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在這個月亮如銀盤一般高懸于夜空的時候,謝璟絕艷的狹長眸子微垂,沉默不語的替有些微微發抖的徐幼珊披上了自己的外袍后,兩人就這樣一語不發的一起站在院中那顆花開正好的槐樹下,靜默著。
只是這本該一點遐思都沒有的平常景致,落在了此時院中,其他一樣沒有入睡而出來散步得人的眼里,這一幕卻就變成了刺眼之極的畫面,是那種讓心里如被刀削了一般的疼痛,在身體里所有的血管中蔓延著,讓人如置身于烈火之上,心里生出了許多得不到的怨恨。
而月色正好,花開如期,但就是在這樣被同樣的月光照耀下的小院中,人與人之間的心境卻極其的不同,而這也導致了在隨后各自回房時,有的人是終于能安然入夢的會周公去了,但有的人卻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第二天一早,卯時不到,徐幼珊自然是就醒了的,但昨晚晚睡,今早早起的痛苦后果隨后就讓徐幼珊苦不堪言了,在謝璟向南華寺住持告辭,一直到所有人都登上馬車準備回轉神都時,徐幼珊都是上眼皮耷拉著下眼皮的狀態,難看的直讓徐幼珊一直就是沒敢摘下過帷帽的,就算已經到了馬車里。
“你到了馬車里都還帶著帷帽?”而對此奇景,謝璟第一個發出了提問。
徐幼珊一頓,答道:“我是怕嚇到了殿下。”
“恕你無罪。”
“……”徐幼珊無語了會兒,才抬手把帷帽摘下,而當謝璟看清帷帽下,徐幼珊的樣子后,謝璟直接就丟過了一個繡翠竹刻絲的蟒云靠枕來。對著徐幼珊說道:“睡吧。”
徐幼珊接住靠枕呆了呆后,也不說廢話了,直接就躺倒,但多年的習慣,且是這一時半會就能改變的?只是徐幼珊現下的狀態真的有點糟,而她也實是撐不住了,就算睡不著。她也還是裹緊了薄衾。然后靠著她這邊本來就有的大迎枕,懷里再抱緊了剛剛謝璟丟過來得繡翠竹刻絲的蟒云靠枕,閉眼假寐。
而在徐幼珊假寐。謝璟也不知手執著一本什么書,正在看得專心時,整個馬車里倒也是安靜下來了,只有路邊晨起的鳥兒們清脆的鳴叫聲。一直伴隨著車隊往前進,在南華山幽深茂綠的樹林里、大道上。
“殿下。你在看什么書啊?”但睡不著就是睡不著,徐幼珊眼睛沒睜開,可還是知道謝璟現在是在讀書的,因為翻頁的聲音她還是聽得清清楚楚的。
“你還沒睡?”謝璟執書的手一頓。抬眼看向徐幼珊,有些不解的問到,畢竟徐幼珊那腫腫的眼皮。和不好的臉色,種種跡象都在說明著她昨晚肯定的沒有睡好的。尤其是在和王霓裳、冷心云一對比,那兩人是艷光四射,但這小黑炭就是萎靡不振了,對比尤其突出。
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徐幼珊居然還沒入睡,聽她的聲音,雖有一絲沙啞的意味,但分明是清醒著的,這讓人怎么能不奇怪?
但謝璟的這份奇怪,偏偏徐幼珊就是不好和他解釋,于是徐幼珊只能說道:“馬車太顛了,我睡不著。”
“是嗎?”
