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然州本打算在賞寶大會上最后看周曉迷一眼就回皓月宮的,誰知字畫被盜,賞寶大會當天他都還在街上四處尋找神偷乞丐。
當他知道自己那幅畫被神偷乞丐在賞寶大會上展示時,是當天晚上,這種幾十年難遇的重大消息大會結束不久便已在渭昌城傳開,相信過不了明晚,必定沸沸揚揚,天下皆知。
他聽說當時畫卷展開后四座皆驚,隨后趙佑靈當場大笑,周廣面無表情,周曉迷更是放下茶杯,一言不發離開了會場……
此刻窗外夜黑如墨,皇甫然州扶在窗臺上,心里很亂,千思萬緒……
“那盒子里的步搖是周曉迷的吧,‘朝惆夕悵由人問,一番心事不敢說’,這就是你那不敢說的心事么?”鹔鹴走近哥哥,她從未見過哥哥如此沉重的背影。
“是不是對我特別失望,”皇甫然州的語氣還算平和,“原來我跟趙佑靈并無差別,都是那等好色之徒。”
“不,”鹔鹴的表情有些復雜,“雖然我理解不了你為什么會喜歡周曉迷,但我對你從來都不會失望。伯父怪罪下來,我跟你一起承擔。”
“呵呵,傻丫頭,”皇甫然州輕聲笑笑,“這種事你又有什么過錯,何必要跟我一起承擔什么。其實我本想把這事瞞下來的,讓自己慢慢去忘記。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拼了命去隱藏,最終還是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我自己作繭自縛沒什么好說的,只恨拖累了皓月宮,拖累了父親……”
“總會過去的,就算如此,誰也不能把你,不能把皓月宮怎么樣。”鹔鹴走過去從背后抱住哥哥,“忘了周曉迷吧,你還是你,皓月宮還是皓月宮,一切都會過去。”
“讓我靜兩天,然后就陪我一起回皓月宮跟父親請罪吧。”
“你別太自責,這事也不能怨你……”
“呵呵,我自己意志不堅生出非分之想,不怨我還能怨誰……”
“怨大莊小莊,那兩個該天殺的東西……”
皇甫然州凄然笑笑,沒再說什么,若有所思望著窗外。
不過就在此時,突然眼前兩個黑影晃動,朝窗口沖來,皇甫然州迅速靈敏閃開,然后便見屋里跳進來兩個人。
兩個乞丐模樣的人一進來便向地上一跪,朝著皇甫然州涕淚交流開始哭訴,“少主,救命啊,救命啊。”
“大莊小莊?”鹔鹴一眼認出他倆,即刻便怒道,“你們偷我哥哥的畫去賞寶大會,還敢來?!”
“少主,原諒我們無知吧,”大莊小莊哭道,“我們真不知道那畫是畫的周曉迷啊,我們原只是想去賞寶大會湊湊熱鬧,出出風頭,沒想到鬧成這個樣子。”
“哼,”皇甫然州冷著臉看著面前這倆乞丐,眼里微微有些怒氣,“事已至此,我怪你們又有何用。我不找你們算賬便罷,你們還來找我做什么?”
“少主不知啊,”大莊嚎啕大哭,“我們在會上口無遮攔,得罪了周大小姐,她放出話來,要我們倆舌頭,說誰若是割了我們倆舌頭,就賞白銀三千兩啊。剛才我們就被人追殺,還好跑得快,一路奔逃至此,少主救命啊,救命啊!”大莊說著狠狠磕了下頭。
“少主,我們真是無心害你啊,只是想出出風頭,”小莊說著,也重重的磕頭,“我們知錯了,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們吧。”
皇甫然州最厭惡自甘下賤隨便給人磕頭的人了,他朝跪在地上的大莊小莊略帶怒氣的甩了甩袖子,“我又沒死,磕什么頭。周曉迷要你倆舌頭,與我何干,你們魯莽愚蠢不知死活,純屬咎由自取。”
大莊見皇甫然州態度強硬,又去拉鹔鹴的裙邊,“鹔鹴姑娘,你是活菩薩,救救我們吧,現在我們只要一現身,就有人爭著殺我們吶。整個渭昌城,除了要殺我們的人,就是想看我們被殺的人。就算有想救我們的人,要么救不了,要么不敢救,怕得罪周曉迷。我們真的走投無路,只有您和少主能救我們了。”
鹔鹴一把扯回自己的裙邊,“你們把我哥哥害得好苦。”
正說著,窗口一陣響動,忽又跳進五六個人來。那五六個人身穿黑衣,領頭的干干瘦瘦,還有點馱背。
“鄭九雄?”皇甫然州一眼認出領頭的那人。
“少主救命啊,救命啊!”大莊小莊見鄭九雄來此,嚇得趕緊往皇甫然州身后躲,“少主救命啊!”
“呦呵,這不是少主嘛?”鄭九雄見皇甫然州在這里也是一臉意外,“屬下我這給少主請安了。”鄭九雄說著,忽而一副明白了什么似得表情,“我說這倆乞丐往這邊逃呢,原來少主在這里啊,啊哈哈哈。”鄭九雄說完便大笑起來,跟著,他身后的幾個黑衣人也笑起來。
“有什么好笑的?”鹔鹴瞟了眼鄭九雄。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是什么意思啊?屬下我一介武夫聽不懂,還勞煩少主您給解釋解釋,哈哈哈哈。”鄭九雄笑地更起勁了。
“你想干什么?”皇甫然州劍眉微蹙。
“哎呀呀,少主一向清高脫俗,沒想到也有想女人的時候啊。”鄭九雄的諷刺句句如刀,“不過,少主啊,屬下勸你一句,周大小姐早晚都是我家二公子的人,你就別想多了,哈哈哈。”
“給我滾。”皇甫然州原本心情就不好,此刻已是強行抑住心頭的怒氣。
“哼,”鄭九雄臉色驟變,“皇甫然州,你還真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啊,耍陰謀詭計害苦了公孫容不說,還色膽包天,自己畫了幅畫指使兩個乞丐故意拿到賞寶大會上去展示,想討大小姐歡心是吧?嘴里罵著我家少爺是淫賊,自己卻也暗中垂涎小姐美色,我也算是認識你們皓月宮的人了,當真厚顏無恥至極!”
