾的鼓聲。就在這鼓聲中,重云麾下的一萬五千前鋒,開始整然有序地向前方的羽人軍陣進發。
后世聞名的赤河原合戰,揭開了序幕。
白河原合戰:
圣龍歷三十七年末,以翼云揚為首的羽族,妖族,人族以及一些弱小的族群共計十五萬戰士結成同盟,對一年中在內耗和戰爭中日益虛弱的圣龍帝國揭起反旗。圣龍帝國宰相將臣大怒,親帥十八萬大軍進攻羽族領地。兩軍在羽族邊境的赤河原,展開持續一個白晝的血戰。
首先發起進攻的,是黃昏軍團的前鋒白龍將重云部一萬五千人,羽族四王中的翼振天所部三萬羽人與重云軍展開激戰。另一方面,由于圣龍軍團的左翼和右翼都是征召的仆從軍隊,極度缺乏戰意,圣龍軍團兩翼不出一個時辰,便被羽族四王中的羽遵和云天耀力戰擊潰。
就在兩路羽人軍即將兩翼包抄宰相將臣的中軍的危急關頭,白龍將重云發起單挑重創翼振天,擊退翼振天軍,立刻率領軍隊向左翼神速疾奔,從背后突擊擊潰了四萬云天耀軍,隨即如旋風般橫穿赤河原,又殺往右翼牽制住了三萬羽遵軍。
白龍將重云在赤河原如軍神附體般的馳突奮戰,使得翼云揚不得不準備命令同盟軍撤退。然而,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件,就在此時發生了。
申時二刻,圣龍帝國大將穆戰天率領的六萬后軍,開始從后方的山丘陣地向下移動。但他們進攻的目標,卻并非同盟軍,而是宰相將臣所在的圣龍軍團的中軍。僅在半刻鐘之內,臨陣倒戈的六萬戰天軍隊就徹底粉碎了驚慌失措的圣龍軍團的中軍,將臣在近衛隊保護下倉皇逃脫。
陷入二十余萬大軍包圍中的重云軍,展開了如同地獄之旅般的凄慘突圍。前鋒軍一萬五千人,最后能跟隨重云生還本國國土的,僅剩下一百五十人而已。
傳說,河原上叢生的白色芒草,在這場激戰后被大量的鮮血染紅,從此都變成了赤草,而白河原也被更名為赤河原。
白河原之戰,不但摧毀了圣龍軍團的主力,也粉碎了圣龍軍團不可戰勝的神話。羽族族長翼云揚高舉“除暴君,安天下”的義旗,乘勝向圣龍帝國都城圣龍城挺進。圣龍帝都周圍的數十個城邦紛紛宣布獨立,追隨翼云揚進軍。白河原合戰不久后,聚集在翼云揚麾下的各族聯軍便已號稱百萬之眾,浩浩蕩蕩朝圣龍城長驅直入。
此時還沒有人知道,赤河原合戰并不是新時代的開端,而是大毀滅的序曲。
血之羈絆
黑暗籠罩著空曠而廣大的殿堂。在這宛如暗夜的浩蕩深邃黑暗之中,僅有八盞燭火的微光,照出了隱隱約約若有若無的八個人影,令人感到神秘而妖異。
一個人影在飄動,其他七個人影則環繞在他面前形成了一個半圓形。
久久沉寂之后,將臣嘆了口氣道:“局勢破敗如此,實在是本朝之大不幸。”
另一個略帶嘲諷的聲音緊接著響起:“倘若宰相能在赤河原擊潰那些羽人,現在的情形應該是截然不同了吧。”
很快又有幾人附合,紛紛惋惜當時的失利。在這一片嘈雜的聲響里,將臣則始終保持著沉默。
這時,有一個沉穩的聲音響了起來:“事態已經到了如此地步,就算后悔惋惜,或是追究誰的責任,也無濟于事。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當前的危機。”
眾人都安靜了下來。沉穩的聲音繼續道:“解鈴還需系鈴人,宰相,請發布指示吧。”
將臣低沉道:“赤河原之役,將臣難辭其咎。但是,失去了先王與黃金面具的神力,也是我軍失敗的重要因素。倘若能重獲黃金面具之力,我國必定可以輕易擊破翼云揚一黨叛賊,重振本朝雄威。”
剛才那個嘲諷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可是,事實已經證明,除先王以外無人有可以駕馭黃金面具的神力。所有嘗試想戴上黃金面具的勇士,全都立刻喪命。因此攝政會議才作出決定,把黃金面具和先王的遺體一同封印在王陵密室之中。這只不過是一年前的事情,難道宰相已經忘記了?”
將臣提高聲音道:“但現在的情況與當時不同,只有借助黃金面具之力,才能拯救本朝的危機。所以這次就算我們要犧牲一千人、一萬人,也必須要找出得到黃金面具認同的佩戴者。”
嘲諷的聲音反駁說:“可惜啊可惜,一年前為了防止黃金面具被盜,我們在王陵密室上設置了血之羈絆的秘術。除非用王族之血作為獻祭,才能開啟封印進入密室。難道宰相想要拿我們新帝王的生命來獻祭嗎?”
將臣沉聲道:“不,并不只有這一條途徑而已。在南方的沙之塔中,還有一個可以用來作為獻祭品的人。”
一片震驚的呼聲紛紛響起。蒼老的聲音難掩驚愕地說:“宰相,莫非你想要用姬明月的性命來破解‘血之羈絆’將臣決絕道:“是的!”
蒼老的聲音顫抖了起來:“但是,在內戰結束時,我們保證了永不傷害姬明月,才使得明月派殘黨向我們臣服。一旦用姬明月去做獻祭品,那些人必定會從荒野間、城市里、軍隊中蜂涌而出,掀起我們絕對無法承受的巨大叛亂!”
將臣強硬道:“如果不用她獻祭,本朝很快就會被翼云揚殲滅!兩害相權取其輕,明月派殘黨那些失意分子的騷亂,只要有了黃金面具的神力,擊退他們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那個沉穩的聲音響起:“但是,姬明月隱居的沙之塔,是由宣布絕對中立的九十九白袍隊看守的。帝國上下沒有人可以打敗九十九白袍隊,把姬明月帶出來。”
將臣微微一笑,道:“不,有這樣的人,而且就在我們中間。”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來,十四道無形的目光穿過黑暗,聚焦在一個在會議中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的人影身上。
將臣用略帶強制意味的命令口吻道:“重將軍,你是本朝第一名將,曾經無數次拯救過我等正統朝廷的危難。在慘烈的王族內戰中,也全靠著你的力量,才擊潰了明月派的叛軍。現在,就請你再一次伸出強有力的手臂,為帝國殲滅“九九白袍隊”把姬明月帶出沙之塔,前去破解王陵密室的血之羈絆吧!拜托了!”
許久的沉默之后,那個人影站起身道:“我明白了。”
隨后,代表他的那盞燭火熄滅了,一陣腳步聲從近到遠,逐漸遠離了攝政會議的大廳。
當腳步聲完全消失之后,那個嘲諷的聲音道:“可惜啊可惜,這大概是白龍將的最后一次使命了吧。等到殺死姬明月,取得黃金面具之后,我們要平息明月派殘黨的怒火,就只能交出殺死姬明月的兇手當替罪羊了。”
大廳中一片沉寂,只有那個嘲諷的聲音發出的凄厲尖笑,在黑暗中回蕩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