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楊晨隨手一拋的邱子墨無力改變什么,如同一片破敗的飛絮,與洛無塵的旋風雷遭遇在一起。滋滋的電流,像一條條細小的銀蛇竄進他體內,爆出一串嗤嗤的聲音,仿佛能聞見自己皮肉被燒焦的滋味。
“這就要死了么?”邱子墨慘然一笑。人家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可他邱子墨剛剛才從死亡線上掙扎過來啊,怎么轉頭又掉進死亡的陷阱了?這該說他命好還是命不好呢?說實話,他有些不甘。打小是孤兒的他被安祿山收養后,一直勤勤勵勵地做人做事,生恐有個什么差池惹養父母不滿。好在安祿山夫婦對他也算是極盡溫暖,疼愛有加,不僅給了他一個完整的家,給了他一個不錯的家世和身份,還請人專門教他禮儀詩書,修習武藝。聰明伶俐的邱子墨的確很爭氣,熟讀詩書的他不僅贏得了教習先生的贊譽,而且贏得了闔府上下的尊重和肯定。也許是他天賦異稟,在修習的路上,更是走得順風順水。小小年紀的他,從5歲開始練氣修身到十歲的筑基成功,所經歷的時間比普通人至少縮短了三倍。如今的他,已經達到了靈寂合一的后期,突破元嬰只是契機問題。放眼當今的年青一輩,也算是翹楚。這也是安祿山之所以特別看重他疼愛他的原因。要知道,這天才兒童,可是他安祿山一手栽培起來的養子,以后的功成名就,還不是指日可待?
這一次,安祿山被御封為平盧節度使,為了給當今圣上一個既精明又絕對忠心的印象,也為了下狠心整飭一下邊關撈點政績,才向圣上進言需要招兵買馬,得到御準后的安祿山一封書信將自己最得意的養子邱子墨召到了京城,協助他料理日常軍機事務,全面負責征兵工作。邱子墨因著洛無塵,結識了淡然隱世的江鳳鳴后,一直念念不忘,所以尋了個空子前來拜訪江鳳鳴。孰知半道上匆匆救下了江若蘭,無意間又得罪了楊國忠,更因為云魂丹而卷入了一場天大的是非和陰謀中,好不容易被江鳳鳴從九死一生中救治回來,偏偏就與楊國忠遭遇在一起。若是以前,或許還可以拼死一戰,但現在的他,可不是只有被人壓著打的份么?這窩火的感覺,讓他煩躁不已。但,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以他現在的普通身手,在楊晨這樣的高手面前,豈不是連螻蟻都不如么?
劇烈的痛楚,讓邱子墨幾欲昏厥過去。即便如此,他仍然壓根緊咬,一聲不吭。不就是個死么?伸頭一刀,縮頭還是一刀,何必庸人自擾?感受著身體傳來的莫大的痛苦,邱子墨冷汗如雨。這一瞬,他想到了因自己而無辜被牽連進來的洛無塵,想到了待自己視如己出的安祿山,想到了大漠飛沙縱橫馳騁時的瀟灑與愜意,想到了不過數面卻讓他夢縈魂牽的江若蘭……許許多多美好的回憶和畫面,走馬燈一樣在他腦海里浮現,只不過,在那一聲聲得意而張狂的笑聲中,變得逐漸模糊起來。父王,恕孩兒不孝……若蘭,如果有來生……
邱子墨拼卻最后的力氣,向著洛無塵慘然一笑:“大哥……快走!保重!”
唰,洛無塵眼淚當場就下來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有什么比無心卻親手殺了自己的兄弟更痛苦的事情?有什么比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弟慘死在自己手里更讓人撕心裂肺?洛無塵飛身縱起,靈力陡灌,雙手一推,拼力想卸去旋風雷的威力。就聽滋滋滋,旋風雷里狂躁的元力如同無數密集的箭矢,對著洛無塵倒射而去。這反射回去的力道何止千鈞?撲哧撲哧,悉數打在了洛無塵身上,那藏藍色的長衫瞬間被割得支離破碎的同時,也將洛無塵割成了血人。
咳,洛無塵噴出一大口鮮血,顫抖如風中的落絮,一雙虎目卻緊盯著從旋風雷中顯出身形的邱子墨。邱子墨面色如雪地倒了下去,眼中,卻是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怒意。洛無塵努力咽下喉頭的腥甜,苦笑搖頭:“世子,無塵無能啊。”
邱子墨虛弱地笑笑,眼中的怒意突然就消散得一干二凈。他很清楚,洛無塵如果能看著他身處險境而不管不顧,那他就不是洛無塵了。反之,也就不是他邱子墨同樣愿意以死相拼的洛無塵了。只不過,這一刻,倆人還真成了一對難兄難弟。
“精彩!”楊國忠好整以暇的冷笑傳來:“你們還真是虛偽啊!表演結束沒有?”