而謝璟明顯就不信徐幼珊的這番說辭,只是他也沒拆穿她,只是又看起了自己手上的書,而馬車里隨即又安靜了起來,徐幼珊也在心里懊惱,干嘛要去招惹那個惡魔,于是接下來徐幼珊也是就不再開口了,只是閉著眼睛假寐,而接下來的路程,馬車里也都是這樣沉默著,謝璟和徐幼珊都沒再開口,而車外鳥兒清脆的啼叫聲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倒是反而在徐幼珊的耳里清晰了起來,一直到一道轟然巨響的馬兒嘶鳴聲傳來。
“怎么回事?”徐幼珊驚望向窗外,剛要推開窗戶探出頭去查看時,卻被謝璟一聲喝住了。
而徐幼珊在乖乖住手的時候,也奇怪的看向謝璟,但此時的謝璟雖也是看向窗外的方向,可他卻只是坐在原位,一動也不動的任著馬車停了下來,也任著車外突然響起的慌亂聲,更是任著隨即傳來的刀劍相擊的錚錚碰撞聲,謝璟都鎮定自若,臉上一點驚訝的神色都沒有,讓人搞不懂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而此時的徐幼珊,也是看著謝璟一頭的霧水,但盡管她不懂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懂,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發問,于是徐幼珊閉緊了嘴,在不知不覺中,竟然一點一點的挪向謝璟,直到二人中間大約只有兩個人的距離時,徐幼珊才沒再動了,她是真怕啊!
就近在咫尺的那些刀劍激烈的相擊聲,刀劍入肉的那些悶響聲,混雜著女人們受驚的凄厲得尖叫聲,不管哪一種都離的徐幼珊太近,近到徐幼珊這種初次體驗,真是驚心動魄到了極點。
而就在這種咫尺之外的激烈碰撞聲持續了好一會兒后,它們終于漸漸平息下來了,可這些平息卻沒讓徐幼珊一直快要跳出喉嚨的心也平息下來,相反的,徐幼珊此時越發的有些害怕了,誰知道外面是個怎么回事啊,現在到底是哪邊的人贏了都不知道,要是敵人那邊勝了呢?
徐幼珊現下是緊張害怕的要命,可她看著一臉冷漠的謝璟,也不知到底該做何感想,而稍后,隨著一道已經讓徐幼珊很是熟悉的聲音響起時,徐幼珊那顆差點就要跳出喉嚨的心臟才落回了原處。
“啟稟楚王殿下,逆賊全已伏誅。”聞歌的聲音,此時在徐幼珊的耳里如天籟般在馬車外響起。
而謝璟這時也推開了窗戶,陽光順勢灑了進來,就坐在了謝璟身旁的徐幼珊一眼望出去,只看了一眼就猛的把視線收回來,定定的只看向了謝璟的衣袖。而謝璟在看見了徐幼珊的這種反應后,卻只是望了她一眼,就神色如常的看向車外、神色如常的對著聞歌說道:“嗯。我知道了,那后面的事,你知道該怎么做了吧?”
“啟稟殿下,聞歌知道。”聞歌躬身答道。
“那好,起駕吧。”謝璟清冷的聲音,冰冰冷冷的響起,而隨著他的這一吩咐。整個車隊就像是什么也沒發生似的又向著神都駛去了。而剛剛發生的一切,卻都好似只是別人的夢境一般,在此時完全被沉默包圍了的車隊。一路靜靜的駛回了神都,徒留下身后那一具具的尸體,和滿地驚駭欲裂的殘肢血沫。
“你早就知道了的,對不對?”
謝璟和徐幼珊的馬車。一直都是在車隊的正中心,乃是這支車隊里護衛最嚴謹的地方。而且徐幼珊還知道,這還都只是明面上的,在暗地里,謝璟的周身護衛。那估計還是嚴密森嚴得不像話的。但就是以謝璟身邊的這種護衛嚴密度,他人的伏擊怎么可能能到得了謝璟的面前?估計早在剛剛選好位置時,就會被謝璟前探的暗衛給全部收拾掉了的。
而若以這樣的情形來看的話。那這些伏擊能到得了謝璟的面前,十有*就是謝璟故意放開了一條路。讓他們進來的,因此現下還是坐在謝璟身邊一動不動,只敢緊緊盯著他的衣袖的徐幼珊,語氣里有些憤怒的向他問到。
“嗯。”可相比與徐幼珊的憤怒,這時的謝璟卻是格外的淡漠,細長的眸子也淡淡的看向窗外,那一片溫暖的陽光。
“你怎么能這樣,你是不是太過分……”
徐幼珊現在是真的很憤怒,對于謝璟這種拿她們做餌的事情,徐幼珊是真的不能理解,但還容不得徐幼珊把話說完,謝璟淡漠的眼就看向她了,然后一字一句的說道:“我連自己都可以做餌了,你覺得誰還是不可以的?”
