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三步并作兩步走上前來,抓住陸清嵐的手,只覺得她小手冰涼,忍不住大驚失色:“老夫人,大太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張氏臉色就是一沉:“你這是做什么,老夫人和大太太都是體面人,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雖然不喜歡紀氏,到底是一家子,總要維護長興侯府的臉面,張氏便給她解釋道:“老二媳婦也是舐犢情深,老夫人和大太太莫要怪她無禮。”生怕紀氏母女惹惱了南安侯府。
南安侯老夫人客客氣氣地道:“哪里哪里,實在是敝府招待不周,導致令孫女落水,總算是她吉人自有天相,沒有什么大礙,否則老婆子我真不知該怎么向老太太和二太太交代了。”
“什么?”張氏頓時卡殼了。這么大的事,她要是再謙讓,不替陸清嵐出頭,那就不是謙虛,而會讓人覺得長興侯懦弱怕事了。張氏狠狠瞪了陸清嵐一眼,心想真是個不省事的,怎么走到哪都會鬧出一些事端來?這才又問道:“請老夫人明示,我孫女好端端的,怎么會落水?”
紀氏也跟著追問道:“還請老夫人明示。”女兒雖然淘氣,卻并非是不知輕重的人,不會無緣無故地落水,若是此事和南安侯府有關,就算侯府勢力再大,她也要為女兒討回公道。
老夫人看了周氏一眼,道:“你來說。”
周氏急忙道:“這件事說起來都是犬子之錯……”指著李玉道:“你還不上前來,給老太太和二太太賠禮道歉。”
李玉哼了一聲,腳步不動。他性子傲慢,字典里就沒有“賠禮道歉”四個字,你讓他賠禮道歉,好不如干脆一刀子捅死他算了。
張氏和紀氏的目光一時全落在了李玉的身上。李玉正要說話,蕭琪已經搶著道:“這件事不怪寶兒,要怪就只能怪李玉。是他用笛聲控制一條……”
蕭琪也不傻,由著南安侯府的人說,他們還不知編排出什么話來,免不得要往陸清嵐的身上潑臟水,陸清嵐遭此無妄之災,已經夠委屈的了,她可不能讓好友再受傷害了。
老夫人和周氏臉色都是一變。李玉是個什么德行兩人再清楚沒有,大概都能猜到事情的原委,原本以為可以暫時將這件事含混過去,卻沒成想李玉和陸清嵐中間還有一個見證人蕭琪,而蕭琪身為郡主,地位尊貴,兩人是斷不能不叫她說話的,一時都有些著急。
正在此時,陸清嵐突然開口道:“琪姐姐,你莫說了。”
蕭琪一愣:“寶兒,天道公理自在人心,你不用怕,大不了我回去稟明了父王,讓他為你出頭。”這話說得極為硬氣,竟是不惜開罪南安侯府的架勢。
南安侯老夫人和周氏都有些頭大。
陸清嵐卻伸手捏了捏蕭琪的手,止住了蕭琪的話。
然后對張氏和紀氏說道:“祖母,娘親,這件事不怨李公子,是我和琪姐姐不認得路,誤入了李公子馴蛇的花園,我又是個膽子小的,看見那蛇便嚇得沒法,那園子里有個小湖,我往后退了一步竟就掉了進去……”
李玉聽到這里極好看地挑了挑眉,沒想到這個丫頭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多虧李公子身邊的婆子水性好,把我救了上來。說來說去,都是我的膽子太小,不怪旁人。”陸清嵐倒不是怕了南安侯府,實在是覺得前世太過對不起李玉,有些內疚,有這樣的機會,也算還他一份人情。
更何況今世她不想和李玉再有瓜葛,她知道自己越是做小伏低,就越是被李玉看不起,這番作為下來,若能幫助她這一世逃過李玉的糾纏也算善莫大焉。
蕭琪卻是嘴巴里能塞下一個雞蛋了。寶兒是個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過了,最是睚眥必報,受不得半點委屈的,今日這般委屈求全,到底是為了什么?她不由急道:“寶兒,不是這……”
