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少年又看了中年男子一眼,見后者并無異議,這才開口:“小可邱子墨,不過是一介飄萍,讓幾位見笑了?!?
“原來是邱公子。”蘇以慧才剛莞爾,突然想起了什么,笑容驀地就僵在了臉上:“你姓秋?那秋無塵是你什么人?”
邱子墨搖搖頭,訝然道:“秋無塵?小可印象中并不識得此人。更何況,此邱非彼秋。不過,我身邊這位大哥倒是也叫無塵,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你們所說的那位?”爾后轉頭看向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無塵大哥,莫非,你與他們是舊識?”
中年男子神色一頓,旋即笑了:“公子開什么玩笑?這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更何況,你知道我并不姓秋。”
一襲藍衫的邱子墨對著蘇以慧點點頭,誠懇地說:“江夫人,我這位大哥姓洛,叫洛無塵。看來,與那位秋無塵并無糾葛。”
“洛無塵?”江廣寧眉頭一皺,看了中年男子一眼,總覺得有些不對。但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對,他又說不上來。畢竟,眼前這男子雖說也叫無塵,但樣貌氣質與當年的秋無塵相差實在太大?!斑@姓,也太怪了點?!苯瓘V寧暗道。蘇以慧一開口,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心里難免還是有點失望。
“邱公子,聽你口音,好像不是中原人?”這次說話的是蘇伯牙。也許,是他的職業天性,又或者,是這位年輕人極好的身手引起了他的興趣。
邱子墨眸中精光一閃即逝,淡淡地說:“不錯,小可來自遼西一帶。這次入京,是有要事辦理。不曾想京城未到,竟在此地結下了梁子。”
“邱公子,不知方才究竟所為何事?”江若蘭實在是太好奇了。這邱子墨看上去并不像是個愛惹事的主,緣何那灰衣人會對他糾纏不休?
邱子墨垂下眼瞼,語速平緩:“起因很簡單。其實若不是他們太過霸道和強勢,讓位給他,也無不可。只是沒想到眾目睽睽之下他們會突下殺手,這就不是我所能接受的了?!毕胂胗终f:“但愿方才沒有影響到你們?!?
江廣寧南來北往這么多年,這種事見得多了,自然沒往心里去。倒是蘇伯牙總覺得這倆人來路不明,有些古怪。礙于是自己外孫女的救命恩人,許多話,也就不方便相問了。只是微微皺眉:“雖不知道那幾個人究竟是誰,但可以肯定,他們之所以如此囂張,必定背景很深。他們吃了虧,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姐夫,你立刻派人去打聽一下,應早作防備。”
邱子墨肅然道:“一時意氣,果然給你們添麻煩了。我跟無塵大哥這就離開,絕不會讓你們為難?!?
“你這是什么話?”江廣寧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事情出在我望江樓,我江某又豈是怕事之人?更何況,你們還救了我家蘭兒?我就更不能置身事外了。你們放心,這洛陽城,我江廣寧勉強還能說上幾句話,不至于讓自己陷入被動和難堪的境地。倒是你們倆個,一路之上,須小心提防?!?
洛無塵淡然一笑:“出來行走,免不了是非爭端,也免不了身處險境,不過,就他們那樣的,再來是十個二十個,我洛無塵都不會放在眼里。”
“即便如此,小心些,總是沒錯。”江若蘭插了一句:“況且,一旦跟官府扯上關系,事情便沒那么容易解決了?!弊怨乓詠恚癫慌c官斗,就是這個道理??v觀上下五千年,從沒見哪個宗派或是個人勢力能與政府相抗衡。
邱子墨看她一眼,竟似露出淡淡的笑意:“多謝若蘭小姐。秋某自會小心。”說完起身一揖:“各位慢用,無塵大哥和我還有點事情要辦,告辭?!?
江若蘭怔住。剛剛才問清楚他的姓名,沒料想這么快就要走了,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什么桃花運,什么緣分,簡直一派胡言。如果是在現代,還有可能問他要個電話號碼什么的,可這會兒,哪有那么發達的高科技產品?想到這里,頓生一種無力感和惆悵感,不由自主就低下頭去。
“秋某告辭,后會有期?!痹捯袈湎?,倆道人影便飄然而去。諾大的雅室頓時安靜下來,幾乎讓江若蘭有一種錯覺,仿佛這倆人從來都不曾出現過。
“姐夫。”蘇伯牙若有所思地看向江廣寧:“有沒有覺得這倆人有些奇怪?”“怎么講?”江廣寧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蘇伯牙搖搖頭:“具體是什么,我也說不上來。算了,咱們還是喝酒,吃飯,就當是為蘭兒雪兒踐行?!?
雖說江若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這一頓下酒足飯飽下來,也已過了晌午,望江樓里的食客們陸續離去,里里外外頓時空曠安靜許多。管家才將茶奉上,一個青衣打扮的伙計便匆匆而入。管家一見,趕緊招呼:“這么快回來了?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那伙計看看江廣寧,言語之間頗為恭謹:“查到了,老板?!?
“究竟是誰?這么狂妄自負?”江廣寧立即接口。
“此人是才剛任命的新都尉。官階不高,但是……”伙計吞了吞口水,盡量斟酌著字句:“是壽王殿下的內親。據說叫楊國忠。他們就住在前面的聚寶閣。聽說,是來幫壽王置辦禮品的。”
“哼?!苯瓘V寧冷冷一笑:“我說一個小小的新都尉哪里就敢這么猖狂?原來背后有皇室宗親這棵大樹。只不過,這壽王殿下似乎非常低調,眾皇子中,就數他最規矩老實了,從來沒有聽說過他有什么出格的行為。怎么會有個如此膽大妄為的內親?”
蘇伯牙搖搖頭:“姐夫,這官場上的事情,你不懂。這壽王殿下得不得寵是一回事,但對于一般人來說,他畢竟是殿下,是堂堂十八皇子,這天底下誰敢不買他的帳?所以這個頭銜只要被人拿來用,那還是很有震懾力的。”
“這么說來,今天的事,豈不是無形中就給自己埋下了禍根?”江廣寧神色一凜。蘇無為是三品大員,蘇伯牙是從四品,官階再大,能大得過皇室子弟?得罪了楊國忠,也就是變相得罪了壽王,若真要追究起來,也夠他們喝一壺的。他是個生意人,腦子活泛,一下子就想到了其間的厲害關系。
“那倒也不至于?!碧K伯牙皺著眉,似乎有些頭疼:“楊國忠雖然勢利狂妄,但他畢竟是個聰明人,犯不著為了這點事情就來招惹到我們。倒是那位秋公子搏了他的面子,又傷了他的人,肯定不會輕易就放過他們?!?
楊國忠!那灰衣人居然是楊國忠!天,一來怎么就碰上這么個主?還跟他有了不大不小的糾葛?這可是玄宗晚期風云一時權傾一時的大人物啊,安史之亂就是他一力促成的。得罪了他,弄不好,那可是要掉腦袋的。自己不會這么倒霉吧?江若蘭暗暗心驚,又不能說破。畢竟,這還是天寶元年,他妹妹入宮冊封貴妃的事還在兩年之后。即便說出去,只怕也沒有人會相信玄宗那老兒會做出此等荒唐無稽貽笑大方的事情。
唉。江若蘭以手撫額,長嘆一聲??磥磉@趟千年之前的旅行,時時處處都充滿著危機和陷阱。如果可以找到回去的辦法,說什么她都不想在這里再待片刻。此刻,她是多么想念自己的綠城工作室,又是多么想念自己的爸爸媽媽以及身在大山深處的祖母,還有---方煙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