謝璟的眼太冷,聲音太淡,讓徐幼珊一時間忘了反擊他,他當然可以決定用自己做餌,但憑什么漠視別人的生命,擅自用她們做餌?可真的不知是為了什么,在徐幼珊此時看著謝璟一臉的淡漠時,她會什么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對于這樣一個連自己的生命都這樣冷漠的人,她該說什么?
車隊一路駛向了神都,路上陽光明媚,可周圍鳥語花香、夏花璀璨的風景,此時落在了徐幼珊的眼里,卻突然就變得只剩蕭索。
……
這次謝璟和徐幼珊一行人的南華寺之行,可謂是十分極其不怎么美好的,而他們回程路上的行刺事件,隨后也是在神都里被傳得沸沸揚揚,就連裴氏和徐幼容她們都是被驚動了的,隔天就遞帖子來楚王府看望徐幼珊了。
楚王府,泊微后云。
“珊姐兒,你真的沒事?”
“大伯母,我是真的沒事,您看,我這不是都好好的嘛。”
裴氏擔心的看著徐幼珊,可徐幼珊卻一臉笑容的安撫裴氏,并且還不嫌煩的在裴氏面前轉了好幾圈,只求裴氏不要再憂心了。而裴氏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徐幼珊的身體,發現是真得都好好的,沒有受傷后,也終于是放下心來了。
“這次也真是兇險,怎么去上個香都還能上出這么多事來,你們遇刺的原因和兇手是誰,都查清楚了嗎?”裴氏拉著徐幼珊坐下,關心的問道。
“還沒呢,現在京兆尹在查著了,但說可能是流竄的山賊之類的。”徐幼珊笑道:“前兩天京里不是也在說了嗎,南華山附近有流匪出沒嗎,那這次碰上了,也不是很奇怪啊,只能說運氣不好罷了。”
“這倒是真的,但這些流匪一向都只敢襲擊落單的旅人啊,這次你們這么多的護衛隨行,這些流匪怎么也敢襲擊你們。”裴氏奇怪的說道。
一般的流匪當然是不會襲擊他們的,但那些可不是一般的流匪啊,那可是謝玟的死衛呢,他們可就是專門沖著謝璟來的,能不襲擊他們嗎?徐幼珊現下在心里暗暗嘆息,但又不能和裴氏說真話,不然這不是招她擔憂嗎,于是徐幼珊此時也只能盡力的安撫裴氏,盡量的讓她不要擔心。說這一切都只是意外。
但裴氏,徐幼珊好安撫,可在裴氏身后,徐幼容、徐明嬗和徐明婳那一雙雙虎視眈眈的眼睛,徐幼珊就完全都避過去了,一點要和她們對視的意思都沒有,完全的就是在無視她們。
但徐幼珊的這種鴕鳥政策。并不是很管用就是了。尤其在徐幼容突然挽著裴氏的手說道:“娘親啊,您就不要瞎擔心了,我看珊姐兒也是好好的。而這次根本就是一個意外嗎,您也就不用在憂心了。倒是我記得今天府里不是才送來了一批祖母最喜歡的石翡嘛,您有想好怎么處理它們了嗎?是送去給林大師雕刻,還是在養一段時間?”
徐幼容不說還好。這一說裴氏就想起了徐府里可還是有許多事情等著她去處理的,尤其是剛剛送來的那一批珍貴的石翡。現在都還沒安置呢。于是在徐幼珊的傻眼里,裴氏馬上就要回東陽巷去了,而徐幼珊期望的裴氏帶著徐幼容、徐明嬗和徐明婳一起回去的愿望,在徐幼容三人說了要“多陪”徐幼珊一會兒。裴氏馬上就欣然同意后,也就完全破碎了。
“從實招來吧,到底怎么回事?”