陸清嵐搶著道:“不是什么不是,事情你不都看到了嗎?”連連對蕭琪打眼色,蕭琪見她眼中頗有哀求之色,心中一軟,終于閉上了嘴。
李玉有些狐疑地看了陸清嵐一眼,他和陸清嵐接觸雖短,可是對她的性子也摸清了一二,隱隱感覺她似乎不是那種委屈求全的人。
這丫頭葫蘆里買的什么藥?李玉凝眉望去,見小姑娘落水之后,小臉蒼白,十二分的顏色外又加了幾分弱質纖纖的風姿,真真是我見猶憐,說實話李玉長這么大從來沒看見過這樣漂亮的女孩子,下意識地別過頭去,心里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張氏卻最為高興,最怕的就是因為陸清嵐的事,長興侯府和南安侯府交惡,便笑道:“如此說來,倒該謝謝李公子的義仆仗義救人呢。”
虧她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
南安侯老夫人和周氏也松了一口氣,連連道歉,只說李玉頑劣,嚇到了陸清嵐云云。
紀氏明知道此事頗有內情,這個時候卻不便多做追究。她道:“老夫人和大太太客氣了,這件事總是寶兒淘氣在先。咱們也不敢要侯府賠償,只是寶兒年紀還小,這種事若是傳出去……”
周氏拍著胸脯大包大攬地道:“我也是做娘的,二太太一片苦心,我感同身受,這件事你放心,我自然會嚴厲約束府里人,但凡傳出去只言片語,你只管拿我是問。”
紀氏聽了她這樣的保證,這才放下心來,她心中終究意難平,便起身告辭道:“出了這樣的事,咱們就不打擾了。”說著轉身對陸清嵐道:“寶兒,咱們回家。”
老夫人連忙阻攔:“且慢,令嬡剛剛落水,身子虛弱,還是好生將養為好,待過個一兩日,等她身子略略好了,咱們必然將她完好無損地送回去,你看如何?”
紀氏雖說是一萬個不容易,但是看女兒虛弱的樣子,終究有些動搖。老夫人又道:“若是陸二太太不放心,不妨留在這里陪著令嬡。”
陸清嵐有氣無力地道:“不必了,有琪姐姐在這里陪我就好了。”紀氏一想,若是她留在這里,外頭還不知道要怎樣傳呢,還不如讓蕭琪留在這里,她還是有些不放心,最后又把陸清嫻留在了南安侯府,這才忐忑不安地返回了長興侯府。
又放出風去,說是李娉李婷姐妹和小郡主蕭琪以及陸氏姐妹一見如故,因而被李氏姐妹留在侯府過夜。
這種事情雖然不常見,卻也并非沒有,有些聰明人就覺得蕭琪和陸清嵐外出更衣就此一去不返有些奇怪,雖然有些狐疑,但到底沒有任何證據,不過議論幾句,也就罷了。
***
這邊紀氏一走,周氏便突擊審問了李玉的貼身丫鬟,也就是那個將蕭琪和陸清嵐引到園子里去的名叫桔梗的。
桔梗不敢隱瞞,便把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說了。周氏聽完氣得倒仰。叫人去找李玉的時候,卻被告知李玉已經出府了。
李玉卻是被趙青約出去了。
兩人在京師得月樓見面,趙青客氣了幾句轉入正題:“不知我拜托李兄的事情可辦妥了。我聽說陸氏姐妹被留在了貴府,可是陸清嵐已遭蛇吻?”他是聽說了李氏姐妹留了陸氏姐妹在府,心里隱隱覺得可能是陸清嵐出事了,所以才有此一問。
李玉想起陸清嵐關鍵時刻幫了他一把,并沒有將事情的真相說出去,冷冷道:“此事李玉有負所托,還請趙兄原諒。實在那兩個丫頭鬼機靈,我沒撈到機會下手。”
趙青本來是滿懷希望的,這樣一聽頓時滿臉失望。李玉的性子是從來不屑說謊的,他說沒有辦成,就是沒有辦成。
趙青還是不死心,試探道:“那為何貴府要把小郡主和陸氏姐妹留在府中,可是為了給那陸清嵐治傷?”
