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里的丫鬟婆子們都被盧嬤嬤領著送裴氏出門,屋內終只剩齊老夫人和鄭老夫人時,兩人一直帶笑的臉就全都沉了。
“出什么事了?”齊老夫人沉聲問道。
蘇絳鳳越黑蓋馬車后的那三輛黑色馬車里的玄機,齊老夫人不會不知道。
“昨日下午,孟海送出消息來,今上怕是要摘翟冉的帽子了。”鄭老夫人冷聲回道。
“是嗎。”
齊老夫人卻松了一口氣,“我算著也是這個時間了,只是沒料到翟家會是第一個。”
最近,周惠帝對于輔佐他登上大統、一路予以扶持的老人中,那些權勢登頂,富貴以極的家族,竟已是有清剿之意,雖還未曾有過大動作,可像徐家這種大族內,是早有察覺的了。
尤其是針對翟家,周惠帝已是以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罷黜了許多翟家子弟了。
“我倒對此不奇怪,今上早些時候就開始復又提攜鎮國公聶家了,這不就是有意讓軍旅世族的聶家去頂替翟家的遼東總兵之位?”鄭老夫人靜靜的看著梅花凌幾上,象牙花映玻璃瓶里的鳳凰花瓣,細細的枝椏微微的垂著。
齊老夫人卻側首望著鄭老夫人,問道:“那妙戈最近在信里,可有說什么?”
妙戈,翟冉之妻,文老太太的閨名。
文老太太在與齊老夫人和鄭老夫人是年輕時,三人就閨中相識的了,可論起親疏,還是屬鄭老夫人與文老太太要更親密一些,近年來,兩人的信件也是沒斷過的。
“她會說些什么,翟冉是不可能讓她知道這些事的,翟衍那孩子也跟他父親一個樣,只怕她現在還在院里種花弄草呢。”鄭老夫人有點好笑的說道。
齊老夫人聞言,也是輕笑:“是啊,翟老爺子對她好,一向如此。”
“呿”鄭老夫人卻大笑道:“翟冉能對她不好嗎,就連當年先帝有意封誥,她都讓翟冉硬是推了,一心只想著跟翟冉駐守在遼東邊界那苦寒之地。”
“那是當然啊,若那時她接了誥命,她怎么還能離京,去守在翟老爺子的身邊。”
齊老夫人嘆道。
神都繁華,天下之最,可有人就是不屑一顧。
心下一滯,齊老夫人和鄭老夫人卻都突然沉默了。
貧瘠苦寒之地又如何呢?若有一人愿只攜你手,共赴白頭,這花花世界,怕也不過如此。
況屬,那人,是心上之人。
妙戈,是個好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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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垅榭,是一座建在了水上的水榭,它不僅三面環水、曲廊四通八達,就連水榭下的這片湖泊,都是一片活水源。
風一吹,自有蓮荷的清香拂送,到了夏天,更是顯得這兒清幽靜沁。
而往往到了酷暑六月,離秾華堂不遠的青垅榭,也成了齊老夫人的避暑圣地。
因此,此地平時是不開放的,也就是說,今天要是沒有徐幼容,徐幼珊和徐明嬗是隨意進不得這兒的。
“叮鐺”
可此時的青垅榭,盛夏已過,秋末臨近,接天蓮葉無窮碧已落幕,湖上只剩了殘丁零影的荷葉,有些頹敗。
只剩廊下,一串串的銅鈴,卻還是在悅耳的響起。
讓走在了最后的徐幼珊,扶著楚黛的手松了松。
“你的這個二妹妹的確不討喜啊!”
已自徐幼容那兒明了自家祖母剛剛是在趕人的徐明嬗,時不時的轉頭看看,那被她和徐幼容有意丟在最后的人影。
“哼。”
徐幼容又加快腳步,往前走了兩步,徐明嬗趕忙追上她,“既然你這么不待見她,干嘛不放她走啊,連帶的我都有些別扭了。”
徐幼容抿了抿唇,敷衍道:“堂伯祖母不是說了要我們三人一起出來玩嘛,我怎好直接撂了她。”
徐明嬗會信了徐幼容的這番話才有鬼,眼珠一轉,拉住了徐幼容。
“你就這么討厭她啊。”
徐幼容掰了掰徐明嬗抓住她的手,發現掰不開也就不掰了,翻了翻白眼,說道:“對啊。”
“那你附耳過來。”
“干嘛?”
“你附耳過來嘛。”
徐幼容,是遺傳了裴氏的容貌的,明媚張揚,美的不可一世。而徐明嬗卻不同,她的五官秀麗清靈,尤其是那一雙靈動的眸子,微微一動,就可以讓人覺得她的鬼點子又有不少。
在碧波蕩漾的一旁,這樣的兩個女孩子靠在一起嘰嘰喳喳,也是一副動人的畫。可是,可惜的是,佳畫不是每個人都能欣賞的……
“珊妹妹,你走的怎么這么慢,快點過來啊。”徐明嬗轉首,忽然就笑意盎然的對著被她和徐幼容刻意落下了一大段的徐幼珊,嬌聲道。
而正在遠處,離她們有一段不小距離的徐幼珊受寵若驚,在原地躊躇了好一會兒,在徐明嬗的笑臉已經有點僵,徐幼容的冷笑越來越深的時候,才磨磨蹭蹭的走了過去。
“大姐,嬗姐姐。”
徐幼珊瘦得和竹竿一樣的小身體向她們行禮。
“哎呀,珊妹妹不要多禮。”
徐明嬗話是這么說,可卻沒有向徐幼珊回禮,徐幼容更是直截了當的把臉轉了過去。
一時間,徐幼珊站在她倆面前,更是木吶吶的不敢說話。
徐明嬗卻攜了她的手就把她拉到一旁,安慰道:“你別被你大姐嚇到了,她一向是這個脾氣的,等你們相熟了以后就好。”
徐幼珊能說什么?只好像受驚的小鹿般點點頭。
徐明嬗卻笑了,“珊妹妹啊,你還不知道吧,這青垅榭在府中,可算得上一處名景了,平時因是堂叔祖母避暑時所居的地方,輕易不許他人進的,今天我們是沾了你大姐的光,才能一睹芳容啊。”
不,我早知道了。徐幼珊默默的看著徐明嬗靈動的眼,對徐幼容使著眼色。
而一直默不作聲的徐幼容,突然對著徐幼珊硬邦邦的就道:“我們要作畫,你會嗎?”
徐幼珊害羞的搖了搖頭。
徐明嬗剛好的惋惜:“這樣啊,太可惜了,那不如珊妹妹到一旁稍坐,我們二人來為你作上一畫?”
“這怎么可以?兩位姐姐別折煞我了。”
秋日,太陽變得溫煦,比不得夏至的毒辣,可隨著日頭漸升,也是會讓人有點吃不消的,更何況今日的陽光——甚好徐幼珊頻頻表示當不得徐幼容與徐明嬗的畫中人,可徐明嬗和徐幼容像鐵了心般,硬是把徐幼珊按坐在了廊下,還挑選了一個特別光亮的位置,好讓她們看清她,更好讓陽光一點點、一點點的爬滿了她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