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大劍尊,玄皇月神。月神劍是皇甫然州的佩劍,在皓月宮。玄皇劍屬于東臨老人,在神兵山莊。東臨老人八十壽誕之后隱退江湖便把玄皇劍也一并托付到了皓月宮。對于這份信任,皓月宮一直深感榮幸。
喬不秋將桂園里的一處小樓收拾了出來供東臨老人下榻,一應用具鋪陳全部換新。因怕秋夜的寒氣對老人身體不利,還特地在門窗上多加了一層紗幔以隔夜晚之寒。時值仲秋,桂園的金桂就要開了,把老人安排在這里也希望桂花的馨香能愉悅老人的心情。
皇甫金鷹和瓊水夫人自然是每日都去拜見東臨老人以示尊敬,且每次去還拖拉著十分不情愿的周廣。
因為有瓊水夫人從中調停,周廣和皇甫金鷹的爭吵倒是明顯少了,周廣也沒有各處找茬為難皓月宮的下人們了,這讓喬不秋省心不少。喬不秋最近很忙,如果周廣還來添亂,他真是有點吃不消了。
中秋佳節即將來臨,這是一年中除新春之外最祥和團圓的時候。皓月宮每年中秋節都要設壇祭月,要喝桂花酒吃月餅,還要燃燈放煙火,還要備辦大量節禮送去交好的門派以示同慶。喬不秋每年這幾日都很繁忙,采辦物品,準備禮單,安排宴席,還要兼顧打理宮務……有時候都感覺他會分身術,這么紛擾雜亂的事是怎么每年都辦得那么漂亮的。
往年的中秋節都是皇甫金鷹,瓊水夫人,皇甫然州和鹔鹴在宮里,今年外加了周曉迷和東臨老人。團圓之期嘛,既然周曉迷在這里,那周廣估計也是不會走的了,再想遠一點,保不齊楊天王都會被接過來……喬不秋思慮著,今年的中秋節氣氛有點怪異啊。
最近江湖上也是一片泰然,小打小鬧自然不斷,但沒什么大波動,估計都在籌劃怎么過中秋 節沒那個惹事的閑工夫了。
不過千絕谷今年的中秋節注定是過不好了。聽雪被殺,段明章暗地里把江湖上所有可能的嫌疑人都排查了一遍,竟然沒有一個是兇手。黑道的查完又查白道的,嫌疑大的查完又查嫌疑小的,段明章恨不得把皇甫金鷹和皇甫然州兩父子都查一遍……挖地三尺,終還是沒有結果。因為他大力將心思花在報仇上,千絕谷的生意也是日漸衰敗慘淡……今年中秋,想來連過的心思都沒有了。
相反,今年最高興的一家應該當屬威遠鏢局。其昌隆之態已有慢慢恢復鼎盛時期之勢。人往如織車行如雨,接單子接到手軟,鏢局的鏢師不夠用還大擺了幾次擂臺招人,連向來游手好閑的溫不棄都開始被逼著打理家務了。為表示對各方支持的感謝,也為疏擴人絡關系,今年威遠鏢局給各友派備辦的節禮也甚是豐厚。傻乎乎的溫不棄心里只為家族的昌盛感到喜悅,他當然不知道,這背后發生了多少事情。
皓月宮奔月殿。
淡青色的薄紗被婢女們挽在鏤花月型門兩旁,鑲珠嵌翠的六角熏鼎里正焚著合歡香。
周曉迷手持毛筆伏在一張矮幾上正寫著字,皇甫然州坐在旁邊握著她的手帶著她慢慢將一筆一劃完成。
無傷無刃在一旁研磨鋪紙,大莊小莊及明珠蠻子炎牙白橋侍立在兩側。
托東臨老人的福,周曉迷得以出門透了個氣,但回到皓月宮,她又要繼續她雖討厭卻又不得不做的事了,寫字讀書。
周曉迷很聰明,不論什么東西,皇甫然州講一遍她就能明白,現在,她已經可以自己看懂很多文章了。在皇甫然州手把手的教導下,她那龍飛鳳舞的字也越發秀麗端正。
所謂詩書修人性,希望這些圣賢文章真能挫磨一點她身上的戾氣。
對于此次尋東臨老人的事,其實他很感謝她。他之前從未想過他還能和她并肩一起去做一件事,如果沒有她的幫助,這次的事萬萬是不會這么順利的。且有那么一兩次,她明明是不情愿的,最終卻也妥協下來。他雖從未對她說過,但他心里真的很感謝她。
“對,就照這個樣子,把這個字多寫幾遍。”皇甫然州放開周曉迷的手,指著一個她剛寫出的他似乎比較滿意的字說。
周曉迷攬袖蘸蘸墨,照著剛才那個字,自己獨立開始練習。
周曉迷寫著字,皇甫然州則隨意拿起一卷書自己翻看起來。
“哥哥。”此時,門口傳來清脆的一聲,腳步由遠及近,然后一個清麗如水仙樣的身影翩翩而來。
鹔鹴走進屋內,見周曉迷正在學習,于是并不多語,默默搬了矮凳坐到哥哥身邊。
“你不是在水榭陪姑母下棋么?下完了?”皇甫然州抬頭望了下妹妹,隨口問道。
“哎喲,你都不知道那棋有多難下,”鹔鹴秀眉微蹙,訴起苦來,“左邊一個義父,右邊一個周殿主,吵吵嚷嚷指手劃腳,兩個人比一群鵝還聒噪,我就直接把棋讓給他們,自己抽身出來了。”
“呵呵,”皇甫然州笑笑,“他們的確很讓人頭疼,沒見我都懶得理他們了。”
鹔鹴趴在矮幾上,打量起周曉迷的字,“哎,大小姐的字越來越好看了呢。”
周曉迷望了鹔鹴一眼,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快別拿我取笑了。”
“沒有取笑啊,就是越來越好看了啊。”
“那可不,”周曉迷還沒說什么,小莊咧嘴一笑,“少主天天手把手教,還沒什么長進的話,那大小姐得駑鈍成什么樣啊。”
周曉迷一個凌厲的眼神掃過去,小莊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忙捂了嘴。
“哥哥,”鹔鹴眼中游過一絲憧憬之意,“今年咱們宮里的月餅訂單已經下了哦。喬總管上午的時候親自過去訂的。”
“是么?”皇甫然州眸色一閃,忙問,“今年都訂了哪幾種啊?”
