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政堂在這裡有一套房子,他時常對石中原說,以後退休了,就來這裡養老。兩人不虧是兄弟,知道對方想的是什麼,沒過多久,石中原就等來了殷政堂,兩兄弟開始在日本生活了下來。
這是後話,暫且不表。就在殷政堂等著心煩意亂的時候,屋外突然傳來窸窣的腳步聲。他趕緊滅掉菸頭,起身小聲道:“是不是老朱來了?”
兩人貓著腰往外查看,因爲是大晚上,路燈離得很遠,視線不是很清楚,但就在這時,來人肩上晃了一下,那是反射路燈產生出來的光線。
殷政堂把江君揚拉了下來,道:“這人不是老朱,是個警查。”
“你怎麼知道是警查?”江君揚沒注意到那道反射的光線。
“肩章,那人有肩章,剛纔你沒看見肩章反射過來的光線嗎?”
“他們這麼快就知道我們在這裡了?”江君揚有些疑惑:“怎麼只來了一個?”
殷政堂朝遠處張望了幾眼,他現在已經草木皆兵,只覺得遠處悉悉梭梭的就像蝗蟲一般悄悄過來了大批的人。
“這個人估計是來探哨的……這個地方十分隱秘……肯定是老朱出事了。君揚,怎麼辦?我去把那個人幹掉。”殷政堂說道。
事情雖然已經不可逆轉了,但江君揚卻不想殺人,他不想自己手上沾滿了鮮血,他知道殷政堂下手歹毒,說:“你在這裡,我去吧!”
殷政堂叮囑道:“下手狠點!不能讓他出聲。”
殷政堂這麼一句話,頓時讓江君揚對他的印象大大改觀,他知道,這個人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爲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可是現在後悔,一點毛用都沒有了。他沒回話,輕輕朝那人繞了過去。
江君揚功夫了得,摸到那人身邊的時候,那人還渾然不知,江君揚躍到那人後面,一下撈住他的脖子,那人勁也挺大,翻手就去抄江君揚的下盤,江君揚連忙鬆手,迅速朝後退了一步,趁這空當,一腳踹了過去,那人來了個措手不及,狠狠撞在了牆上,只聽見“哎呀”一聲,那人軟綿綿的癱倒在了地上。
殷政堂連忙趕過來,擡手就去切那人的脖子。江君揚發現不對勁,連忙制止道:“先別動手……”
那人蜷縮在牆角,微弱的喊道:“姑父……是你嗎?我……我是天雄啊!”
“天雄!”江君揚一驚,急忙奔了過去,一把抱起那人,仔細一看,靠!真的是天雄。他只覺得抱著天雄的手黏糊糊的,抽出來一看,一手的血。他是學醫的,一探就知道天雄的傷很重,不會啊!只是頭撞到了牆上,天雄是個警查,體格又很好,怎麼就這麼不禁撞呢?
“天雄,你沒事吧!”江君揚著急的問道。
天雄虛弱道:“姑父,我沒事……你……你們快走……朱……朱明濤被抓了,他……他……他說……說……你們在這裡。”
“什麼!我糙他大爺!又他嗎一個叛徒!”殷政堂怒罵道。
江君揚卻不在乎那些,扶起天雄,查看著他的傷勢,這一看,嚇了一跳,怎麼說天雄傷的這麼重,原來牆上有顆釘子,它不偏不斜的扎進了天雄的百合穴,這百合穴可是死穴,鍼灸的時候都不敢隨便扎,就算要扎,也會和別的穴道配合著扎。這下可好,那麼粗的一個鋼釘紮了進去,就算神仙,也迴天無術。
江君揚急了,連忙就要給天雄醫治,天雄卻制止道:“姑父……不要管我,你們快走,不然……就……就來不及了……”
殷政堂不知道江君揚怎麼就突然蹦出了個侄兒子,但他一聽天雄這麼說,急忙道:“君揚,天雄說得對,咱們趕緊走吧!等會兒他們的人來了,我們就走不了了……”
江君揚失手害了自己的侄子,正在自責中,突然吼道:“要走你走,我要救天雄……”
天雄推開他:“姑父,別管我……快走啊!”
殷政堂討了個沒趣,道:“君揚,天雄受了傷,等會兒他們的人來了,發現了他,自然會送去醫院的!咱們留在這裡……用途不大……”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救他,可這裡什麼器具都沒有,連個止血的藥都沒有,怎麼救?
江君揚冷靜了下來,輕輕放下天雄,滿盈著淚水道:“天雄,姑父對不起你,你在這裡躺著,我們……我們先走了……”他知道,這一別,就是永遠。
天雄擠出這一生最後一絲笑容:“姑父,沒事……儘管走吧!”
