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初柳坐在炕沿兒,看著紫蘇,長長嘆了一口氣,“紫蘇,你只想到了你自己,怎么就不能為你爹你娘想一想。”
紫蘇不解地看著覃初柳,“柳柳,你這是啥意思?我不過就是想去送送沈先生,怎么就扯上我爹娘了。”
“你這樣整日在家哭鬧,你知道表舅舅和表舅母有多憂心?你說去送送,沈先生教了那么多學生都沒說去送,只你哭鬧著要去送,你讓村里人怎么想?”
見紫蘇面上還有不服,覃初柳接著道,“你想說你不怕別人胡思亂想,更不怕外面的流言蜚語?”
紫蘇被猜中了心思,垂下了頭,默默地掉眼淚。
覃初柳抬起紫蘇的臉,掏出帕子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柔聲說道,“紫蘇,流言猛于虎,你無所謂,表舅舅和表舅母該如何自處?還有南燭,若是你有了不好的傳言,他到時候娶媳婦不也艱難。”
覃初柳句句戳中要害,紫蘇無法反駁。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做法會給家人帶來這么多麻煩。
可是,不讓她見沈致遠最后一面,她如何甘心?
“柳柳,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眼淚又噼里啪啦地掉了下來,她嘴上說著不甘心,表情和眼神已經告訴覃初柳,她妥協了。
覃初柳抱住紫蘇,輕輕地拍著她的后背,“紫蘇,咱們都不小了,不能像小孩子一樣任性了。”
紫蘇伏著覃初柳的肩膀哭了很久,覃初柳從她的房間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安冬青和小高氏都沒有離開,見覃初柳出來,小高氏上前關切地問道,“柳柳,紫蘇咋樣了?”
“她睡著了,已經沒事了。你們放心吧。”覃初柳寬慰小高氏。
小高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多虧了柳柳,我進去看看紫蘇,有啥事你們說吧。”
說完。小高氏便悄悄地進了屋,覃初柳隨著安冬青去了正堂。
坐下后,就聽安冬青一聲長嘆,“紫蘇若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和你表舅母也就不必這般操心了。”
覃初柳在紫蘇的房間里待了多久,安冬青和小高氏就在房間外面等了多久。她對紫蘇說的話,安冬青和小高氏都聽了去。
“表舅舅不要這么說,紫蘇她已經很懂事了,她只是一時沒想明白,想明白就好了。”覃初柳忙安慰安冬青。
安冬青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轉話題道,“柳柳,你多久能找到新先生?”他相信覃初柳一定能找到一個好先生。
覃初柳想了一下,“我明日就去鎮上。讓鄭掌柜、溫掌柜、武掌柜他們都幫著打聽一下,估計三五日就能找到了。”
安冬青松了一口氣,不要耽擱太久就好。
“表舅舅,我也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呢……”覃初柳把自己打算在村里建一個制衣作坊的事情說了。
“現在不是挺好?你咋突然想到要把大家都聚到一起了?”安冬青有些不理解覃初柳的做法。
“現在把布料針線拿回家去做雖然也不錯,但是若把大家都集中起來,有了比較,大家也更有干勁兒不是。而且……”頓了頓。覃初柳湊近安冬青,“這樣,誰要是想藏布料,不是更容易被發現。”
安冬青仔細琢磨了一下,覺得覃初柳說的也有道理,不過……
“把大家集中起來說是容易。可是,在哪里集中?”
“這表舅舅就不用操心了,我打算在我家房子后頭起一個大的房子,專門用來做衣裳用。”覃初柳道。
又要起房子!