“胡說八道,”鹔鹴實在聽不下去了,出言辯駁,“哥哥從不認識這兩個乞丐,何談指使?”
“不認識?”鄭九雄明顯不相信,“既然不認識,那這倆小乞丐為什么往這里跑?還讓皇甫然州救他們?”
“他們往哪里跑是他們的事,跟我們認不認識他們沒有關系。”
一句,竟也頂得鄭九雄無話,鄭九雄朝大莊小莊看了看,“也罷,多說無益,這兩個混賬東西今天在會上亂彈舌頭得罪了大小姐,我家公子讓我抓他倆回去給小姐出氣。既然你們跟他倆沒關系,那我就把他倆帶走了。”
鄭九雄說著就要過來抓大莊小莊。
“少主,救命啊,少主,少主。”大莊小莊驚慌恐懼,忙靠緊皇甫然州,一人抱了皇甫然州一條腿,失聲大哭,“少主,救我們吶,我們被抓回去,便再無生還的可能了,少主,救我們吶!”
皇甫然州低頭看看這倆人,被嚇得渾身發抖,涕淚橫飛,瞬間心下一軟,想想他們也不是故意坑害自己的,豈能見死不救?若他們真被鄭九雄帶回長瑛別院,依趙佑靈的歹毒,后果不堪設想。其實皇甫然州剛才說的也是氣話,他從來都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
“住手!”皇甫然州朝就要伸手抓大莊小莊的鄭九雄瞪了眼,“我眼皮底下還容不得你撒野,你回去告訴趙佑靈和周曉迷,神偷乞丐的命我保了。”
“保他們?”鄭九雄滿臉不可思議,“還說你跟他倆不認識?還說不是你指使他倆去賞寶大會給大小姐獻殷勤的?”
皇甫然州也懶得跟鄭九雄多費口舌,二話不說,一把抓過鄭九雄的脖子,直接把他提了起來,一雙俊眼全是火氣,“我認不認識他們都與你無關,你若再在這里胡說八道,我就讓趙佑靈來給你收尸。”
“放開我……”鄭九雄臉脹得通紅,脖子上青筋突起。
“連趙佑靈我都不放在眼里,更何況你一條走狗。”皇甫然州兩道劍眉狠狠皺著,看來也是真怒了,“我就算現在把你掐死又能怎么樣?簡直不知死活。”皇甫然州手上還在加大力氣,鄭九雄眼看就快撐不住了。
“哥哥。”鹔鹴看鄭九雄快不行了,忙過去拉住哥哥的袖子,“算了。”
皇甫然州一把將鄭九雄甩出去,狠狠撞在墻上,“滾!”
“護法,護法。”幾個黑衣人趕緊過去將鄭九雄扶起來,鄭九雄劫后余生,大口喘著粗氣,看來皇甫然州真的生氣了,剛才若不是鹔鹴,他感覺自己真的就快要被掐死了。
在幾名黑衣人的攙扶下勉強站起來,鄭九雄盯著皇甫然州,一字一頓道,“皇甫然州,你等著……”說完,在黑衣人攙扶下,鄭九雄按著胸口從窗戶跳了出去,離開了。
鹔鹴看了看剛才被鄭九雄撞到的墻上,留下大片血跡。她呼出口氣,哥哥剛才下手真的是有點重,還好自己及時勸說,不然鄭九雄今日命喪于此,以后麻煩事就更多了。
“少主,謝少主救命之恩。”大莊小莊見鄭九雄帶著人離開,忙爬到皇甫然州腳邊扣頭道謝。
“起來,沒骨氣的東西,見誰都磕頭。”皇甫然州罵了句,“滾吧,現在沒人追殺你們了。”
“啊……”大莊小莊不知為何還是一臉苦相。
“哥哥,”鹔鹴反應過來,“他們若是出去,只怕還要被追殺啊。”
皇甫然州心潮翻涌,簡直想殺人,怎么?難道還要一直保護著這兩個愚蠢的東西?皇甫然州雙手按在桌面,久久沒說話。
雖然心中有氣不順,但想想也的確是這樣,趕走大莊小莊無異于讓他們去送死……皇甫然州低頭看了看大莊小莊,兩人皆是一臉天真無辜的樣子……
又過了許久,皇甫然州道,“留下可以,不過我有條件。以后不許見人就下跪,我最見不得別人自甘卑賤的樣子。還有,去給我換身整潔衣服,把臉洗干凈,我嫌你們臟了我的地方。”
“真的?”大莊小莊一聽能留在皇甫然州身邊,喜出望外,“謝少主,謝少主!”謝完皇甫然州又看向鹔鹴,“謝鹔鹴姑娘,活菩薩啊。”
“行了,行了,”鹔鹴忙朝門口示意了下,“趕緊去找小二打點水洗澡吧,屋子都被你們熏得臭烘烘的了。”
“呵呵,馬上去,馬上去。”大莊小莊笑著撓了撓頭,說完便出去找小二了。
皇甫然州扶著窗臺,看了眼外面的天空,黑地那么深,那么空洞。幾顆星星散在四處,泛著暗淡的光。
常言說,萬事皆有天注定,皇甫然州以前是不怎么信的,現在他開始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