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看方才那位簫大人提起莫離城時,似乎有些顧慮,不知道何故?”江若蘭夾了一塊松花糯米軟糕,放進江廣寧碗里,不經意地問。
“莫離城,在營州的最北邊。那里民族雜居,情況復雜,一直以來,都是朝廷的邊關之患。好在,皇上圣明,已經賜封胡氏安祿山為平盧節度使,統領營州一帶,情況有所好轉。即便如此,莫離城內還是不太平靜。有人說,那里既是江湖武林人士的聚集地,而且又常有妖魅鬼怪出沒,所以人們大都談虎色變,不愿與莫離城扯上半點關系。就算老爹我明知道那里生意非常好做,也不敢染指毫分。”江廣寧一口氣說完,突然看了一眼江若蘭,像是告誡一般:“蘭兒,關于那個地方,爹看你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知道了,爹。”江若蘭乖巧地點頭。心里卻在盤算著關于小黑狐和紅衣女子的事情。如果小黑狐真的來自莫離城,那是不是說,昨晚突襲自己的那個詭異的紅衣女子就極有可能是個異類?還有,她說的蛇靈血玉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自己跟那個血玉閣還有什么聯系?這樣說來,伯父江鳳鳴又為什么非要把那玉墜送給自己?
想到這里,江若蘭就頭大如斗,一團亂麻似地怎么也理不清。才吃了兩口,蘇暮雪就像只水綠的粉荷一樣飄了進來,人未到,聲先至:“若蘭姐姐,若蘭姐姐,我娘差人來接我,馬車就在外邊,你跟我一起去。”
“呃。”江若蘭放下碗,搖頭輕笑:“姐姐還有事,雪兒自己回去好吧?”“不嘛不嘛,雪兒要跟姐姐一起去。對了,我娘還說,家里來了個玲瓏坊的貴客,叫我們一起去見識見識。”
“去吧,蘭兒。”江廣寧笑著擺擺手。看樣子,他是最了解蘇暮雪的,知道她不達目的絕不罷休。蘇暮雪一見,立刻歡天喜地去拉江若蘭:“姑父都答應了,姐姐,你就去吧。”江若蘭含笑起身:“爹,那你跟娘說一聲,我和雪兒先走了。”
倆人剛到門口,云衣翠袖靜婉美麗的蘇以慧便迎了上來:“蘭兒,你們姐妹倆這是要去哪兒?早膳也不吃完就走?”
“姑母,我娘叫我帶若蘭姐姐一起去見玲瓏坊的貴客呢。”蘇暮雪歪著小腦袋,急切地說,仿佛怕蘇以慧反悔似地抬出了她母親。
蘇以慧莞爾一笑:“我道是誰呢?原來是玲瓏坊的姐妹來了。好多年沒見面了,怪想的。也罷,姑母收拾一下,這就跟你們一同前去。”
“呀,那可太好了。姑母,若蘭姐姐,咱們走!”蘇暮雪一只手親親熱熱地挽住蘇以慧,另一只手挽住江若蘭,回頭對著江廣寧做個鬼臉:“姑父,雪兒拐跑了你的兩位大美女,心疼了吧?”
“哈哈。”江廣寧失聲大笑:“你這丫頭!”爾后面色一寒,故意板起臉孔:“如果她們有個什么閃失,姑父可要拿你是問!”“知道了知道了。”風中傳來一陣銀鈴般的輕笑。那笑聲,傳出很遠很遠。讓江若蘭心里掠過一絲絲感動和溫暖。
洛陽府尹蘇無為的府邸就在府衙旁邊。畢竟是朝廷的正三品大員,住的當然是雕梁畫棟、庭院深深的官家大宅。一對吊睛環額威風八面的石獅在門口坐鎮,再加上兩對英氣勃勃手持佩刀的侍衛,這樣的陣容,比起江家,不知道又豪華氣派了多少倍。如果這蘇無為不是江若蘭的親外公,只怕她就會在心里暗罵人家腐敗了。
江若蘭一行剛走上白玉條石的臺階,那幾名帶刀侍衛便彎腰行禮,神態恭謹,像說繞口令一樣:“卑職見過以慧大小姐,暮雪小姐,若蘭小姐。”
江若蘭倒抽一口冷氣,天!如果今兒來的不止她們三人,是不是他們還得按照輩分依次問候下去?看來,這舊時的繁文縟節,還真夠折磨人的。設或這些人記性不好,沒準就會得罪了那些七大姑八大姨。
“大小姐,您回來了。”蘇府老管家恭恭敬敬地對著蘇以慧深施一禮:“蘇大人去府衙辦公未回,伯牙少爺跟少夫人正在前廳會客。大小姐,您這邊請。”老管家說完,轉頭面向江若蘭,由衷地贊道:“幾日不見,若蘭小姐愈發清雅飄逸,秀美動人了。”
蘇暮雪小嘴一撅,不樂意了:“葉管家,您老人家眼里難道就只有我姑母跟若蘭姐姐,完全無視我這個小主人了么?”