李玉哼了一聲:“陸清嵐得了我祖母和母親的歡心,在侯府上盤桓一兩日罷了,你怎么廢話恁多!”說罷起身便要離去。
趙青不由也有些惱怒。“李兄所言差矣,所謂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你既然沒有替我辦成那事,便把那只蟋蟀還給我吧!”說罷一伸手,他本想在表妹面前顯擺顯擺,給她一個驚喜,如今賠了夫人可不能再折兵了。
李玉不由大笑起來:“你出去打聽打聽,進了小爺口袋里的東西小爺什么時候吐出來過?況且這事小爺雖然沒有辦成,但是這陣子為你忙前忙后,收你一些辛苦費又怎么了?”
趙青也怒道:“李玉,你也是堂堂侯府公子,怎地這樣不要臉……”
話未說完李玉抓起一個菜盤子砸了過來,趙青沒想到李玉這么蠻橫霸道,說動手就動手,被這個盤子一下砸在臉上,頓時蔬菜和油污污了他一臉,滴滴答答地順著他的脖子往下淌。
趙青怒道:“李玉你個王八蛋,你要干什么?我也是平涼侯府的公子,不是任人欺辱的。”
李玉一步跨過去,一拳砸在趙青的臉上,登時打得他滿臉開花,趙青本來比他還大兩歲,可是若論武藝,可就差得多了,根本就沒有還手之力,三下五除二就被李玉揍趴下了。
趙青的跟班小廝想要上前來救護主子,也被李玉的小廝給制住了。得月樓的掌柜的見這里頭打起來了,里頭的肇事者還是李玉,他也不敢進來勸。反正李玉有錢,每次砸了他的店都會加倍賠給他,他也不擔心。
李玉一腳踩在趙青的臉上,碾了幾下,趙青疼得殺豬似的叫了起來。他一反剛才的硬氣,連連求饒。“李兄饒命,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李玉拍了拍手:“你不是平涼侯府的公子嗎?怎地倒向我求饒了?我告訴你,前陣子小爺我連皇子都打了,莫說你這個狗屁的侯府公子。”
趙青點頭如搗蒜:“是是是!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李玉拖長了聲音道:“那只蟋蟀……”
“不要了不要了,就送給李兄玩耍罷。”
李玉叫小廝找了一張白紙來,道:“口說無憑,你在這上頭按個手印吧。”趙青心想這么一張白紙,我按上手印了,誰知日后你會往上頭寫些什么,可是形勢比人強,他也不敢不按。
極端無奈地在上頭按好了手印。李玉這才收回了踩在他臉上的那只腳。淡淡地道:“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呢,你若早些客客氣氣的,又何必吃我這一頓打呢?來來來,叫店家進來收拾收拾,咱們重新點菜喝酒。”
趙青都快哭了,他也是紈绔子弟,可是李玉卻是紈绔中的祖宗,哪里敢再和李玉喝酒,哭喪著臉道:“李兄,我想起家中還有些事情,就不陪著你了。告辭告辭!”說罷轉身就走,仿佛身后有一條狗攆著他似的。
“慢著!”李玉慢條斯理地開口叫住了他。
趙青轉過身來:“李兄還有什么吩咐?”
李玉道:“我提醒趙兄兩句,咱們京師公子圈中的規矩,趙兄大概也略知一二吧。咱們小輩的事,最好不要牽扯到長輩們身上。否則,趙兄可以打聽打聽我在京師的手段。”
京師的紈绔子弟不少,經常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打將起來,一旦鬧到長輩們那里,這些紈绔們誰都會吃不了兜著走,有是還會引起兩大家族之間的齟齬。因此紈绔們中間也的確有這么一條不成文規矩。
趙青剛才的確是存了回家告狀的打算,想著叫父親平涼侯世子替自己出頭,李玉這么一說他陡然想起,從前承恩侯公子方進就是因為和李玉打了一架,回家去搬救兵,結果后來被李玉打折了腿的事,心里不由打了個突,早不敢造次。強笑道:“我是那種人嗎?這件事自然不會傳入家父家母耳中。”
李玉點了點頭:“滾吧!”
