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正是桃李競艷,草長鶯飛,姹紫嫣紅開遍的時節(jié)。
“陽光如雪,春色如魅。如此美景良辰,若不出去走走,豈不誤了這大好春色?”綠城工作室里,一襲煙青休閑裝的方煙雨半瞇著眼,愜意地伸個懶腰,轉(zhuǎn)向正在電腦前運指如飛的江若蘭:“我說蘭蘭,你別整天忙著寫你的小說行不行?要知道,人生苦短,及時行樂須盡歡呀!明天周末,要不,咱們?nèi)ヅ郎剑俊?
“沒問題!”江若蘭頭也不抬,思緒依然停留在正在構(gòu)思的故事情節(jié)中:“但,必須得等我完成這一節(jié)。”
方煙雨起身走到江若蘭身后,半是心疼半是嘆息:“蘭蘭,近來你為這部長篇耗了太多心血。人的精力終究是有限的,我看你,還是先歇歇吧。別把自己給累壞了。”話音剛落,又想起什么似地將手搭在她肩上,老神道道地說:“對了,我很想知道那位女主人公最后的命運和結(jié)局,能不能提前告訴我?”
江若蘭聞言一怔。十指緊扣,微微頓住,略顯苦惱:“我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很多時候并不能左右劇情的發(fā)展,也不能完全掌控文中主人公的命運。這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早有索引。而我,只不過是把這些線索串聯(lián)在一起而已。”
方煙雨搖頭大叫:“好了好了,我的大作家,你的話太過深奧。你還是接著寫吧。我這顆心呀,就讓你一直吊著唄。明天的事,我來安排。”
江若蘭展顏一笑,微微頷首,爾后又陷入深思。
歷史題材的小說,她還是第一次嘗試。而這一開頭,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這方面竟有著驚人的天賦。只需屏息凝神,幾千年歷史發(fā)展的長河便蜿蜒而來,跌宕起伏。而她,仿佛這滾滾河流中一粒砂子,隨手一握,就是一段動人傳說。
列朝列代,唐宋時期應(yīng)該算得上最為富足最為鼎盛的了,所以,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盛唐作為小說背景,讓男女主人公在霓裳艷影的富貴錦繡和繾綣溫柔里,演繹出一場場蕩氣回腸的古今傳奇。也許,下意識里,她已經(jīng)把自己夢回唐朝的意愿,加在了男女主人公的身上。
“如若世上真有輪回,我愿去綺麗奢華的大唐盛世,瀟灑走一回。”江若蘭將頭靠在椅背上,看著電腦屏幕上那一行行優(yōu)柔舒緩的華文行楷,粲然一笑。而“回夢唐朝”那幾個大字,宛若一徑綢麗的花枝,閃著幽藍(lán)神秘的光澤。
深圳。蓮花山。
融融春風(fēng),芳草如茵,碧空如洗,麗日天清。身處繁華鬧熱的大都市,每天都生活在匆忙緊張的快節(jié)奏中,來去如風(fēng),確實會讓人心神俱疲。所以,這會兒蓮花山上,前來賞春踏青的人早已絡(luò)繹不絕。
蜿蜒盤旋的山路上,背著碩大背包的方煙雨跟徒步而行嬌小玲瓏的江若蘭形成鮮明對比。“蘭蘭,你走慢點行不行?”才爬了一小段,方煙雨已經(jīng)開始喘息。
江若蘭莞爾,故意調(diào)侃:“誰叫你帶那么多東西?看我,無事一身輕,豈不正好?”
“你還說!就因為你什么都不帶,只知道做甩手掌柜,所以,我才多操了你那份心。我這不是怕你渴了、餓了,又怕你興致一來,要寫上一段么?你說,我整天像個管家婆一樣的我容易么我?”方煙雨嘟嘟囔囔,干脆坐在石凳上不走了。
江若蘭接過背包,忍住笑意:“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不過,提議來爬山的是你,可不許半途而廢!”
方煙雨抹了一把汗,順手搶過背包:“算了,還是我來背吧。就你這體形,我擔(dān)心這包會把你壓趴下!”話音剛落,人已竄上四五個臺階,留下隨心的朗笑陣陣。江若蘭看著她略顯富態(tài)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
蓮花山并不高。走走停停,通常一個小時也就到頂了。沿途林木深幽,一年四季花香襲人,是休閑登山的絕好去處。隔上一兩個月,兩人就會來一次,所以對這里的地形相當(dāng)熟悉。而山頂?shù)纳徎ㄅ_更是奇秀雋永,別致新穎。往白蓮盛開的臺上一坐,天逸云淡,塵世的喧囂和俗雜瞬間遠(yuǎn)去。只覺神清氣爽,心若明鏡。
不知怎么,想起蓮花臺,江若蘭心中便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也許,是來之前方煙雨曾經(jīng)說過的一段話:“蘭蘭,我剛查過黃歷。書上說,今天出行,必有奇遇。我算來算去,只怕是你今天有一場桃花運呢!”
桃花運?江若蘭啞然失笑。恍惚之間,一朵碩大的白蓮層層疊疊便開在了眼前。舉目四顧,群峰環(huán)繞,翡綠蒼翠,天,藍(lán)得沒有一絲云影。山風(fēng)徐來,空幽深寂。許是她們走得太快,除了她們兩個,整個山頂竟空無一人。
方煙雨卸下背包,歪在蓮花臺下,大汗漓漓地說:“佛祖,我愿做你腳下的一粒塵埃,淡看世間浮華和蒼生百態(tài)。”
江若蘭莞爾一笑,也不理她,赤足踏上蓮花做成的旋梯,一步一步,緩緩攀上蓮臺,安靜而虔誠地坐下。遠(yuǎn)處,是繁華鬧熱的城市,天邊,是暖得能將人融化的春陽昱昱。蓮花腳下,是情深義厚的知交姐妹。人生一世,不外乎這些吧。不知道風(fēng)起云涌的唐時,會不會有這樣的場景?
陽光突然變得強(qiáng)烈,仿佛在極力向下壓來。爾后越來越低,越來越低,像一團(tuán)耀目的白光,將若蘭兜頭罩住。熠熠的灼熱滾滾襲來,迫得她頭暈?zāi)垦#贿^氣來。鋪天蓋地的白光像一個巨大的漩渦,卷裹著她不盈一握的嬌軀旋轉(zhuǎn)起來。來不及呼喊,倏然之間,那光圈便開始收緊,然后越轉(zhuǎn)越快,越轉(zhuǎn)越快,一陣風(fēng)過,白光頓失。一同消失的,還有低眉斂目的江若蘭。
“哎呀,累死我了。蘭蘭,你倒是快來扶我一把呀!”方煙雨嚷嚷著站起來。
沒有人回應(yīng)。只有那對純白的旅游鞋,悄無聲息匍匐在蓮臺邊。方煙雨脫下鞋子,步履艱難地攀上旋梯,往蓮臺走去。熟悉的碩大的雪白的蓮臺上,澄澈干凈,卻空無一人。
“蘭蘭,蘭蘭……”方煙雨喊了兩聲,突然覺得不對。明明是自己親眼看著她走上來的,而且她的鞋子明明還在下邊。旋梯上沒有人,蓮臺上沒有人,那么,方才先自己一步上來的江若蘭,究竟去了哪里?這絕對不是玩笑!
“蘭蘭!”方煙雨撲到蓮花臺下的圍欄邊,發(fā)了瘋似地對著疊翠深碧的群山狂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