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爺吉祥,胡老爺萬福金安發(fā)大財……”
“豆官拜見師爺,三五日不見,師爺又俊了幾分,豆官先給師爺磕個大頭……”
“頭……頭……”
“……”
重新回到了朱門鎮(zhèn)子的時候,胡麻還沒近了二里地,身前便一下子擁來了無數(shù)只小使鬼,爭著搶著過來拜見。
最殷勤沖在了前頭的,一個是瘸鬼小鬼,磕頭如搗蒜,轉(zhuǎn)瞬磕了四五個,一個是穿著小號官服,喜氣洋洋的小鬼,恭恭敬敬,大模大樣,認真磕了個大的。
而在他們身后,則是跟著一群烏漆扭八,怪模怪樣的家伙,有徐香主的,有光頭老張的,還有自己也瞧不出誰家的,只不過這些小鬼因為前面兩個表現(xiàn)太好,一下子自慚形穢,忘了說話。
最后面,還可以看見一只無頭小鬼,也是想過來報信的,但紙腦袋被風(fēng)吹走了,正在那里不停的追著,風(fēng)吹一程,它趕幾步,繞了兩圈,死活趕不上,都忘了跟胡麻打招呼了。
“不必說了,我都知道,只管回去讓你們自家主人安心。”
胡麻一見了這么多攢動的小腦袋,也有些頭疼了,來不及一一的問,便安撫了一句,讓他們各自散開,同時伸手掏了塊血食給瘸腿小鬼。
于是,這瘸腿小鬼便跳起來,歡天喜地的去了,只引來了其他小鬼一片羨慕的眼神。
一路未驚動旁人,直入了鎮(zhèn)子,遠遠就看到鎮(zhèn)子外面,一方方營帳,一簇簇兵馬,倒是安排妥當(dāng),一字排開,足有二三十里,又分前軍后營,瞧著已有幾分軍中威嚴。
而往里走,便到了朱門鎮(zhèn)子,赫然瞧著,才只一日不見,這朱門鎮(zhèn)子非但沒了那人去鎮(zhèn)空的跡象,倒顯得森然有序,比外面的營帳還要霸道幾分。
細想著倒也合理,外面是保糧將軍的,但人人都知道保糧將軍是為紅燈娘娘護駕的,那這鎮(zhèn)子里面的案神廟,可不是得比外面還森嚴些?
非但各路口都有人守上了,還有人滿副刀甲,四處巡邏,惟一有點別扭的是,因為看守的太過森嚴了,倒不像是護著紅燈娘娘的,像是把她關(guān)在了這里,以免被她偷偷跑了的。
來到了守衛(wèi)跟前,胡麻都想陪個笑臉,說句好聽的,好進鎮(zhèn)子,卻冷不防看到徐香主正從鎮(zhèn)子里面出來,表情嚴肅,滿面愁容,一見到胡麻,頓時臉色大變,直接縱馬就他趕了過來。
離著兩三丈,人便已經(jīng)滾下了馬來,望著胡麻,張了張嘴,卻沒開口,只是直勾勾的瞧著他。
胡麻笑道:“怎么了?”
徐香主表情嚴肅的看著他,壓低聲音道:“自家人,不繞彎子,現(xiàn)在我跟與你說話,需要跪下磕頭不?磕幾個?”
“磕什么頭?”
胡麻一臉的詫異:“我可是一直管你叫叔的。”
“你可是那位貴人身邊的……”
徐香主一臉的焦急,壓低了聲音說著,又是緊張,又是激動,又明顯疑惑里帶了幾分驚喜,不解,實在很難瞧見一個人臉上同時出現(xiàn)這么多的表情了。
胡麻卻看著他,忽然道:“什么貴人?”
“啊?”
徐香主看了一眼胡麻腰上,那笑臉面具還在那里系著呢,而且如今的他穿的可與昨天是一身衣裳,但人家既然不認,他也只好長長的呼了口氣,道:“懂,規(guī)矩我都懂。”
“賢……賢侄……兄弟……哎,叫爺爺都沒問題啊……”
“但你可無論如何,都得給我透個底,在莊子里你一句話,我將一幫子老伙計都叫來了,入了這保糧軍,沒頭沒腦打了幾場憨仗,可哪能想到,如今打到了這里,想入城,可就難了呀……”
“……”
望著徐香主一臉焦急,欲言又止的模樣,胡麻低聲笑道:“徐叔,你不是外人,有些話呢,作為給……”
說著斜身微揖,才道:“……給人跑腿的,我不能說太細,如今是保糧軍入城的關(guān)鍵時候,形勢自然是險的,但你覺得,是城里那東西厲害,還是那位貴人厲害?”
徐香主眉頭一下子就舒展了下來,也低聲道:“這么說,這里的事情,那位都知道?”
“呵呵,那位知不知道,咱也說不好,反正從城里那些人來的時候,貴人心里就有數(shù)了,要不然,我能勸徐叔伱去搭這個手?”