洛無塵同樣報以冷笑:“可惜這世上有些人,連表演的機會都沒有!”
楊國忠踱到洛無塵跟前,仿佛看死人一樣看著他,嘖嘖嘆道:“本官不喜歡表演,也不屑于表演。原本簡單的事情,才不會像你們搞得這么復雜。對于你們這些滿嘴仁義的家伙,本官一點耐性都沒有!如果不是這小子對本官有那么一點用,殺你們,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楊國忠,你如此藐視王法,草菅人命,肆意妄為,欺壓百姓,就不怕報應么?”邱子墨指著楊國忠,漆黑的眸中掩飾不住的暴怒。
“哈哈哈。”楊國忠仰頭大笑,仿佛聽到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笑得前俯后仰:“報應?我堂堂皇親國戚,身份地位尊崇無比,還會怕這些個虛無縹緲的說法?反倒是你們當日的囂張跋扈,在這一刻得到了驗證!報應,從來只針對那些命不好的人。所以嘛,本官就不用你們操心了,還是想想你們自己怎么脫身吧。!
邱子墨虛弱憋屈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實際上,他也不想跟這樣的人說話。望江樓里,原本就是楊國忠自己倚強凌弱,仗勢欺人,一上來就拔刀相對。如果不是他跟洛無塵湊巧是個練家子,只怕倆人當日會死無葬身之地。就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居然被他懷恨在心,不惜動用一個元嬰巔峰的高手來對付他們,不得不說,這楊國忠還真不是一般的小心眼和厚臉皮。
“大人。”一直沉默不語的楊晨突然開口:“老夫察覺到一股極為強橫的氣息朝這邊來了,實力只怕還在老夫之上。”
楊國忠不是傻瓜,楊晨語氣里分明有著深深的忌憚。能讓楊晨都忌憚的人,又豈是他楊國忠惹得起的?只不過……他冷眼瞥了瞥素墨居,想到方才里面那個出言不遜的老頭,嘴角劃過一絲陰狠和殘忍。濃眉一擰,大手一揮,一道磅礴的元力脫手而出,轟一聲,狠狠砸在素墨居上空。下一刻,這位不可一世的楊大國舅驀地瞪大了眼睛,訝然道:“禁,禁制!這,怎么可能?!”
意料之中的坍塌沒有出現,素墨居依然靜靜地立在那里,如同一道不屈的脊梁,傲然錚錚,無息無聲。只不過,那落在上面的磅礴元力,被一層看不見的光圈嗡地一聲悉數彈回,甚至有一些被反彈到楊國忠身上,撞得他倒飛而去,臉上是一副見了鬼的神情。
邱子墨與洛無塵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笑意和欣慰。想毀掉江鳳鳴老師布下的禁制,無異于天方夜譚。這小小的素墨居,看似簡單隨意,但若想打它的主意,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雖然他們不知道江鳳鳴究竟到了何種程度,但絕不是一個楊國忠所能抗衡的。
饒是沉定如此的楊晨,見狀神色突然大變,枯瘦的臉上滿是震驚和慌亂:“這是分神期才能布下的禁制!咱們遇上真正的怪物了,快走!”話音剛落,一手一個,抓著邱子墨跟洛無塵騰空而去,連頭都不敢再回。見他這樣,楊國忠哪里還敢分神,狼狽不堪地跟在后面不要命地跑起來,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一邊跑一邊暗自慶幸:還好楊晨沒有忘記抓人的目的。哼哼,祿山老兒,你兒子在我手上,看你還跟本大爺爭這個節度使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