而當裴氏一走。徐幼容揮了揮手,讓婉兒和墨畫她們關好門后。徐幼珊就被三人給圍上,嚴刑逼供了。至于之后……就沒有之后了,徐幼珊在徐幼容三人的手下沒挨過一盞茶的時間就全招了,于是現下,徐幼珊四人躺在了里間的那張墜珍珠流蘇金玉鏤空云煙床上,看著玉白色的月蘭花刺繡水錦絲帳頂發呆。
“你那時害怕了嗎?”徐幼容問。
“害怕了,到現在都還害怕著。”徐幼珊答。
“比圍獵那次還害怕嗎?”徐明嬗問。
“……”徐幼珊頓了頓,答道:“比那次還害怕,比起野獸,人的惡意更讓人發冷。”
野獸只是為了生存,但人呢?人是為了什么這樣不擇手段的攻擊別人呢?為了榮耀、還是利益、或者是那至高無上的權利?
徐幼珊沉默了,而旁邊的徐明婳卻靜靜的擁住了她,徐幼珊也抓緊了徐明婳的手,她是真得害怕的,現在也同樣后怕不已,但這又怎樣呢?反正徐幼珊是不后悔和謝璟訂立了契約,和他假婚的,畢竟若不是她,那以謝璟的執著和手段,說不定這次受到驚嚇的就會變成徐幼容?或者是徐明婳?那這還不如是她呢。
徐幼珊四人在泊微后云的這個下午,很安靜,沒有誰來打擾她們,屋里在四周放置的冰盆下,氣溫溫暖舒適;屋外,在陽光*辣的侵蝕下,綠草如茵,夏花燦爛。
一切都很美麗,美麗讓人錯以為歲月靜好,但其實在這安穩的表面之下,整個神都都是動蕩不安的,尤其在謝璟和徐幼珊一行人的南華寺之行遇襲的消息,在帝京里被傳的沸沸揚揚后,朝野之中的狀況就更是動蕩了,畢竟現在周惠帝未立太子,而謝璟就是現下唯一一個合法的皇位繼承人——占嫡又占長的皇長子。
而就是謝璟這個唯一合法的皇位繼承人,現在居然在神都范圍里的南華山內被襲,這可是在挑戰君威啊!
于是,就算退一萬步的講,周惠帝根本就不在乎謝璟是生是死,但這種挑戰了他天子君威的萬惡之事就發生在他眼皮底下時,周惠帝也是不能容忍的。
而就在此事發生了不到三天后,謝璟被襲的案件就被京兆尹移交給了督天府查辦,而此時的神都里,更是一片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楚王府,空山居。
“殿下,案子已經被京兆尹移交給督天府了,督天府府尹徐大人已經在著手展開調查。”聞歌對謝璟稟道。
“呵……好,很好,督天府府尹徐熙,只要我們這位徐大人插手了,就不怕謝玟能逃出生天。”謝璟輕笑,笑聲魅惑,可除聞歌外,其他人能在這笑聲里感覺到的,就只有蝕骨的冰冷了。
“那殿下,接下來還要進行下一步了嗎?”