“只需記著,莫被那些臉上的動靜亂了心神,關(guān)鍵時候掉了鏈子,等此間事了,咱們便在明州城里相見,那就是了。”
“……”
徐香主聞言,已是激動得滿臉通紅,連連向了胡麻拱手:“以后你莫再叫我徐叔,你叫大侄,我管你叫叔就是了,真沒想到啊,我老徐潦倒江湖這么多年,居然還有這等好命。”
胡麻聽著都無語了,也知道有了這番話打底,紅燈娘娘再想離開了保糧軍,那恐怕下面這些掌柜香主什么的都不答應(yīng)了,便也笑著說了幾句。
然后也不客氣,便讓徐大侄在這鎮(zhèn)子上,幫自己找了一處僻靜的宅子。
也不說要等誰,只是大門開一扇,留一扇,然后便坐在了廳里等著,只要了一壺茶,自己在這里慢慢的喝著。此乃不食牛里的規(guī)矩。
自己一回鎮(zhèn)子,不食牛門徒便知道自己來了,但卻不知道方不方便直接過來拜見。
開一扇門,閉一扇門,他們見了,便能來了。
“師叔神通廣大,妙善大開眼界……”
果不其然,一碗茶喝了不到一半,便有人來了,正是妙善仙姑。
她親自牽著一匹馬,馬后拉著一輛車,車上滿滿堆著東西,進了院子里來,便上前來磕頭,等胡麻免了她這個禮,才忙起身,從馬車上取出來了一個酒壇子大小,雕琢精致的木頭盒子。
雙手捧了過來,胡麻接在手里,打開看看,便放到了桌子下面,又看向她身后的車:“怎么帶來了這么多東西?”
“啊?”
妙善仙姑怔了一下,倒有些不好意思:“這都是我的行李,隨身的衣服,使慣的家伙什,買胭脂的銀兩,針頭線腦什么的……”
“……給師叔帶來辦正事的,便只有這個匣子。”
“……”
“好吧……”
胡麻都有些無奈,心想這是過來辦大事的,你當(dāng)是直接搬家的?
眼見得這妙善仙姑見了自己,眉梢里滿是欣喜,不時偷看,便笑道:“怎么上來就捧人?”
妙善仙姑忙壓低了聲音,道:“早知道教主不凡,但此前也只看不通透,如今才知道,教主竟還有這等好手段,居然混到了山里那位傻少爺身邊……”
“妙善,對教主著實敬仰……”
“……”
胡麻聽了,倒不覺得意外。
這幾日里,不食牛早就有人到了,說不定自己剛到朱門鎮(zhèn)子里,便有來的早的,他們也見到了自己以走鬼大捉刀的身份現(xiàn)身的一幕,照這些人的聰明勁,早就打聽清楚了這個身份。
于是微一歪頭,笑道:“你們倒不擔(dān)心我?”
妙善仙姑怔了怔:“為啥要擔(dān)心?”
胡麻想了想,倒是有些不好說的太仔細了。
胡家鎮(zhèn)祟府這個名字,便是從鎮(zhèn)轉(zhuǎn)生者這種邪祟而來的,照理說,胡家應(yīng)該與轉(zhuǎn)生者有著深仇大恨。
但似乎,無論是自己認識的二鍋頭,還是白葡萄酒小姐,倒都只是把胡家的人當(dāng)成了普通的十姓來看待,怕自然是怕的,但也只是怕十姓,而不是特別的忌憚胡家人。
若說這一代的轉(zhuǎn)生者,只是太過低調(diào),又不知道以前的事情,還講得通,但不食牛是一代轉(zhuǎn)生者的門徒,上一代轉(zhuǎn)生者應(yīng)該是吃過胡家之人虧的。
如果這上一代轉(zhuǎn)生者心里的仇恨,傳到不食牛里,也正常,但如今怎么瞧著,不食牛對鎮(zhèn)祟府,其實也沒有特別的情緒?
‘是妙善這個混子不知道,還是不食牛門徒都不知道?’
原本胡麻亮出走鬼大捉刀這個身份,是刻意為之,也想好了要怎么解釋,但如今見妙善并不關(guān)心這個,于是也不特意的講,只是笑道:“說了明州會熱鬧,如今你瞧著如何?”
“了不起。”
妙善仙姑一聽這個,便開心了起來,贊道:“我們經(jīng)營一錢教多年,四下里結(jié)交門道高人,世家豪門,又時刻關(guān)心著天下局勢,辦那燈火福會,來賺名聲,只為了起個聲勢,以成大事。”
“卻不料,我們還在準(zhǔn)備,明州倒一下子起了勢,且聲勢之大,比我們那里都強,師兄弟們這一過來,可都驚喜壞了,正磨拳擦掌,要大干一番呢……”
“……”
說到這里,才略略一停,道:“他們都在各處等著,師叔要以教主身份召見他們么?”
“……不是他們不主動來,教內(nèi)也有規(guī)矩,他們身份不夠,不召不可見。”
“……”
“暫時不用,有事你幫著說就好,我這身份,也不好見太多人。”
胡麻擺了擺手,認真看了妙善仙姑一眼,道:“也別只說好聽的,此間疑難,你沒看到?”
“這……”
妙善仙姑倒是怔了怔,開口時就顯得底氣不足,小聲道:“師叔,那我便直說了,保糧軍,沒有勝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