衡燕山所在的壽州有個叫瑤仙齋的糕點坊,只賣糕點,不賣別的,天底下但凡叫得出名字的點心,他們都能做出來。雖然只賣糕點,但這個瑤仙齋在四處可是聲名遠播,特別在富貴人家中那是極受追捧。原因很簡單,他家的點心就是比別處的好吃!瑤仙齋里做點心用的面粉精油和糖料果料都只選四方最優質的,坊里的師傅手藝也是純熟高明,任何一種點心從調陷到烘烤都十分精心細致。瑤仙齋猶擅做月餅,城中幾乎所有富貴人家每年中秋的月餅都是在他家訂。不過瑤仙齋有個奇怪的規定,每戶人家訂的月餅不得超過五種……
鹔鹴掰著手指頭說起來,“義父喜歡蓮蓉月餅,我和師父喜歡酥皮月餅,所以蓮蓉月餅和酥皮月餅肯定是有的。去年哥哥你不是喜歡上水晶月餅了嘛,于是今年也定了水晶月餅。喬總管又打聽到周殿主喜歡梅干月餅,東臨老人前輩喜歡五仁月餅,于是又訂了梅干月餅和五仁月餅……這樣,就正好五種了。”
“嗯,”皇甫然州點點頭,“挺好,有水晶月餅就行。”正是滿意時,但馬上他又發現哪里不對,似乎忽略了什么似的。他望向周曉迷,“你喜歡吃什么月餅?”
“訂單不是已經下了么,我若有別的喜好,難道還能再添?”周曉迷低頭寫著字,淡淡道。
“我可以派人單獨去別處給你再訂。”
“不用了,”周曉迷蘸蘸墨,繼續寫字,“我不愛吃點心,有果子和零食就行。”
“哎,大小姐,”鹔鹴突然一副好奇的神情望向周曉迷,“以前在朱儀殿,你和周殿主中秋節都是怎么過的啊?會賞月吃月餅嗎?”
周廣和周曉迷都是武人,講究得少,于是周曉迷道,“會吃月餅,但不會賞月。月亮什么時候還不是那個樣子,有什么可賞的。”
“你和周殿主還真是沒有情調呢。”鹔鹴咬了下嘴唇,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周廣周曉迷這對連字都寫不好的父女倆還指望他們賞什么月。她眼珠一轉,有些歡喜地又道,“你不知道我們這邊有多熱鬧,壽州城里每年中秋節都會舉辦好些活動,舞火龍啦,掛花燈啦,猜燈謎啦。對了,到時候城里還會在壽州最高的通靈塔上點通靈燈祭月,我們這里有個習俗,覺得通靈塔是離天最近的地方,點完通靈燈以后天神一定會收到召喚而下界來,只要當晚去塔邊祈福,一定會得福順安康。以前我每年都去的,今年我們一起去吧。”
“往年你都是跟誰去的?”周曉迷問。
“往年是跟哥哥去的,”鹔鹴瞟了眼皇甫然州,眉心一擰,“他一個大男人,總是跟他去有什么意思,今年我們倆去吧。”
“哎,”皇甫然州立即表示不滿,“怎么能這么說呢?每年我都陪你去通靈塔折騰到后半夜好嗎?你這么說,對得起我嗎?”
鹔鹴“哼”了一下,但似乎并不打算頂回去。她繼續趴在周曉迷面前,“大小姐,今年咱倆去,好不好嘛?”
周曉迷只低頭寫字,并不回應。
“你不愿意跟我去嗎?”鹔鹴見周曉迷不回答,有些失落道。但她馬上就反應過來,周曉迷是被哥哥軟禁在皓月宮的,她是沒有人身自由不能出宮半步的。于是鹔鹴立即又轉向哥哥,拉著哥哥的袖子,“哥哥,今年讓大小姐跟我去通靈塔好不好?”
皇甫然州似乎還沉浸在剛才鹔鹴說跟他在一起沒意思的郁悶中沒出來。
“好不好嘛?”鹔鹴扯起哥哥的袖子又晃了晃。
皇甫然州斜眼看著妹妹,一副拿她沒辦法的表情,半響,道,“別玩得太晚。”
皇甫然州剛說完,鹔鹴便一把抱住哥哥的脖子,歡呼起來,“哈哈,哥哥你真好,哥哥你真好。”
“我還巴不得不跟你去呢,我自己在宮里喝酒賞月多好,去那鬧哄哄的地方折騰個什么勁。”
鹔鹴放開哥哥,又趴在周曉迷面前,“今年我們一起去通靈塔祈福,好不好?”
周曉迷還是只低頭寫字沒回應什么,但嘴角一絲笑意已若隱若現。
這世上之事真就是難以揣測的,周曉迷和鹔鹴雖被江湖合稱為“雙璧”,但之前是從未有過交集,也從未想過會跟對方有過交集。卻不知為何,一旦見過面之后,兩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會覺得對方那樣親切。周曉迷不喜歡皓月宮所有人,唯獨鹔鹴,她覺得是那樣純善可親;鹔鹴也不喜歡朱儀殿所有人,唯獨周曉迷,她就是厭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