“不用了,徐熙也是個厲害的人物,我們就暫時不要輕舉妄動,省得被他抓到什么別的線索。”謝璟沉聲道。
“是,殿下。”聞歌應聲后,就向謝璟行禮告退了。而房中也就只剩下了謝璟,一時間倒也是安靜了很多,但謝璟獨自站在窗前,看著窗外正好的陽光,一會兒后開口向著一直守在他窗前的人說道:“進來吧。”
自早上起就一直守在了謝璟窗前的人,在他的這道喚聲下,猶如快要枯死的花又重新活了過來一般的精神了起來。而這人會是誰呢?沉香。估計也只有沉香,在做了謝璟討厭的事后,是還能被他一再不計前嫌的了。而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沉香對于謝璟而言,也是不同的。
畢竟同生共死、共患難過的過命交情,就是那樣的與眾不同。
……
現在的神都里是風云涌動。但這一切都和徐幼珊好似沒有多大的關系一樣,人家現在就是每天都悠閑的窩在泊微后云里。曬曬太陽、寫寫字,每天還不定時的和月黛一起研究下美食,反正徐幼珊最近的日子過的實在是悠閑,而關于外面的動靜。她雖都是知道的,但她覺得這真的就是和她無關的事。
而也因了徐幼珊的這種態度,使得自從過了新婚期。就除了初一和十五才來泊微后云的謝璟,這樣和她少之又少的接觸。讓楚王府里都在傳謝璟和徐幼珊的感情不好什么之類的流言四起,再加上徐幼珊都已經嫁來楚王府很久,當這個楚王妃也有一段時間了,但這府里的中饋卻還是趙嬤嬤在管著,那這樣就更是助漲了謝璟和徐幼珊感情不好的傳言。
但盡管這些傳言都傳得是繪聲繪色的,可徐幼珊卻對此不聞不問,畢竟其實人家說得是對的啊,她和謝璟的感情是不好啊,而她沒掌中饋一事,也是真的啊,那既然都是真的,別人說一下怎么了?反正徐幼珊現在是只要能過著自己舒心的小日子,其他的就都是不重要的了。
可就是這么微小的一個愿望,在這府里,都是有人容不下的。
春天早就過去了,現下已經靠近了夏至時節,整個帝京的氣候都是炎熱的不行,而在楚王府里也一樣,就算在屋子里放了很多冰盆,但就是有一股炎熱的黏膩感,讓人很是不痛快。
“吳媽媽啊,要不你再去叫人搬兩個冰盆過來吧,這天實在是熱的受不了。”徐幼珊幾乎快癱倒在她躺著得軟榻面前堆著的三個冰盆上了,但就算這樣,徐幼珊還是想再多幾個冰盆。
但吳林氏對于徐幼珊的這個想法,卻毫不猶豫的給予了駁回:“王妃,女孩子的身體是不能受太多涼氣的,雖現下其后十分炎熱,但屋里的這六個冰盆已經是極限了,不能再加了。”吳林氏十分堅決的說道。
“唉……老天啊!”而看著吳林氏這么堅決,徐幼珊干脆就直接躺倒了,反正在關于她身體健康的這些部分,吳林氏的堅決程度徐幼珊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所以現在她也不試圖反抗了,直接躺倒,不多浪費一點的體力,省得讓自己更熱。
而就這樣,在整個泊微后云都在烈日的烘烤下,越發的安靜下來時,有人卻在此時造訪了。
“啟稟王妃,瑤依姑娘求見。”
徐幼珊在軟榻上,熱得都快奄奄一息了,但又偏睡不著,于是在她滾過來、滾過去的折騰了好久時,有小丫鬟進來通報,說在趙嬤嬤身邊服侍的瑤依姑娘來了,這不僅讓徐幼珊一愣,連帶的旁邊正心靜自然涼的吳林氏和劉媽媽也頓了一下,然后才看向徐幼珊,說道:“瑤依可是趙嬤嬤身邊的親信,她怎么會在這大中午的時候過來?”
