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蒸騰之間隱見浴盆內飄滿了淺妃色的花瓣,猶如一張錦毯,蘇如繪伸指拈出一片認真看了看,卻是曬干的杏花,重新在熱水里泡出了先前的嬌嫩,她嘴角彎了彎,卻頗有嘲意。
沐浴畢,披上織云綢的褻衣,蘇如繪進了內室,便忿忿的睡了過去。
一直到深夜,透過半垂的紗帳,外面照例籠著一盞燈宮燈,燈罩極厚,只有些微的微光出來。蘇如繪瞇了瞇眼,感到有些口渴,正欲起身,帳外卻有人端著水進來了。
“太子殿下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貴干啊?”蘇如繪撩了撩腦后披散的長發,漫不經心的說道。
甘然把茶水遞到她面前,含笑看她喝下,方在床邊坐了,悠悠道:“我就猜到今晚不會有好話,你有多少不痛快一并說出來罷。”
“臣女能有什么不痛快?臣女雖然愚鈍,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道理還是知道的,何況這兒是大雍皇宮?太子殿下愛什么時辰來,臣女有什么資格說一個不字?”蘇如繪喝完茶,潤了喉舌,頭腦也漸漸清醒,拿過身邊一個引枕靠了,瞇著眼睛淡淡的道。
甘然微笑著望著她:“就這樣?我可不信你打算就這么放過我。”
蘇如繪見他不接招,臉色沉了又沉,索性把頭扭向里側,擺出不愿意理會對方的架勢。
“你今天怎會忽然去上林苑?”甘然見狀,只好主動問道。
蘇如繪幾乎是立刻轉過頭,原本白皙的肌膚上,此刻卻涌現出一抹嫣紅——氣的:“你懷疑我打探你行蹤?”
“你想到哪去了?”甘然被她突如其來的怒火弄得一怔,隨即啞然失笑,“我是想說,今兒一早天色就不大好,上林苑又離得遠,你怎么還會過去?撞了一場大雨不說,我看你今兒穿的衣服可不多。”
蘇如繪聽他這么解釋,神色才緩和了些,語氣卻依舊冷冷的:“要你管!”
“可是還在記恨我將你們打發回仁壽宮的事?”甘然笑著道,“你袖子都被雨淋濕了,還要與她們斗嘴,就不怕濕氣侵襲么?這時節可是最容易得病的。再說那宋氏是什么秉性,小時候她也是在宮里待過的,還能不清楚?”
“你這會話說得好聽,到了宋采蘩面前卻不知道你又會怎么說了?”蘇如繪絲毫不領情,依舊冷著臉,淡淡的道,“我瞧今兒你和身邊的美人們說的是極開心的,怎么晚上竟能撥冗來這兒專程說與我聽么?”
甘然微微一哂:“看來這一關還沒過完……嗯,不如你劃下道來,我才知道該怎么辦?”
“太子殿下真會開玩笑,臣女有什么能耐能夠給太子殿下劃什么道?”蘇如繪嘴角微勾,指著帳外道,“臣女要休憩了,太子殿下也是讀著圣賢書長大的,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還請太子殿下回東宮去罷,東宮遙遠,太子殿下來回奔波,不覺得辛苦么?”
“我今兒向父皇求了旨意留在德泰殿西暖閣侍奉皇祖母。”甘然淡然一笑,“西暖閣距離此處近得很,而且父皇這幾夜都歇在了劉修儀和敏麗夫人處,今晚是劉修儀,蘭秋宮距離此處遠得很,你不必為我擔心。”
蘇如繪氣極反笑:“臣女怎么敢為太子殿下擔心?”
“看來你是真生氣了!”甘然摸了摸下巴,很誠懇的道,“我確實是偶然遇見她們的,至于她們怎么知道我今天去上林苑……你想必也明白的。”
“我明白什么?”蘇如繪終于臉色陰沉欲雨,也不再自稱臣女了,刷的坐直了身子,盯著甘然的眸子冷冰冰的道,“太子殿下這幾日不是忙著跟陛下學著處理政務么?怎的有空兄友弟恭……親自替良王挑起了幽蘭花?何況最好的幽蘭根本不在上林苑!是在御花園暖房!”
甘然笑容頓斂,半晌才道:“良王喜歡的那一種,確實在上林苑。”
“哦?”蘇如繪看著他,一字字道,“那么到底是誰約了太子殿下你在上林苑見面啊?”
“我想可能是甘棠。”甘然嘆了口氣,喃喃道,“那小子一向就愛玩這樣的把戲……”
蘇如繪怒道:“他就不厭倦么?”
“我明日會私下訓誡他,你不要生氣了成么?”甘然苦笑著抬手撫過她鬢發,嘆道,“以后下雨天不要隨意外出了,尤其是跟著柔淑……今天必定是她邀了你一起去的,你給丹朱的壽禮可從來沒有從上林苑里出的。”
蘇如繪白了他一眼:“這會不懷疑我打探著你行蹤故意跟過去了?”
“我今天去上林苑本也是臨時想起,你上哪打聽?”甘然哂道,“再說你還用得著打聽么?若想知道我每日行程,只管著人去尋劉公公,他自然知無不言!”
蘇如繪臉色好歹好看了點,沉吟著問他:“今天那三位,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甘然一臉懵懂,蘇如繪二話不說,從身后抽出引枕,就向他臂上拍去,被他反手抓住了,笑出聲來:“好了好了,那宋氏是和你一起進宮的,是什么樣的人你怎會不清楚?不過如今懷真已經出嫁,柔淑郡主又不喜歡她,她和其他秀女相比也就對宮里路徑熟悉了些……至于顧氏,顧賢妃新喪,父皇為此甚是難過,卻不知道會不會……”他眉心微皺,但很快松開,“到時候我去求母妃想法。”
“那端木氏呢?”聽他提起宋采蘩都以宋氏相稱,蘇如繪心下略喜,但見他忽略了端木氏,頓覺敷衍,不高興的提醒道。
甘然興致盎然的看著她,蘇如繪等了片刻,正要發作,甘然才笑道:“那一個你一點都不要擔心……寧王后已經托人給我母妃傳了口信,端木卉……她的目標是良王后,你現在看她可順眼了許多?”
“那她為何會與宋氏、顧氏在一起?”女子的疑心上來了,可不是容易被打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