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淑哥睡了一覺,醒來大汗淋漓。
“肚子,好痛!”
好容易消下去的疼痛,再一次涌上來。
婢女連忙拿出藥丸,又用溫水化了兩丸,送到她嘴邊。
皇女伸手一把抓住銀碗,張嘴咕咚咕咚喝下。
這藥十分靈驗,喝下之後再稍忍耐一會,肚子就漸漸服帖下去,不再疼痛。她長吁一口氣,頹然躺倒,心裡是又懊惱又懊悔。
女人懷胎生產就是走一趟鬼門關,她也不是不知道。父皇后宮裡的那些女人,就不乏懷不住孩子落下一身病,或者生不下孩子一屍兩命的。
但她總覺得自己會是例外,一則身強體壯,二則她是皇女將來是當正妻的,可不是這些側室小妾的賤命。
何況,這纔剛有肚子,並無大礙。
哪成想,才這麼點大的身孕,就已經開始折磨她。
這難道,是報應?想到此處,她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哆嗦一下,伸手摸了摸肚子,眉頭緊皺。
她肚子裡懷的,乃是一個孽種!可這個孽種,卻是她的救命符!
事後想想,不是不後怕,不是不荒唐。可事到如今,又能怎麼辦?說來說去,都怪蕭繼遠!
耶律淑哥咬住嘴脣,心生怨恨。
若不是這傢伙遲遲不肯給她一個承諾,她何至於出此荒唐之策!
原以爲蕭大人乃大齊第一名將,必然十分了得。她是滿心希望,一夕之歡,珠胎暗結。哪裡知道這姓蕭的也不過是個銀樣鑞槍頭罷了,她肚子裡是一點貨都沒有。
歸期臨近,使團馬上就要回大齊。她可不希望自己回去還是一個“待字閨中的皇女”,必須在回去之前把這姓蕭的完全拿下。
所以,不得不加點碼了!而且一定要大的!
她得有一個孩子!
可蕭繼遠自打那晚之後,防她就跟防賊似的,等閒不進她的屋。就算來了,也必是叫上二皇子或者郡王爺,總之絕不與她單獨會面。
連單獨見面的機會都沒有,她又如何能與他親近?不能親近又怎麼懷上他的孩子,總不能隔空就受孕。
他越是這樣,她就越是恨的牙癢。
好你個蕭繼遠,難道堂堂皇女在你眼裡就成了一坨牛糞?叫你如此厭惡,避之不及!行!既然你無情,就別怪我無義。
不就是一個孩子!三條腿的蛤蟆難尋,兩條腿的男人還不是滿地跑!
你等著!就不信變不成一個孩子來!你不讓我有孩子,我就找別人去!
皇女也是敢想敢做,膽大包天!
這事朝陽宮裡是不行,這裡都是鎏玥人,不合適。只能等使團離宮,回程的路上動手腳。
她相中一個俊俏的侍衛,偷偷把人調到身邊。然而讓貼身伺候的婢女牽線搭橋,隨便勾搭了一下,這小侍衛就上了勾。
也是,她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女。只要她垂下橄欖枝,天下又有哪個男人會不動心。
除非是塊不開竅沒良心的木頭!可她偏偏就相中了這麼一塊木頭,氣死了。
小侍衛俊俏多情,兩人暗中相會了幾次,倒叫皇女嚐到了男女之樂,魚水之歡,有點不捨起來。
可不捨得,就等於留著一把砍頭的刀,殺人的劍,都是要命的。
她是皇女,耶律氏的女兒,天生的貴人。這小侍衛是個什麼出身?一個賤種罷了。溫柔多情算什麼,哪裡比得上一個姓蕭的大齊第一名將。
在大齊,孩子的血統很重要。父母越是高貴,孩子才越高貴。
她是耶律氏,整個大齊配得上耶律氏的唯有蕭氏。她孩子的父親,必須姓蕭。
所以不能怪她狠心,能得到皇女的垂青,孩子又能被冠上高貴的姓氏,從此當一個高高在上的貴人,這小侍衛就算死也該瞑目。
想到這裡,她閉上眼,但很快又睜開。
一閉上眼,她就想起那小侍衛的臉。臨死之前,他直勾勾的瞪著自己,眼裡全是不可置信和怨憤之色。
真是愚蠢!逢場作戲說幾句甜言蜜語,就能當真?很傻很天真!難道這小子真以爲堂堂耶律氏的女兒會愛上他這樣的下賤之人?