趙青轉頭溜了。
見他這般慫包,李玉心里十分鄙夷。他帶著小廝芒種出了得月樓,小廝本以為他要回家,沒想到李玉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哪種藥對補氣益血有神效?”
小廝芒種是個頗有喜感的,跟著李玉時間長了也有些無法無天,李玉還就喜歡他這個調調。“爺,你好好的補什么氣血啊……”他想起了什么,嘴巴能塞個雞蛋進去“你不會是想給陸姑娘……”
李玉敲了他的腦袋一記:“你給我閉嘴,爺的事也是你能管得?你只管回答我的問題。”
芒種抱著腦袋:“好好好,我的好主子,再不敢問了。”他想了想說道:“我聽說保和堂是咱們京師第一大的藥房,做堂的郎中都是全京城最出名的,比起太醫院的太醫們也不遑多讓,何不去保和堂問一問?”
李玉點了點頭:“走,咱去保和堂。”
保和堂位于繁華的朱雀大街上,人來人往,生意興隆。里頭的小伙計都是極有眼色的,見李玉一身華服,長得極為英俊,氣度又出眾,就知道他家世必然不凡,便將他引入貴賓室,問道:“不知公子是抓藥呢還是看病呢?”
李玉道:“不知你們保和堂里,醫術最高的是哪位大夫?”
小伙計客氣地道:“咱們保和堂一共有十二位大夫,最有名的當屬唐先生,不過唐先生可不在這,他被請去了豫王府,給老王爺瞧病去了。”
李玉道:“除了堂先生,還有哪位大夫的醫術最好?”
伙計道:“還有一位張先生,也是堪稱妙手回春的神醫。不過……現在他正在招待病人,公子不如暫且等一等。”
芒種不由一皺眉,李玉可不是有耐心等人的。卻沒想到李玉這次十分好說話:“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就在這里等一等好了。”
伙計急忙給他上了茶,便退下去招待別的客人去了。李玉就在這貴賓室內等了足足有一個時辰,換做往日早就沒有了耐性,今日卻不知怎地一直等了下去。直到芒種戰戰兢兢,生怕他著急發作一場,再把人家的藥鋪給砸了,開始的那名小伙計推門走了進來,“叫公子久等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張先生騰出了空隙,這就請公子跟我去見他吧。”
李玉也確實是有些不耐煩了,“前頭帶路。”便跟著伙計去了張大夫的診室。張大夫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頭發已經全白了。李玉一看他這副造型,反而覺得他靠譜。
伙計領了李玉進來便退了出去,又把房門關上。張大夫是個和善人道:“不知公子貴姓大名?”
“李玉!”李玉言簡意賅地回道。
“原來是李公子,不知公子此來是求醫還是問藥?”
李玉道:“我是來抓藥的。”
張大夫捋著自己的胡子笑道:“不知公子是給何人抓藥的,病人得的又是什么病,可有脈案?”
李玉不由瞠目結舌,他一時興起,想要弄一味藥給陸清嵐吃了,讓她快點好起來,哪里有什么脈案?
他想了想道:“是我妹妹!她今日中午不慎落水,大夫看著給她開些藥便是了。”
芒種翻了翻白眼,在心里吐槽陸姑娘什么時候成了您的妹妹了?
張大夫呵呵笑著和他商量道:“沒有脈案,老夫可不敢隨意開藥。不若公子用馬車將令妹送來,我給他把了脈,再做定奪如何?”
李玉一聽,不由有些垂頭喪氣,他哪里能把陸清嵐弄出來?他想了想,道:“張先生可否看著給我妹妹開一味藥,要不我豈不是要白來這一趟了?”