“不知道,不過我估計沒什么好事。”徐幼珊嘟囔了兩句,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后,才起身坐好,然后對小丫鬟說道:“讓她進來吧。”
瑤依是趙嬤嬤的親信,這是楚王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因此就算徐幼珊覺得她此來不會有什么好事,但這人還是得見的,而在小丫鬟才出去不一會兒后,就見門簾被掀起,瑤依走了進來。
“瑤依見過王妃。”瑤依像徐幼珊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一絲錯誤也挑不出來的向徐幼珊問安道。
“起來吧,不知瑤依姑娘在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什么事嗎?”徐幼珊笑笑的問道。
“啟稟王妃,奴婢過來是奉了趙嬤嬤的吩咐。過來通知您,再有幾天就是端午節了,往年端午節王爺都會給府里的人下賞賜,今年自然也是一樣的,因此趙嬤嬤派奴婢拿表單來給您請示,請王妃頭一份挑選。”瑤依向徐幼珊雙手奉上了一份表單。
吳林氏過來接過,然后又躬身遞給了徐幼珊。徐幼珊接過。說道:“真是讓趙嬤嬤費心了啊。”
這過年過節賞賜的習慣,在皇族里倒也是舊例了,謝璟會這樣徐幼珊倒也不奇怪。至于現在徐幼珊已經是嫁給了謝璟,成為了楚王妃,就算在楚王府里被傳與謝璟感情不好,不得謝璟的寵愛。但徐幼珊的身份就是擺在那里了,那以后不管這府里有什么賞賜。她這楚王妃還就得是第一個挑選的人了,這是不變的特權。
但,就在徐幼珊一臉淡定的翻開了瑤依送來的表單后,徐幼珊那從容不迫的神情還是差點就破功了。這哪是什么端午節的賞賜啊,有這么嚇死人的賞賜嗎?看看這都是些什么啊?
徐幼珊的視線從那一件件的珍寶名字上劃過時,差點就流口水了。要不是瑤依那悄悄注視的目光太過醒目,徐幼珊估計現在已經是在傻笑著流口水了……“好了。我挑好了,就要這匹月白暗紋的溫綾,和這匹藕荷色的青刻絲白溫綾,還有這塊青云水玉佩和羊脂白玉玦,好了,就這四樣吧。”
徐幼珊忍住了心底那在瘋狂怒喊著的“全要”二字,面不改色的把表單拿給吳林氏,讓吳林氏拿給瑤依。
“是,奴婢記下了,王妃,奴婢就先告退了。”瑤依看著從頭到尾幾乎都面不改色的徐幼珊,微微垂了垂眼,就在拿回了表單后,像徐幼珊告辭了。
“嗯,你去吧。”而徐幼珊自也是不會留瑤依的,在瑤依的身影徹底消失了好一會兒后,徐幼珊才捂著心口,一臉極其痛苦不堪的倒在了軟榻上,哀道:“我的珍寶啊,就那樣走了,真是太讓人心痛了。”
徐幼珊在這邊是哀嚎不已啊,但在吳林氏和劉媽媽那邊,卻覺得徐幼珊真是越來越有大將之風了,剛剛那挑選珍寶時的眼力勁,真是好到不行,本來以徐幼珊現在這楚王妃的身份,在楚王府里本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除了謝璟外,她就該是那個唯一的號令者。
而在謝璟賞賜的這件事情上,徐幼珊自然應該是頭一個挑選的人,這是不容置疑的,這點連趙嬤嬤都知道,那別人就更清楚了,但徐幼珊這楚王妃身份的不一樣,也是需要不一樣得氣度的,剛剛在那份表單里,徐幼珊選了四樣,這其中,那匹藕荷色的青刻絲白溫綾,還有那塊青云水玉佩,自然是表單里最珍貴的五件珍寶之一,但徐幼珊卻只要了這兩樣,而剩下的那匹月白暗紋的溫綾和羊脂白玉玦,雖也是珍寶,但在剛剛的那份表單里,卻只是居于二線的。
因此徐幼珊這樣的挑選,既只選了兩件最珍貴的珍寶,剩下了三件,使得這府里還有挑選資格的王霓裳、冷心云和趙嬤嬤一人只能選一件,這是凸顯了徐幼珊這楚王妃的不同之處,又表明了徐幼珊的氣度,可謂真是一舉兩得啊。
但徐幼珊這次是做的很好了,可她心里的哀嚎卻連連不止,就算吳林氏和劉媽媽都極其贊許她此次的聰明,但徐幼珊還是一點都不高興,畢竟對于這小財迷來說,珍寶的影響力可謂是其重無比的啊!