不過是借他的種用一用罷了。
而且竟然還敢怨憤!能與皇女親近,還留下孽種,就該死得其所,死而無怨。要恨也不該恨她,應該恨自己出身低賤吧!
不過這小侍衛倒是勇武的很,纔不過偷歡了三次,她的肚子裡就有了一個孽種。
她是欣喜若狂,當下又買通了醫官,謊報月份,把這孩子栽在蕭繼遠的頭上。
有了這個孩子,這姓蕭的若還能跑,那她就把姓氏倒過來寫。
果然,得知她珠胎暗結有了孩子,蕭繼遠是如雷轟頂,整個人都蔫了,再抖不起威風。
今天又終於給了她一句實話,叫她安了心。
可沒想到……她的肚子就突然出了事!
這事出的蹊蹺,總叫她心神不寧。雖吃了藥,止住疼,可方纔睡夢中,總覺得有人在她耳邊哭。
哭得悽慘又可憐,聽聲音還是個女的。
醒過來便是滿頭大汗,她把身邊伺候的婢女都叫過來,叱問她們誰在這帳篷裡哭了?結果幾個婢女面面相覷,紛紛表示沒人哭過。
這就奇了怪了?不是她們哭?難道是她見鬼了?
不止是她一人想到鬼,帳篷裡被質問的幾個婢女也想到了。前幾日有個一直貼身伺候的婢女因爲一碗熱湯撒在了皇女的衣服上,惹得皇女勃然大怒,隨手就用裝香料的金瓜狠狠敲在婢女的腦門上,一下就砸破了腦袋。
事後她們聽到動靜跑進去,那婢女倒在地上已經嚥了氣。從腦門淌出的血沁透了氈毯,把地都染紅了一大塊。那可憐的婢女到死都睜著眼,死不瞑目。
皇女自從有了身孕,越發性情暴躁。前幾日就因一個侍衛的糾纏了幾句,就怒而抽刀砍死了那個侍衛。今日又因爲一碗湯一件衣服,打死了一個奴婢。叫她們這些隨身伺候的奴婢們人人自危,驚慌不安。
可這在大齊又算得上什麼呢!不管是侍衛還奴婢,都是下賤之人。在皇親貴胄的眼裡,還不如他們養在身邊的狗來的金貴。
死了也就死了,沒人在乎。
耶律淑哥當然也不在乎,可鬼神之事,終歸玄之又玄。她心裡一陣不安,連帶著好容易服帖下去的肚子也隱隱開始作痛。
難道……真的是鬼哭?
可惡至極!不過一個奴隸,一個下賤的螻蟻罷了。弄死她就跟弄死一隻螞蟻一樣,有什麼了不起。
她敢不服?還敢來作祟!等著吧,回到皇宮,她定然要請厲害的法師,把這賤奴連同那個小侍衛一起打得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把這段髒污之事,徹底埋葬。
對,只要回到皇宮,請宮裡的法師幫忙,就萬無一失了。
末璃一大清早就被懷裡抱著的羊羔舔醒了。
小羊羔不僅拿舌頭舔她,還把小腦袋往她懷裡拱,似乎在尋找什麼。
她一拍腦門,坐起來。
對了!小羊是想要找媽媽喝奶!