張大夫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也罷,你就拿一味成藥回去吧。”說著便叫了剛才那小伙計進來。叫他領著李玉去拿一味叫做“補氣丹”的成藥。
那補氣丹實際上是一種補藥,不管有病沒病吃了對人都沒有任何害處。
李玉拿了一個小小的瓷瓶,李玉腳步輕松地回到了府里,剛一入府,周氏身邊的大丫鬟走上前來:“六爺,老夫人和太太請您一回府就去一趟正房。”
李玉一聽這口氣,就知道自己東窗事發了。只覺得厭煩無比,對那丫鬟道:“你去回了祖母和母親,我去換件衣裳,馬上便到。”
說罷轉身離去,李玉的那個脾氣,那丫鬟哪里敢阻攔。李玉說是回去換件衣裳,走到一半就轉了回來,向著李娉的院子走去。不知為什么,他剛才打了趙青一頓,感覺非常暢快,第一個想到要分享這種暢快的人竟然是陸清嵐。
陸清嵐十分仗義大度,關鍵時刻并未把李玉供出來,老夫人和周氏對她都十分的喜歡,李娉就把自己的正房讓給了陸清嵐住著養病,她則搬到了客房去,時時過來照顧。
南安侯府百年世家,李娉的院子很大,如今住著陸氏姐妹、蕭琪,加上李娉自己,還是十分寬綽。
李玉懷里揣著那個在保和堂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小小瓷瓶,興沖沖地到了姐姐的院子凈月軒,到了門口才想起來,男女授受不親,何況陸清嵐今日這幅德行全是拜他所賜,他有什么理由去見陸清嵐。
一向橫沖直撞慣了的他竟然有些踟躕不前。
卻不知此刻,九皇子蕭少玨正在陸清嵐房中。蕭少玨本來就不舒服,又犯了潔癖之癥,在凈月軒吐得一塌糊涂,被帶入客房,洗了個澡,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這才勉強好了一些。
他這么個毛病,衛彬走到哪里都會隨身多帶一套衣裳防備著主子隨時更換的。
蕭少玨休息了幾個時辰,眼看著天要黑了。感覺到身子舒服了不少,這才起身帶著衛彬去了正房。
他進來的時候,陸清嫻正在拿著一個琉璃小碗,用一個小小的銀勺在喂陸清嵐喝藥。蕭琪、李氏姐妹圍坐在四周。
眾人見九皇子也不通報,就這么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一時都有些慌亂,卻誰也不敢責怪于他。
一起起身向他行禮:“拜見九殿下。”
九皇子的清冷如同月輝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淡淡地道:“你們先出去,我有幾句話要和六姑娘說。”眾人只覺得這少年生得那樣完美,卻又距離自己如此遙遠,遠得仿佛是兩個世界一般。
聽了他這樣說,眾人臉色都有些奇怪。可他是皇子,他的話誰也不敢不聽,也就應聲下去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蕭少玨一屁股坐在陸清嵐對面的椅子上。就用那種讓人全身發冷的目光那么看著她。
陸清嵐被他看得全身發毛。她落水之后發生了什么事,她自己已經完全記不清楚了,還是后來蕭琪告訴她,她才知道是九皇子救了她的性命。
經過這陣子修養,她的身子好了不少,這才有精神和眾人說話。
陸清嵐見他不說話,一直死死盯著自己的臉看,仿佛要在自己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氣氛有些尷尬,她只好開口打破了沉默:“九殿下救我一命,還沒謝過九殿下!”
蕭少玨聽到這句九殿下就有些來氣,只淡淡道:“你不必客氣,無論何時,我都絕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你,這一點你盡可以放心。”他這話說得自然而然,又有幾分霸道。
陸清嵐只覺奇怪,從小到大,自己但凡是有什么事,他總會義無反顧處處替自己出頭,以他的性子,的確極為古怪,忍不住問道:“有件事情我不明白,你為何……”她的話沒說完,可是聰明如他,又怎么會猜不到。
蕭少玨沒來由得又是一陣生氣。覺得她從來沒有把他當成自己人:“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也是迫不得己!”
陸清嵐更是糊涂:“殿下,我怎么聽不懂?”