可泊微后云里,在徐幼珊還哀嚎不止,弄得吳林氏和劉媽媽哭笑不得時,明瀟院里,在瑤依像趙嬤嬤匯報了剛剛在泊微后云里發生的所有事后,趙嬤嬤輕啜了一口茶,緩緩說道:“看來我們的這位王妃,雖只是江左徐家里的一個庶女,但這見識實是不短啊。”
“是啊,趙嬤嬤,我在看見王妃閱看這份表單時,除了一開始還有些驚訝是神色外,之后就一切如常了,這可是比我們府里的那兩位側妃表現得好多了。”
瑤依自己在看見那份表單時,那可是驚的嘴巴都合不攏了的,雖長年的跟在了趙嬤嬤身邊,但被趙嬤嬤提為親信,卻是這兩年的事。因而瑤依在面對著這份表單上的名字所代表著的那些珍寶,還是真是都吃驚不已的。因而在看見了徐幼珊的反應后,瑤依還是對徐幼珊的鎮定,表示驚訝的。
“呵…這也不難理解,王家和冷家雖在帝京里也算得上是名門貴族了,但要和江左徐家比,卻還是低了一個檔次的。”趙嬤嬤放下了點翠云紋的茶碗。又拿起放在手邊的表單。翻閱了起來。
而這時瑤依又向趙嬤嬤請示道:“趙嬤嬤,那既然王妃已經選好了,接下來王側妃和冷側妃那邊呢?還需要我再去跑一趟嗎?”
“不必了。”但趙嬤嬤卻說道:“剛剛我已經派其他人拿著抄錄的備份去苧蘿齋和落花軒了。你就不用親自去了,估計她們現下都是已經到了的。”
趙嬤嬤翻著手中的表單,眼里的情緒諱莫如深,讓人根本就不知道她老人家現在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而瑤依在看到趙嬤嬤此時的表情,也突然乖乖的閉上了嘴。不再說話的退到了一旁去,讓安靜頓時籠罩了屋里。
……
苧蘿齋和落花軒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它們分別坐落于楚王府的東西兩邊,兩院之間離的也不算近、可也不遠。坐軟轎互相來去,以抬轎的婆子們一般的腳程,估計也就是三、四刻的時間。而現下,在苧蘿齋和落花軒里。也不知是不是又巧合。趙嬤嬤派去的人,竟也同一時間到達了這兩處。
落花軒
“啟稟側妃,趙嬤嬤派來的人到了。”淺雪對著正在繡花的王霓裳說道。
“嗯,讓她進來吧。”王霓裳聞言,頭也不回的說道。
“是,側妃。”淺雪轉身出了屋,而王霓裳卻還是低頭專心的繡著手上的花樣,而在這樣的天氣里,王霓裳卻有這樣的耐心,能靜下心來繡花,也真算是有能耐了,最起碼比起徐幼珊來說,王霓裳的這份耐力就是要高上了許多的。
而就在這時,淺雪也已經帶著一個婆子進來了,婆子先向王霓裳行了一禮道:“見過側妃。”
“不必多禮,起來吧。”王霓裳此時才放下了手中的繡活,抬頭對著婆子說道。
“謝側妃。”婆子依言起身,然后就奉上了抄錄的表單備份,對王霓裳說道:“啟稟側妃,這是今年殿下的賞賜,請您過目。”
淺雪接過婆子奉上的表單,然后又遞給了王霓裳,而王霓裳在掃了一眼表單后,就輕笑道:“今年殿下的賞賜還是一樣的豐厚呢,但不知王妃那兒是不是已經先挑選過了?”
