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遠鏢局立身江湖三十余年,待人以誠,處事以信,名滿天下。
周曉迷派人夜襲威遠鏢局,這事發生得的確有些突然,整個江湖都一頭霧水。對于原因,雖說坊間浮想聯翩眾說紛紜,但周曉迷不回應,一切都只能說是猜測。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于是,之后那場溫老鏢頭和周大小姐的約談交涉還沒開始,便已眾所矚目。
這次雙方都是舉足輕重的大門派,到時候場面一定十分精彩。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游俠散客還以 “關心威遠鏢局,給溫鏢頭鎮場子”的名義專門跑去威遠鏢局做客,等著親眼看這出大戲開場。因為趙佑靈之前有吩咐,在場的人越多越好,事情鬧得越大越好,這樣面對周曉迷的無端指控時才能博得更多的人心支持。于是,不管看熱鬧的人來了多少,威遠鏢局都來者不拒熱情招待。
約定之期,威遠鏢局全天暫停營業,在后堂擺上了酒菜。雖說今天來的并非友人,且為的也是是非之事,但畢竟來者皆是客,作為主人,該盡的禮數還是要盡到的。辰時剛過,溫萬祥便領著溫不忘,并當天沒有任務的三十幾名鏢師于大門口依次站好,靜候周曉迷的到來。既然是要攻占人心,那光風霽月的風度和姿態還是要擺足。
晨風清涼,溫萬祥錦衣環佩立在威遠鏢局門前,泰然自若,一雙漆目如潭。他已準備好面對今天這場注定要來臨的交鋒了。今天他主要有兩個任務:一,把自己洗刷清白;二,將白橋和蠻子滅口。
走出這一步,實屬無奈,背后是一片萬丈深淵,他已退縮不得,別無選擇了。公孫容說得對,放開膽子拼一拼,或許還有另一片天地。
巳時中,周曉迷的車馬姍姍出現。雷煞鬼王三兄弟騎著棕色駿馬雄風烈烈走在最前面開道,后面跟著一輛朱漆華蓋的紗幔馬車,從馬車帳幔上那個模糊卻婆娑婉轉的人影可以判斷,里面坐的正是周曉迷。段明章騎馬走在馬車左邊,明珠和炎牙走在馬車右邊,加上馬車后面跟的幾個隨從,一行約十來個人。
車馬來到威遠鏢局門前停下,明珠迅速下馬行至馬車前掀起帳幔將周曉迷從車里攙下來。周曉迷今日只簡單穿了身流云軟絹裙,臂彎上一根銀絲鏤邊的披帛綿長及地,簪花掛翠,粉黛略施,分明是一副媚婉楚楚的弱女子模樣,但她盈盈走來,一股莫名的威儀已震懾得人心頭一緊。
“大小姐。”溫萬祥禮節性地上前拱手略略施了一禮,臉上的神情沒有很熱情,也沒有很冷淡。
見溫萬祥行禮,周曉迷并未打斷也并不還禮,只輕聲道,“溫鏢頭不必如此,你與我父親同輩,我怎受得起你的禮。”
溫萬祥隨意一笑,也不多說,轉身依禮開始介紹自己身邊的人。他指了指今日英氣逼人的溫不忘,“這是犬子。”說著,溫不忘順勢給周曉迷拱手見禮。接著溫萬祥又指了指身后,“這些是敝局的鏢師們。”
因為溫不棄向來游手好閑放蕩不羈,于是沒有在列也沒人在意。
周曉迷雖表面聲色不動,但心中已起些驚佩之意。明知他們今日是來找他麻煩的,還能從容鎮定親率部眾列隊相迎,溫萬祥果然好膽量。
現在該輪到周曉迷這邊介紹了。
“在下千絕谷段明章。”站在周曉迷左邊的段明章拱手自介道。
“哦?是段谷主,”雖然已預料到段明章會來,但溫萬祥還是很聰明地做了個意外而驚奇的表情,“久仰大名,幸會。”
“在下穆元雄。”站在周曉迷右邊的雷煞鬼王接著拱手。
“在下穆元霸。”
“在下穆元冠。”
“哦,有幸有幸了,”溫萬祥的表情更加意外而驚奇,“鬼王也屈尊駕臨寒舍,今天我威遠鏢局真是蓬蓽生輝啊。”
穆元雄目光微滯,暗下打量了一遍溫萬祥和溫不忘,這兩個人是服了什么靈丹妙藥,受了那么重的傷,才短短幾日,看這般精神健旺,竟似已痊愈。且再面對自己時,神情還這般輕松鎮定張放自如,絲毫沒有心虛的樣子。
雖然溫萬祥和溫不忘只是表現出了些驚奇,但他們身后的眾鏢師們卻已騷動起來,他們是真的意外而驚詫。原以為今天只是面對周曉迷,這西冥閻官和雷煞鬼王怎么也來了,閻官引魂,鬼王索命,皆非善類,今天看來注定是要出事啊。
莫名地,氣氛已經開始緊張壓抑起來。
相互見過了,又沒什么好寒暄的,溫萬祥開始引著周曉迷等人進門。因為時刻還早,于是眾人需要先在正堂逗留一會,至午時方開午宴。
“請。”溫萬祥伸手朝門口示意了下。
一進門,周曉迷便驚了,眉睫明顯閃了下。正堂前的臺階上站滿了三五一堆提刀拿劍的游俠散客,少說也有七八十個,見她進來,都注目望著她。
“哦,這些都是聽說今天大小姐駕臨,特來一睹大小姐風采的同道英雄。”溫萬祥指了指那群人,解釋了下。
那群人似乎感覺到了正在被介紹,紛紛面帶微笑著抱拳示禮。
周曉迷沒說什么,抬腿繼續朝前走。
階前的眾人見溫萬祥和周曉迷走過來,自覺讓開主道,然后溫萬祥和周曉迷進入正堂,分別在最上面那個位置分左右坐下,跟著一起進來的段明章和雷煞鬼王下坐客位,溫不忘站在父親旁邊,眾鏢師們和那群看熱鬧的客人則每人一個凳子散坐在正堂兩側。
“我就跟溫鏢頭開門見山了。”周曉迷斜坐在寬椅上,一只胳膊搭著扶手,語氣幽涼,“我的人呢?”