“你不必明白。不是你想象的任何理由,真正原因遠遠超乎你的想象。”他說著有些不耐煩起來。
一時間房中的氣氛尷尬了起來,蕭少玨見她那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眸子里滿是迷茫,一瞬間心腸又軟了,聲音放柔道:“你總是三妹妹的好友,咱們打小又是相識的,我自然……”
陸清嵐是見識過他對三公主的態度的,說起來他待自己可比待三公主好多了,又怎么會被他的話騙過去。眼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不相信的神色來,蕭少玨覺察到了,登時便打住了。
有時候人太聰明了,真不是一件好事!
有些生氣地強調了一句:“這是事實!你愛信不信!”
陸清嵐嘴角彎了彎,柔聲道:“我信!”
她能說不信嗎?
蕭少玨知道自己根本沒法說服她,心里生出些挫敗感,語氣便又冷了下來:“陸姑娘,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
這人一向是翻臉如同翻書,陸清嵐早都習慣了,“九殿下有什么話,敬請吩咐。”
蕭少玨道:“我看你也是一個聰明人,可沒想道你也是個蠢的。我不知你為何要處處樹敵,徒然招惹那么多麻煩。只盼你日后活得低調一些,好好保住你自己的小命,少給我惹些麻煩,知道了沒有。”
他話說得極不客氣,陸清嵐不愛聽。
她兩道眉毛微微蹙了起來,到底不愿得罪他,暫且只能隱忍。
蕭少玨又道:“說句實話,你一個女子家家,躲在家里繡繡花寫寫字,性子文文靜靜的,不知有多好,何必這樣四處招惹是非呢,再這個樣子,日后還有誰敢娶你?”
陸清嵐本來想著他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對他心存感激,任他說什么自己聽著就是。可他這是準備沒完沒了了?陸清嵐覺得這人真是蹬鼻子上臉,便*地頂了回去。“殿下言重了。您救了我的命是不錯,我感恩戴德,日后有機會自當加倍報答。不過挾恩自重,橫加干涉別人的生活,似乎有些不妥。便是皇上,管天管地,也管不到這些吧?至于我能否順利出嫁,該操心的是我爹我娘,殿下似乎沒有資格置喙。”
牙尖嘴利把蕭少玨給搶白了一通。
他氣得倒仰,冷聲道:“我是為了你好!”
陸清嵐淡淡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我雖年紀小,但是該怎樣一個活法,還是曉得的。”
——就不勞您老操心了。
蕭少玨雙目一寒:“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陸清嵐也不想和他再爭下去:“我累了,殿下可否給我這個病人以片刻清凈,讓我多休息休息呢!”竟然直接下了逐客令。
蕭少玨也是性子高傲之人,倏地站了起來。看見擺在她面前那一碗黑沉沉的藥湯,才不過喝了一點點,陸清嵐嫌那藥苦,不肯多喝。陸清嫻才找了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銀勺喂她。
蕭少玨的目光又落在她羸弱蒼白的臉上,沒來由的就覺得胸口發悶,腦袋也跟著痛了起來。他便又坐了下去,指了指那碗藥道:“我看著你把藥喝了,然后我再走。”
陸清嵐只覺得這個少年空生了一副好皮囊,卻是一個精分患者,他先是救了自己,然后又對自己百般羞辱,被自己一通反駁,已經怒火中燒,卻又讓自己喝藥,表現得對自己頗為關心的樣子。
他不覺得自己精分嗎?
陸清嵐覺得簡直不可理喻,轉過頭去不看蕭少玨,道:“我自己的事,我會看著辦的,這男女授受不親的,殿下還是趕快走吧。”
蕭少玨眉頭一皺:“你這是要逼我喂你嗎?”
陸清嵐不由發怒:“我喝不喝藥,和殿下有什么關系?”
“關系大了。”蕭少玨懶得和她廢話了,直接端起藥碗,放在她的嘴邊。
陸清嵐還是第一次這么和他接近,他身上有一種淡淡的清冷的梅香,非常的好聞。近距離看時,只覺他的皮膚異常細膩,五官更是精致到沒有絲毫的瑕疵。
陸清嵐卻沒有心思欣賞眼前的美景,只想讓九皇子趕快滾蛋。連連道:“快走快走,我是不會喝的。”這人真是夠了。
蕭少玨可不管那么多,一抬手就捏住了陸清嵐的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