王霓裳頭也不抬,好像只是隨口一問,但那婆子卻是忙回道:“回側妃的話,王妃的確是已經挑過了的,而王妃挑選了的物什,也已被趙嬤嬤從這上面給劃去了的。”
王霓裳在楚王府里是個什么位置,這婆子不會不知道。王霓裳可是跟著謝璟時間最長的一個側妃了,連冷心云都是在她之后才被周惠帝指給謝璟的,雖說現下的王府里已經是有王妃了的,但照現下的這個情勢來看,估計這王妃還不如王霓裳和冷心云這兩個側妃來的受寵呢,畢竟謝璟到王霓裳和冷心云的落花軒、苧蘿齋的日子,可是比只去兩天的泊微后云要多了不知幾倍了。
因而就算現在這楚王府里是已經有徐幼珊這個正妃了的,但王府里的人們卻還是沒有一個敢輕慢王霓裳和冷心云的,皆還是捧著她們。
“王妃已經挑過了啊。”王霓裳語氣清淺,但婆子卻聽得打了一個寒噤,但不等婆子有些什么表示時,王霓裳突然又輕笑道:“王妃選過了就好,不然我還怕會沖撞到王妃呢,淺雪,把筆拿來。”
在徐幼珊沒嫁給謝璟之前,逢年過節里謝璟的賞賜,趙嬤嬤都是不分先后的派人把表單一起送到苧蘿齋和落花軒,讓王霓裳和冷心云自己挑選想要的東西,若兩人挑選的沒有重疊,那自是最好不過了,但若是兩人想要的東西有了重疊,那趙嬤嬤會先讓兩人自己協商,看看能不能解決,若是可以解決,也自是最好,但若不能,趙嬤嬤就只會上報給謝璟,讓謝璟定奪。
不過當然了,在一開始,王霓裳和冷心云也是有過互不相讓的時候,可當第一次趙嬤嬤把這事上報給了謝璟,謝璟笑的那樣美的說了一句“這么小的事,你們也要來麻煩我”之后,王霓裳和冷心云在對待這件事情上,就有了高度的默契,反正不管她們倆怎么斗,最后都是不能麻煩到謝璟的。
因此現下王霓裳倒也豪不猶豫的就選了幾樣東西,剩下的最貴重的那三件珍寶里,王霓裳自然是選了一件的,至于其他的就都是隨意了。
“是,側妃。”
而在王霓裳的話才落,淺雪就轉身去拿了一支紫毫來,王霓裳順手劃了五、六樣的東西,然后就交給那婆子了,并且順便也讓淺雪送一送人家,而那婆子自然是連連擺手,說哪敢要淺雪姑娘送啊之類的客套話,但當淺雪親昵的一拉著那婆子的手時,那婆子卻極配合的就跟著淺雪離開了。
之后在淺雪塞了點碎銀子給那婆子時,那婆子當然也是嘴上拒絕,但手里推了兩下后就馬上一臉盛情難卻的收下了,然后就千恩萬謝得離開了。
“側妃,那婆子走了。”淺雪在送走人后,進屋向王霓裳稟報道。
“嗯,我知道了。”而此時的王霓裳,沒再拿起旁邊的繡活,重新開始繡花,而是手杵著臉龐,眼眸看向了窗外被炙熱的陽光烤的萎靡不振得那些花草,沒再說話。
只是淺雪看著這樣的王霓裳,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么,因為淺雪是知道的,現在的王霓裳是不高興的,但她在不高興什么呢?淺雪清楚卻也不清楚,畢竟她跟著王霓裳這么多年了,但要論明不明白王霓裳的心思,淺雪卻也還是會打上問號的,畢竟她家小姐心思,那可真比得上那層層巒巒的山峰了。
而就在此時的王霓裳,坐在窗前看著窗外那些被炙熱的陽光烤的萎靡不振得花草,沒再說話時,此時另一邊的苧蘿齋里,在錦夢也送走了趙嬤嬤派來的婆子后,冷心云卻是把她剛剛還在繪著的一副仕女圖給丟進了火盆里。
冷心云出身冷家,乃是冷家的嫡女,但因了其父在朝堂上的特殊,導致冷家也是被其他的名門望族在骨子里看不起他們的,但那些名門望族越是這樣看不起冷家,冷家卻硬是就要把冷家的子女培養的更優秀,因此冷心云從小就是琴棋書畫皆要學習,并且冷心云資質也很好,在她也刻苦學習的結果,就是冷心云是一個才情頗為難得的女子,琴棋書畫也皆精,其中尤以繪畫這方面,更是頗有天分。
而也因為這樣,冷心云對于繪畫這方面,也是比起其他更要喜歡的,所以在苧蘿齋,冷心云的書房里,不管春夏秋冬,都是常常燒著一個火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