“柳柳,不若就在村里起的房子里做衣裳吧。左右現下也空著……”
“不,不,”覃初柳連連擺手,村里的空房子可馬上就有用處了,“表舅舅,我正好還有一件事要與你說,就是關于那空房的事。”
安冬青身子前傾,上半身幾乎都壓在了身前的桌子上,問道,“什么事,你說。”
覃初柳把自己的設想一一與安冬青說了,安冬青聽得目瞪口呆,一直到覃初柳說完他竟然一句話也沒說。
“表舅舅,你覺得我的設想咋樣?”覃初柳有些擔心,她要施行的一些辦法,都是現代普遍施行的,只不知放到這個時候能不能行得通。
這次遼河郡之行,她感觸良多。她以前一直覺得對村里人好他們并不一定領情,之前為村里做一些事多半也是因為二祖爺爺彌留之際的那番話。
但是看了賀拔瑾瑜對遼河郡百姓,以及遼河郡百姓回饋給賀拔瑾瑜的信任,她突然覺得,若她做的多了,旁人也會為她付出。
她的身份照賀拔瑾瑜差太多,雖然她不在意,賀拔瑾瑜也不在意,但是跟著他出生入死的那些人難保沒有別的想法。
所以,就算只是為了自己,她也要讓安家村人都富裕起來,這個家族,以后就是她的后盾。
“有些我能想明白,有些我實在想不明白”,安冬青覺得腦袋暈乎乎的,“我爺爺就是大夫,為啥還要在村里弄一個醫館?大夫看診不都是付診金?為啥要村里每個月給大夫付固定的銀子數?還有,在村里專門找個管賬的,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村里也需要賬房先生。還有你說的那個五十歲以上的老人都給發錢,這是啥意思……”
“表舅舅,我一時也解釋不清楚,不若這樣吧,我回去把我的想法整理出個章程來,回頭拿給紫蘇,讓她看過之后給你說,咋樣?”覃初柳道。
她確實有些急于求成了,讓固守本分的人一下子接受這么些新東西確實比較難。
反正時間還長,以后慢慢實施也是一樣的。
“這樣好,這樣好,”安冬青暈乎乎地點頭,“讓紫蘇先看,再給我講,這樣她也能有事情做,省的總是胡思亂想。”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個時候,安冬青首先想到的還是紫蘇。
覃初柳點頭,眼見時辰已經不早,外面已經全黑了下來,覃初柳便告辭回了家。
到家的時候,元娘他們正等著她吃飯。
“娘,你們咋還等著,萬一我在表舅舅家吃了你們不是白等?”覃初柳有些內疚,上前挽住元娘的胳膊。
元娘點了點她的腦門兒,“娘還不了解你,你要是在別人家里吃飯了,還能不先回家來說一聲。”
一眾人坐定后,冬霜和夏雨給大家伙盛了飯。
小河和谷良正是飯量大容易餓的時候,等了覃初柳這么久,早都前胸貼后背了,接了飯就開始埋頭吃起來,覃初柳看到他們這個樣子更是內疚了。
“柳柳,不是說去找沈先生了嗎,咋還去表舅舅家了?”元娘看出了她的心思,便問起了白天的事情。
覃初柳不好明說,只支吾道,“沈先生要走了,我和表舅舅商量商量請新先生的事情。”
對于沈致遠要走的事情,元娘和梅婆子他們都很驚訝,早前沈致遠來過幾次,卻也沒說起這件事。
覃初柳趁機說明天要去鎮上,順便送一送沈致遠,元娘立馬點頭應了,還說,“是該去送一送,怎么說他也當了你幾年的先生。”
想了想,元娘還是補充了一句,“你把夏雨和冬霜都帶上,她們剛來,也沒帶啥東西,你帶她們去鎮上添置些東西。”
冬霜還是沒甚表情,夏雨卻是樂開了花,她們不像谷良,跟著賀拔瑾瑜去過不少地方,更是在太平鎮待了許久,她們這還是第一次來大周呢。
覃初柳見夏雨有這個意思,便也點頭應了。
第二天天還不亮戚老頭兒就套好了牛車,覃初柳并谷良和冬霜夏雨連飯都沒吃就出了門,路過學堂的時候,沈致遠已經等在那里了。
上了牛車,沈致遠十分抱歉地對覃初柳他們道,“都是我要早走,也累得你們沒吃上飯,實在抱歉。”
他想要趁著村里人還沒有出門的時候走,就是不想讓村里人來送他,他不想在許多人前掉眼淚。
覃初柳擺擺手,“沈先生實在太見外了,飯少吃一頓不會怎樣,若是今日不送沈先生,那可真是學生的不該了。”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沈致遠面前自稱學生,沈致遠感動的鼻子發酸,趕緊轉過頭,不去看覃初柳也不再說話了。
牛車速度慢,晃晃悠悠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出安家村。
沈致遠看著離他越來越遠的安家村,心里的那份不舍更加濃厚。
終他一生,可能再不會有這樣的光景,可以在山村原野當一名質樸的教書先生。
終于,安家村在他的視線里只剩下一個黢黑的小點兒,到最后什么都沒有了。
沈致遠和接他的人相約在鎮西的一家客棧見面,覃初柳便讓戚老頭兒直接把牛車趕到客棧門口。
覃初柳也隨沈致遠下了車,兩個人面對面站著。
“秦姑娘……”
“沈先生……”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止,之前想好的臨別之語竟然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兩個人就這樣對視了一會兒,覃初柳突然笑了,“沈先生,祝愿大周男兒鵬程萬里。”
扶搖直上……
沈致遠也笑了,他明白覃初柳的意思。
“少爺,您這么早就過來了,快進來用早膳……”從客棧里走出一個四十許面白無須的男人,見到覃初柳,他臉上立時浮現出震驚的神色,說到一半的話也生生噎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