連忙放開手,這小羊羔就蹦躂著跳出毛毯,撒開四蹄衝出帳篷,頭也不回的到羊圈裡找媽媽去了。
末璃伸了一個懶腰,開始穿衣服。
昨晚抱著小羊一起睡,果然十分暖和。然而因爲聽了關於惡胎的八卦,做了一宿古怪的夢,叫人心裡有點害怕。
那耶律皇女怎麼會有惹上這種事?
祁進說尋常女子懷胎,必有胎神庇佑,另那些惡鬼邪祟遠離。等胎兒在母體里長結實了,只會有投胎之魂前來。正常投胎的魂魄都是洗淨了前世的罪孽而來,胎神不會阻攔。等魂魄也坐實了,胎神就會離去。
而那個時候,孕婦也就到了臨產之時。
這樣一路由胎神庇佑的孩子,都會平安產下,將來也必定健康有福。
但若是女子懷胎之時又做過惡事,自身帶了罪孽,引得惡鬼邪祟傍身。那胎神就會被邪祟驅趕,不再庇佑女子。
沒有了胎神的庇佑,女子肚中無魂無魄的胎兒就成了惡鬼邪祟爭奪的肉身。惡鬼邪祟入胎,天道不容,這胎就會不穩,故而女子就會無故肚痛,孩子多半也保不住。
就算抱住了,十之八九也養不活,生下來的多半都是死胎鬼胎。
萬中無一能活下來的,那就是妖孽降世,邪祟臨門,乃是大兇之兆。必會剋死全家,乃至全族,十分兇惡。
而這類守著胎等奪肉身的惡鬼邪祟,多半也是跟孕婦有仇。正所謂因果報應,天理循環。
所以皇女會碰上這種事,只能說明她自己做了惡,惹了禍。
哇!靈異鬼片啊!末璃聽得一愣一愣的。要是在現代聽這個,她一定一笑了之,純當八卦。可自己也經歷了一番魂穿,就叫她不免神神叨叨起來。
天地之間,宇宙洪荒,自有一股冥冥力量,說不清道不明。
不過依她所見,皇女多半是先兆流產。在現代這很普遍,打個激素,吃點保胎藥,十之八九孩子都沒問題。
古代醫療條件差,自然就只好假託神鬼之事來解釋。
皇女現在吃了祁進的藥,應該沒問題了吧。
她如是問他,祁進笑而不語,催促她早點休息,明天就動身啓程。
穿好衣服,她長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屁股。又要啓程,又要騎馬,這一路,屁股都要被震碎了,有木有!現代人還覺得騎馬好玩,好玩個屁啊,簡直酷刑。
一邊揉著屁股一邊鑽出帳篷,立刻被外面清寒冷冽的空氣激了一臉,頓時精神一振。
好冷啊!
她自以爲起得早,然而此時木那坨的牧民們早已經都起來了,忙著燒水做飯擠羊奶,十分熱鬧。
“小主子,這邊!”梅若華高喊一聲,朝她招招手。
末璃跑過去,對方就遞給她一杯熱水和一小碟青鹽,給她擦牙用。
所謂青鹽就是加了碎茶葉末的細鹽,用小毛刷蘸著刷牙,跟牙刷一個道理。只是滋味不如牙膏,又苦又鹹的。
刷完牙,梅若華又遞給她一塊熱毛巾擦臉。擦完臉又往她手心裡倒了一點羊油,讓她搓開了抹臉,防止凍傷和乾裂。
這羊油用的是吃奶的羔羊身上所出的油脂,沒有羶味,特別細膩。有特別浸泡過香花,自然帶一點花香味。擦在臉上一點也不膩。
搓完手臉,她就等著吃飯。
祁進和曉樂不知道去了那裡,都沒看見他們,也許是跟族長去辭行了吧。
牧民送來了新擠的羊奶,還有新做的餅。見早飯還沒做好,她索性就去溜達溜達。
梅若華有些擔憂,叫她小心些,別撞上大齊使團裡的熟人。
末璃滿不在乎的哈哈一笑!撞上了也不怕,她不承認,誰還能真在這兒把她當鎏玥的皇帝。昨晚她怕蕭繼遠,也是一時沒想到。
皇帝,得坐在金鑾殿上,手握重拳,號令天下,那才叫皇帝。
赤手空拳,站在人生地不熟的草原上,她就是個小屁孩罷了。
當然,即便如此她也不會傻傻往使團跟前湊。就是在自己人的地盤,繞著帳篷走走罷了。
說著她就溜溜噠噠的繞著帳篷轉圈,轉到背後,竟然發現昨晚那條牧羊犬還在,看到她,狗狗立刻跑過來,繞著轉圈。
“你是在保護我嗎?哈哈哈哈,真是辛苦啦!”末璃蹲下,伸手拍拍狗狗的腦門。
真是好狗啊!忠心耿耿!在現代,狗狗也是人類最好的朋友呢。
正和狗狗玩鬧著,忽而從帳篷後的草垛裡鑽出一個人,定定看著她,沉沉問道。
“你是誰?說!”