無奈丟下天雄,江君揚和殷政堂朝江邊飛奔,他們走後沒多大一會兒,大批的人馬趕了過來,等他們發現天雄的時候,他已經沒了氣息。
天雄任省公按廳刑警總隊隊長助理,他雖然是江君揚的侄兒,但有今天這個位置,完全是靠他的努力,與江君揚沒有任何關係。
他是警校的高材生,畢業的時候,是省公按廳前刑警隊長直接點他的名,將他要了過來。加入刑警隊後,他工作認真、對案件分析準確,尤其擅長罪犯心理畫像。
公按廳刑警總隊這級部門,肩負著偵破全省大案要案的責任,也就是說,能到他們手裡的案子,全部都是驚天大案,不是一般的棘手。但天雄藉著自己的特長,屢破奇案,爲刑警總隊立下了汗馬功勞,省公按廳廳長都誇他:真是警界的奇蹟。
憑著天雄的資本,前途必將是一片光明。他雖然和江君揚在一個城市工作,但爲了避嫌,兩人交往甚少。但交往少並不表示江君揚對他就不關心,江君揚家親戚少,所以對天雄特別親切,他也爲自己有這麼一個優秀的侄兒而感到無比的驕傲。可就是這份驕傲,卻毀在了自己的手裡,江君揚懊
惱不已,一想起這事,心裡就不是味,甚至連死的心都有。
因爲天雄的出色表現,別人又不知道他和江君揚的關係,這次抓捕江君揚和殷政堂,他也參加了,這可是一次特大行動,全省皆兵,誓要把江君揚等人抓住不可。
就在朱明濤返回自己住處的時候,負責監控那裡的刑警隊發現並抓捕了他,還沒怎麼著,朱明濤就交代出了江君揚兩人的隱藏位置,刑警隊得知這一消息,立刻向上面彙報。當時天雄也在場,便一個人出來通風報信,這才釀成了悲劇。
每當江君揚想到死去的天雄,就覺得這世界真是太會繞圈了。許多年前,他救了那個師長,而那個師長是因爲失手打死了自己的親弟弟,才得了心病。而自己,和那個師長一樣,親手殺了自己的侄兒。
這世道,真會捉弄人。有時候他質問自己,當時爲什麼那麼魯莽?爲什麼不看清楚再踹天雄一腳?那牆上爲什麼會有一顆鋼釘?誰TM閒的蛋疼,把那顆鋼釘釘在了那裡?但這有什麼用呢?所有的罪惡的源泉,都源於自己。
或許,這就是命吧?但如果這是命,他希望死的是自己,他對不起天雄,這必將是他一輩子的痛,這也是他後來在安寧寺出家的主要原因,他想救贖,卻終究沒能救過天雄。
聽到這裡,陳文達唏噓不已,沒想到自己的父親曾經竟然也是一位風雲人物。他禁不住問道:“老孃,二豐……是不是就是天雄的孩子?”
楊一花點頭道:“對!他父親叫楊天雄,是你表姐蘇荷的老公,你的表姐夫。天雄出事那會兒,你表姐剛剛懷孕,都還沒來得及告訴天雄,天雄就這麼走了……所以,文達,我們一家子愧對二豐,你一定要好好照顧二豐。”
“老孃,我知道。”
“天雄走了後,蘇荷一個人生活,她有孕在身,我又不能去照顧她,可能是因爲長期營養不良,在臨盆的時候,你表姐她……她難產……只保住了二豐,她……她隨著天雄去了……好好的一家子,就這樣被江君揚那個王八蛋給徹底毀了……”楊一花盈著淚,頓了頓,說:“你表姐也沒什麼親人,她這麼一走,二豐就成了孤兒,我就找人把二豐抱了過來,帶著你們,隱居到了小山村。唉!真是造孽啊!”
兩人都沉默了起來,過了許久,陳文達安慰道:“老孃,別那麼傷心,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也無法挽回……”
楊一花擦了擦眼淚:“只是一想到天雄他們一家,我就……忍不住……後來江君揚也很自責,逃出來後聽到天雄死去的消息,好幾天都不吃不喝的,後來準備跳崖自殺,我把他給勸了回來……天雄都已經死了,江君揚要是死了能把他換回來,就讓他去死,可是他死了也於事無補……”楊一花在陳文達面前直接稱呼江君揚,這些年,她對江君揚也是滿腹抱怨,雖然心裡原諒了他,但嘴上卻軟不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