溫萬祥會意,朝旁邊的侍衛吩咐了句,“帶出來。”
不一會,兩個被五花大綁的鼓著腮幫的人便被三四個侍衛拉拉扯扯帶上來。白橋和蠻子雖是第一次被人囚禁,但周曉迷身邊的人骨子里都有股傲勁,看得出來他們并不畏懼害怕。見周曉迷坐在堂上,他們更有底氣了,就知道大小姐會來救他們的。只是他們嘴里還被塞著硬核桃,說不出來話。
周曉迷給了明珠和炎牙一個眼色,示意明珠和炎牙去把白橋和蠻子接過來。
“且慢!”明珠和炎牙才走出幾步,便聽溫萬祥大喊了一聲。明珠和炎牙停了腳步,溫萬祥鄭重道,“大小姐既然要領回人去,那對之前的一些事是不是也應該給溫某一個說法啊。”
沒想到這剛坐下,氣氛就有些劍拔弩張了。好戲即將開場,坐在凳子上的眾人瞬間直起了身子睜大了眼睛。
“溫鏢頭要說法是么?”凜然開口的不是周曉迷,而是段明章。
“那是自然,”溫萬祥義正辭嚴,“大小姐平白無故派親衛夜襲我威遠鏢局,難道不該解釋一下么?”
“平白無故?”段明章輕笑一聲,“在下想問溫鏢頭幾個問題,不知可否?”
溫萬祥已經準備好接招了,淡然道,“段谷主請講。”
“五月初十的下午,你在哪里?”
“段谷主問這個做什么。”
“溫鏢頭回答我便是。”
“我在沅江辦事。”
“哦?是么?”段明章步步緊逼,“有誰為證?”
溫萬祥指了指溫不忘,“犬子可以作證,他和我一同去的。” 段明章又笑了笑,就知道溫萬祥會這樣回答。
“那可還有別人作證?”段明章又問。
“段谷主到底想說什么?”溫萬祥似乎有些沒耐心了,聲音一沉。
“溫鏢頭怕是記錯了吧,”穆元雄忽然揚聲而起,“那天你的確和大公子在一起,但卻不在沅江,而在牛背山亂墳崗。在下在那里還與溫鏢頭交過手呢,難道溫鏢頭這么快便不記得了?”
“大鬼王此言何意?”溫萬祥聲色自若。
“那天我幫段谷主去送趟東西,正好途經亂墳崗,突然躥出上百手持彎刀的黑衣人攔住去路欲劫殺于我,那為首的二人,難道不是溫鏢頭和大公子么?”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一屋子人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什么?溫鏢頭和溫大公子半路攔截殺人?
“哈哈哈哈,”溫萬祥仰天一笑,“大鬼王一定是誤會什么了,我們之前素未謀面,更談不上有何冤仇,我劫殺你做什么呢?”
“溫鏢頭的確與穆某沒有冤仇,但跟段谷主有冤仇啊,且此仇還不共戴天,不然您又何必對千絕谷趕盡殺絕,連誅段谷主三個徒弟呢?”
滿座再一次驚得下巴掉了下來,簡直駭人聽聞啊,什么意思,意思是說之前段谷主三個徒弟死于非命都是溫鏢頭所為么?
“大鬼王的話,溫某是越發聽不懂了,”溫萬祥依舊鎮定,“您的意思是說段谷主之前三個徒弟的死是溫某所為?呵呵,這個黑鍋溫某可背不起啊。溫某今日才和段谷主第一次會面,何談與段谷主有不共戴天之仇?”
“只要有千絕谷在,威遠鏢局便永遠昌盛不起來,這還不算不共戴天之仇?”穆元雄說著朝身后的眾人看了看,“難道大家沒有發現威遠鏢局近段時日的迅速發展,都是在千絕谷接連遭遇突襲衰頹敗落之后么?”
“一派胡言!”眾人還來不及反應,溫不忘便憤怒地吼了一聲,“我威遠鏢局堂堂正正,憑本事立身江湖,豈容你如此輕瀆污蔑!”
“就是,豈有此理!”坐在一旁的眾鏢師們聽穆元雄這樣說話也有些憤慨了,紛紛幫腔,“大伙向來憑本事吃飯,押貨走鏢出生入死,怎能容你如此侮辱。”
趙佑靈之前囑咐過,反正不管周曉迷他們指控什么,死不認賬就對了。威遠鏢局名聲好,在周曉迷等人面前,人們會先選擇相信威遠鏢局。言辭和情緒上若再拿捏好一點,就更天衣無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