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半天,等再回神之時,面前的人卻已離開,徒留她在原地急的直跺腳。
要說這人什么都好,獨獨這冷淡的性子真的讓人捉摸不透,送人東西連知會一聲都不曾,若不是她厚著臉皮試探一番,還真不知道那東西是送給她的。
撩人于無形,連個暖心的話都不會說,也不知他從前是經歷了什么,竟變得如此無趣。
思來想去一通,凌蘿驚訝的發現,原先那人身上被她視為“冷酷帥氣”的性格竟讓她越發的覺得挑剔起來。
這心情焦灼的同時,天氣也愈發的熱了起來,這日,她行至芷陽宮外,想著前幾日的事,忍不住便進去了。
先前一向冷清的芷陽宮今日卻添了許多生氣,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宮人倒是比從前多了幾倍不止。
她走到畫兮寢殿前,見著外面守著兩個侍女,不禁問道:“畫兮夫人身子如何了?”
“夫人身子好了些許,只是需要靜養。”那回答她的侍女生得嚴厲,板著一張臉說道。
上次之事蹊蹺的很,她本也不想再踏入這地方,只是心中多少對上次那事有些疑惑,眼下人都到了,卻有些躊躇,只說了一聲讓畫兮夫人保重身體便要折返回去,腳步才跨出去,卻聽后面吱吖一聲,原是畫兮寢殿的門被打開,不一會便有個宮婢氣喘吁吁跑來,“季良人請留步!”
凌蘿疑惑轉身,那人已跑至跟前,“季良人,夫人讓您進去。”
“她要見我?”凌蘿有幾分不解。
說實話,對于上次之事,她總是覺得畫兮有幾分故意的意思,眼下她都大方的請她進去,她不妨也進去同她問個明白。
她進了殿內,入目便是一覽無遺的貴氣裝置,從地上擺放的銅燈到桌案,酒盞,無疑不透著豪華之氣,和之前所見的清冷模樣大相徑庭。
她順著內室走去,聽著里面傳來幾聲咳嗽,等繞過了那方屏障,這才看到畫兮半靠在塌上,頭發凌亂,臉色僵白,仿佛是在人間苦苦彌留的病人。
凌蘿有些訝異,原本想問的話卻怎么也問不出口。
她沉默半晌,才開口道:“夫人身子可有好轉?”
許久的安靜后,畫兮突然揚起嘴角,視線定定的看著她,雖是在笑,卻有著說不出的詭異之態。
她干咳了一聲,“夫人若是不適,那我便不打擾了。”
“既然來了,何必急著離開?”
畫兮終于開口,將一旁侍候的宮人遣退出去,這才伸手拍了拍床榻,示意她過去坐下。
凌蘿猶豫著靠過去,那人卻突然笑了一聲,道:“真沒想到你還愿意過來看我。”
那張臉,原本應該純白無瑕,卻偏偏多了太多的執拗之氣,這人,美則美矣,卻美的讓人不看靠近。
“夫人那日替我說話,我心中感激,自然要關心一下夫人身體。”
那日若不是她幫著說話,華陽太后或許還會懲戒她,說不定此刻她還在被關禁閉。
“感激什么,我那般做,可不是讓你感激我。”
畫兮輕咳了一聲,笑道:“我以前只道你蠢,如今看來,你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凌蘿心頭咯噔一聲,還未來得及反應沒便聽她道:“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的很,那日邀你飲酒,本就想好了后果。”
“你……你是故意的?”她咬牙說道。
原本她沒想到這個人會那般瘋,如今看來,她果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夫人拿自己身體開玩笑,難道就是為了戲耍我?”
畫兮此刻有氣無力,卻依舊還要占些嘴皮子上的便宜,她好似極喜歡用言語來激怒她,卻不知那般做讓她哪里得了快感。
“我也不是戲耍你,只是讓你認清現實。”畫兮道:“你想要大王的真心,卻不知他的真心早就沒了,那日他因為我傷了你,并非是在乎我,假若明日他因為你傷了別人,也并非是在乎你,對他而言,只要是這后宮的人,不過都是一具會行走的軀殼罷了。你若只想在這宮中謀個安生之地,我倒也不怪你,你若要想做他心上那人,倒不如早早放下這心思。”
她這番話說完,凌蘿只覺得腦袋里嗡嗡作響,畫兮說話從來都是冷嘲熱諷,這般冷靜的態度倒真是頭一次,只是她那番話,凌蘿本不相信,可她那話中透露出來的感嘆之意,卻也不是平白無故做出來給她看的。
“我從未想過要……”她深吸了一口氣,道:“只是大王待你終是不同,你又為何要否定大王的心意?”
“心意?他一個連心都沒有的人又何來的心意?”
凌蘿看她笑的詭異,終是怕了她這癲狂的性子,匆匆的便告辭離去,卻沒急著回蘿清宮,而是繞到了一處小徑,想著畫兮的樣子,她心中有種莫名的難受,似是從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一個人獨獨在石頭上坐了許久,忽有一陣熟悉的聲音傳入耳朵:“大公子,這禮學還未講解完,你這是要上哪里去?”