她嚇了一跳,蹭的就站起來,定睛一瞧,頓時張大嘴。
“你!你怎麼在這兒?”
面前站著的,正是蕭繼遠。蕭大人頭上身上全是草屑,臉色陰沉,雙眉緊皺,眼睛裡冒著血絲,眼圈一片濃濃的黛影,顯然是一宿沒睡。
這傢伙難道就躲在這草垛裡蹲了一宿?專等著她嗎?不會吧?
末璃都嚇傻了!
不過這純屬她自作多情,蕭繼遠壓根不知道她在這兒,自然也不會是等他。但他確實躲在草垛裡等著什麼。
昨天他來找祁進道謝,結果被小圓臉的孩子以“我家主人已經歇息了”爲由,蠻不講理的趕走。
他走了幾步,總覺得心裡不得勁。這個商隊太奇怪了,姓祁的太奇怪了,弄不懂這夥人,他心裡不安。所以又偷偷折返回來,藏身在這個草垛裡。
藏在這裡幹什麼?他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躲起來偷偷觀察一下,多少能瞭解這姓祁的到底什麼路數。
他蹲了一宿,結果發現這羣人就是吃飯睡覺,並無異常。
半夜有人巡邏,但也只在自己的範圍內,並不招惹其他人。總之就是很安分,很安穩。
原本他懷疑這夥人是間諜,來刺探大齊的情報。雖然間諜怎麼會有狼王令,說不通。但這一晚看來,對方應該不是間諜。
原本應該在天亮之前離開,但他真是累極了,竟然打了個盹。等再醒過來,就已經天亮,到處都是人聲,反而走不了,只好繼續蹲著。
卻沒想到,這一耽擱,竟然讓他撞上了末璃。
他也是萬萬沒想到!
聽聲音只覺得耳熟,等想起來人都炸傻了。當總覺得是自己聽錯了,因爲鎏玥的皇帝怎麼可能會在大齊的草原。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可是這聲音真是太特別了!他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對那小皇帝的聲音會記得這樣牢。
這種男不男,女不女,一點男子漢氣概都沒有的嗓子,偏偏還挺好聽的。叫人一聽就忘不了!
他一時激動,就從草垛裡鑽了出來。
就看到一個穿著一身華麗衣服的小孩再跟一條狗說話,原來是狗,他還以爲是人。
他心中激動,就問了。
這孩子一擡頭,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一下就涌到頭上,轟的一聲,全炸了。
竟然真的是鎏玥的小皇帝!
這小妖怪的臉,但凡看過,那是一輩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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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tle021(月票1,評價票1)肥狐九(評價票1)skdidachung(鑽石1,鮮花1)
感謝大家的支持!麼麼噠!蕭大人遇見了小皇帝,會發生什麼呢?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