“哪能呢?”葉管家嘿嘿一笑:“暮雪小姐麗質天生,冰雪聰明。在老管家眼里,就是仙女一般的人兒了。小姐,快進去吧。少夫人都等急了。”說完,調轉頭大步就往前走,好像被誰踩了尾巴一樣。江若蘭心里暗笑,這葉管家平時一定對這位活潑嬌蠻的小主人又喜歡又頭疼,才會這樣喜憂參半。
長長的回廊幽深而輾轉,兩邊開滿了馥郁香醇的薔紅薇白,一樹一樹的桃花與杏花,云蒸霞蔚,交相輝映。長風一吹,便揉落一陣陣花瓣雪。諾大的庭院,滿目流光,香飄滿襟。朱漆的廊檐,雕花的門楣,精致典雅的陳設,古韻古色,如同一卷沉香的畫冊。
“爹,娘,我回來了。”蘇暮雪像只水綠的蝴蝶,一路翩躚,一路歡呼。蘇以慧跟江若蘭看著她快樂無憂的背影,笑而不語。轉過回廊,便是一排恢弘敞亮的正屋,木質的紋理,在陽光下隱射著與眾不同的安靜和高貴。
“大小姐,您請。”葉管家搶先一步上了臺階,站在門口,右手對著蘇以慧做個牽引的手勢,微微曲背,滿面謙卑。蘇以慧含笑點頭:“有勞葉管家了,您老去忙吧。”說話間,蘇暮雪早已一頭扎進了屋里。葉管家笑著搖頭,滿臉都是慈愛和寵溺。
不過片刻,一位杏黃薄衫,內著一條蛋青滾邊芙蓉掐花儒裙的女子便迎了出來。端的是身材修長,眉目婉麗,玉面紅唇,高高綰起的秀發上斜著一只流光溢彩的鳳釵,幾朵素淡的珠花在如云的綠鬢間點綴得恰如其分。最為惹眼的是她唇邊的梨渦里盛滿淺笑,人未語,已先醉。
“以慧姐,方才我還跟伯牙商量著要派人到江宅去接你。沒想到,雪兒這丫頭竟將你誆了來,反倒是遂了我的意,真是太好了!”那長相婉麗柔美的女子蓮步輕移,上前緊緊挽住蘇以慧,樣子極為熱情和親昵。
蘇以慧抿嘴一笑:“是我自己要來的。有些日子沒見父親了,過來探訪問候一聲,也是應該的。更何況,雪兒這丫頭說玲瓏來了,那我就非來不可了。”
“嗯。來的正是玲瓏姐姐。”女子瞇眼笑了:“我琢磨著雪兒這孩子一天天大了,性子又極為頑劣,便想讓她多學些女紅琴曲之類的。而若蘭跟雪兒年齡相仿,讓她們一同去學,不僅倆人有個伴,而且還可以增長她們的感情和見識,所以就自作主張去請了玲瓏姐姐來。這不,玲瓏姐此刻就在屋子里呢。你們也有幾年沒見了吧?快進去敘敘舊呀。”
口里說著,又伸手拉過江若蘭,秀麗的丹鳳眼彎成月牙兒一般:“呀,這身月白的衣裙跟蘭兒真是絕配!分外飄逸出塵。以慧姐,我怎么覺著咱們蘭兒變得更清雅更水靈,嬌麗婉娜之間又多了一絲無法言說的書卷氣?”
蘇以慧心里美滋滋地,直笑得合不攏嘴:“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啊?韻兒,就你嘴甜,會夸人。蘭兒,還不快來拜見你舅母?”江若蘭很少被人這樣直接夸贊過,不由得俏臉一紅,趕緊淺笑盈盈地上前施了一禮:“若蘭見過舅母,并祝舅母春安。”
“好孩子,無須多禮。”戴韻兒咯咯笑了,聲音脆若風鈴:“以慧姐,蘭兒,咱們進去吧。玲瓏姐姐姐該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