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徐宸,徐幼珊是沒有太多記憶的,只記得昨天在他們回來以后,他一直是跟在徐綽的身后,冷冷的小臉上,一雙一汪清泉似的眼里只有冰,還有那一直抿著的小小薄唇一看就不討喜。
而徐幼珊,說實話,她一直就只關注著走在最前面的徐綽、一直走在徐宸前面的徐綽,因為徐幼珊一直以為,他就是徐熙和裴氏的孩子,是徐家的嫡長子。
可誰知,徐宸才是裴氏的孩子,是徐家宗房的二爺。
“娘親。”
沉櫚齋,午后。
十一歲的徐宸大聲的叫著裴氏,白玉般的小臉上只有璨璨的笑容。
徐幼容也嬌嬌的賴在裴氏的懷里不出來,裴氏伸手先拉了拉徐宸的小手,接著美目一瞪,就把懷里的徐幼容拉了起來。
“容兒,娘親可是從賀媽媽那里聽說,你這次跟著你祖父去南華寺時,又欺負綽哥兒了,是不是?”
徐幼容早就料到瞞不了母親,粉色的唇一撇:“是,娘親,我是欺負他了,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想起他掉進那淺淺的池塘里時的狼狽,徐幼容眼睛又彎彎的了。
“幼容。”裴氏一向溫溫的聲音,微冷。
徐幼容一愣,卻倔強的低下頭,一語不發。
“娘親。”就在這時,徐宸輕輕的搖了搖一直被裴氏輕握著的手。
“唉……”
裴氏輕嘆一聲,終歸是把徐幼容又抱進了懷里,“容兒,不要這樣仇視綽哥兒,就算大人再有錯,孩子都是無辜的,娘不希望,你在學會寬恕之前,卻先學會了遷怒。”
徐幼容靜靜的伏在娘親的懷里,她也懂,懂徐綽是無辜的——
“姐姐,姐姐,你等等我,等等綽兒啊……”
秋天的梧桐總是美的,紅紅的落葉就那樣飄落了下來,如那落花微微,而六歲的徐幼容牽著五歲的徐宸跑也似的走著,她不是沒聽見,那個步履還有些蹣跚的孩子,帶著奶氣的哭聲在喊著她,可她不能停,因為現在的她,也是眼圈早已通紅;因為她的胞弟,徐宸早已哭的滿臉是淚“喲,容妹妹,這哪能一樣呢,我們家可沒有庶長子這種東西。”
……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不哭,不哭了啊,誰欺負你了,綽兒幫你打他。”
薔薇花下,徐幼容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抱緊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音的無聲大哭,一只小小的手,小心翼翼的想伸過來幫她擦眼淚,可是……
“啪”
徐幼容狠狠的打掉徐綽小小的手,站得遠遠的看著紅了眼圈的徐綽流著淚大喊:“就是你,就是你,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啊。”
……
徐幼容也許從來都懂徐綽是無辜的,可是宸兒呢?她呢?娘親呢?誰又是不無辜的?
終究還是紅了眼眶,徐幼容無聲的抱緊裴氏。
這個下午,秋日和煦,橘色的光暖洋洋的,可沉櫚齋,卻沉默了。
酉時末,徐熙回了沉櫚齋,與裴氏、徐幼容和徐宸四個人一起用了晚飯,氣氛很沉默,可四個人好像都習慣了,并沒有局促的神色。
用完飯后,徐幼容和徐宸就告退了,而徐熙則是被幕僚又請去了書房,裴氏就命人燒了水,沐浴了一番,今天從早忙到晚,就沒有好好休息過,幸好老太爺徐叡吩咐了今天還是各人在各院用飯,不然還有得忙呢!
起浴,裴氏渾身舒爽的換上月白色忍冬綢衫,披著還在滴水的長發,一臉愜意的就往內間走去,可才出了凈房,她就尷尬了……
那是四扇仙鶴騰云的珊瑚綠松石屏風,屏風上所雕所繡的仙鶴無一不騰挪靈動,舉翅欲飛。就單說它們腳下的那些蘭草,都綠意逼人,恍如仙境。
可裴氏現下卻沒一點心情去欣賞這幅千金之作,她只顧得了那斜靠在屏風上,就那樣靜靜看著她的人。
“爺,您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為幕僚們找您是有急事呢!”
只愣了一下,裴氏就溫柔的笑起來了,不經意般的看了身邊的柳月一眼,柳月手上一直拿著的桃紅間銀白吳繡長袍就輕輕的為裴氏披上。
“急事?”徐熙就像蝴蝶的翅膀般的睫毛輕顫了顫,“都只是些小事罷了。”
一向清越的聲音,不知怎的有了一絲慵懶,他本就極漂亮的面容,在她的眼里突然就妖艷了起來。
房里此時所有的丫鬟們全微低著頭,就連柳如、柳月和柳吟三人也是如此,唯一能直視徐熙的裴氏,成了這場誘惑最直接的受害人,只見她紅通通的小臉就那樣怔怔的看著徐熙,一動不動。
而徐熙的眼,這時又暗了幾分,站直身子,緩緩的走了過來,而裴氏也愣愣的就將自己白皙的小手搭了在了他的長指上。
“毓寧,歇息吧。”
嗯,歇息吧……歇息?裴氏向被雷打了一樣,頓時慌張無措,張口就喊道:“你去茉姨娘房里吧。”
連時間,都靜了一剎。
徐熙垂眸,淡淡的看著她:
“今天是十五。”
她抬眸回看向他,唇瓣開開合合,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頓時就像蔫了一般任由他拉著她走進內間,任著他喚柳如幫他們梳洗更衣,任著他抱著自己躺進了軟軟的床里一陣清冷的桂花香,微微的飄進了她的鼻里,心里一酸,她猶如冰火兩重天的心,突然就靜了下來記得,她第一次見徐熙時是在六歲的那年,那時的她太小,其實能記得的事太少,可太禧園里,那株百年的桂花樹下,她第一次見他時驚為天人的傻氣,她卻忘也,忘不了……
“漂亮姐姐,你跟我一起玩吧。”
呵她永遠都記得他那時的表情,秀氣漂亮的鼻微微的皺了起來,她知道,這是他幼年不開心時唯一會做的動作。
“不是姐姐,是哥…哥…”
他惡劣的捏住她的臉,表情卻正經的不得了。
“……”
而從此后,她就黏上他了,不管他去哪,她都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