她回神,轉頭瞧見不遠處印入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卻是那王太傅追逐著扶蘇正往這邊靠近。
扶蘇調皮的跑在前面,道:“太傅,我今日可能是沒空閑了,我要去看母親!”
那小家伙穿著小小的青白袍,年紀不大,跑起來倒是快得很,那王太傅跟在后面追著,生怕他出了岔子。
凌蘿正起身,那邊兩人已經看到了她,扶蘇忙喚道:“喂,你等等!”
凌蘿駐步,等他過來了才笑著轉頭:“大公子有事?”
那王太傅第一次見她便有些看她不順眼,如今在此遇到,也是冤家路窄。
“你……你可去看母妃了?”扶蘇想了想,忽然問道。
凌蘿點頭,想著這畫兮夫人臥病在床的事這小鬼肯定是知道,心道他估計又是要怪她,可等了許久,始終沒見那扶蘇有要找事的樣子,她還沒來得及去琢磨,那邊扶蘇又急切的問道:“母妃身子怎么樣了?”
凌蘿一愣,問道:“大公子,你還未去看過你母妃?”
扶蘇聽罷眼神一黯,大眼睛里滿是失落與憂傷:“母妃總不見我。”
明明是親生兒子,卻有著陌生人一般的待遇,有時候凌蘿總不知那畫兮究竟是如何想的。想著今日她說的那番話,似是對嬴政極為不滿,難不成她這般冷落扶蘇,是在報復他?
她被自己這想法嚇到了。
“你還沒回答我,母妃身體如何了呢?”
凌蘿對上他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心頭不禁嘆了一口氣,“好些了,你母妃如今需要安靜,等她好些了你再去看她也不遲。”
雖是這般說,可她心中還是對畫兮的做法有些不滿。
她直起身子,同他身后的王太傅對視了一眼,道:“你也別太擔憂,好好跟著王太傅讀書,你母妃知道你如此用功,必然也會十分開心,這一開心,病自然也好的快。”
“真的嗎?”扶蘇看著她,眼神里滿是希冀。
凌蘿被他看的有些心虛,這才點點頭,正要告辭,那王太傅突然開口:“大公子,您且在一旁等等微臣,臣還有幾句話要單獨和季良人說。”
“哦~”
扶蘇也沒多想,乖乖的跑到一旁去等,蹲著身子去玩路上的石子。
“大公子性子單純,卻總有些莽撞的時候,如今看他對季良人的態度,似是已經十分相信季良人。”
王太傅輕飄飄的突然來了一句,凌蘿一時不解其意,便笑道:“小孩子嘛,你對他好,他自然就會對你好。”
“季良人所言甚是。”王太傅笑道:“不日前聽大公子曾問了臣一個問題,說是季良人說的,臣思來想去始終未曾解答出來,不知季良人可否告知一二?”
就那個月亮陰晴圓缺的問題?凌蘿想起來上次那事,不禁笑道:“我道王太傅心中對女子極為不屑,原來也會同個女子請教問題?”
那人面上一熱,干咳了一聲,道:“臣不敢。”
凌蘿也不再捉弄他,瞬間氣定神閑,“我也不是說太傅的不是,不過是覺得既然大王能將大公子交給王太傅管教,自然是欣賞太傅的才華和為人。不過……太傅既然肩負著教導扶蘇的責任,自然要撇得開私人情感,這世間女子,雖有大半不懂治國策略,可也能操持的一手好家,相夫教子也是一種學問,自然不可輕視。”
這番話說完,那王太傅面上已是震驚,他沉默些許,才拱手說道:“季良人說的極是,是臣一時疏忽。”
凌蘿見他這態度,想必是被她一番話說到心坎里去了,便搖搖頭,將那月的陰晴變化詳細的講給了他聽。
正當他還沉浸在那番解讀中,凌蘿轉身欲離開,想甩個十分狂霸拽的背影給他。孰料還沒得意幾步,那人突然開口喚:“季良人留步!”
凌蘿轉身,“怎么了,太傅還有話要說?”
王太傅搖頭,道:“季良人方才說的那些,臣從未聽過,不過臣現在終于是明白了大王之所以待季良人不一樣的原因。”
他道:“今日宮中新任的長史乃季良人所薦,臣心中多少是有些不信的,不過方才聽季良人那番話,只覺季良人果真想法奇特,怕是有識人之才。”
“誒,王太傅,這話可不能亂說,我何時舉薦過什么長史?”
“不是季良人舉薦的?”王太傅一驚,道:“可是那人聲稱是您所薦。”
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什么時候認得了什么長史?凌蘿覺得有些好笑,道:“那可是誤會了,不知那人姓甚名誰?”
王太傅想了想,道:“說是姓李名斯。”
李斯?她舉薦了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