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妤望著雨簾,忽然想,爲什麼有時候生活一定要這樣狗血?
每次在人最慘的時候,一定會下雨?
想一想,她在裡也沒少用這樣的橋段,看來或許是用多了的緣故,連她自己都不能倖免。
既然沒有傘,她就只能淋雨。那個曾經說,風雨要躲在他懷裡的男人,此刻已經不願意見她了。到底什麼原因,疲憊的她此刻真的不想要追究。
踱進雨簾,她幾乎立刻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有人說,我能從一百個人的腳步聲裡獨獨聽出你的腳步聲,因爲那九十九個人的腳是踏在地上,只有你一個人的腳步是踏在我心上。
多麼矯情的話。
可此刻,唐妤真的這麼想。
刻意放緩步伐,她讓他能夠握住自己的手腕。
帶著三分怒氣三分委屈四分思念,她回頭看向他,卻見他陰沉可怕。彷彿夜色都揉進了他的重瞳裡,黑漆深邃沒有一點亮光。
四目相對,兩人在那一刻,清晰的望進彼此的內心深處。
“你……”她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想問你既然回來了,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不回家?爲什麼要躲在世博?爲什麼保安攔著我不讓我上樓找你?
又想問,這幾天你過得好嗎?臉色怎麼這麼憔悴?下巴上的青茬、眼底的血絲是怎麼回事?還有,你說想念,是真的嗎?
可是對上他平靜無波實則暗潮洶涌的晦澀重瞳,她所有的話都梗在喉嚨問不出。
良久,倒是他開口了,只不過他問的話,讓她整個人如置冰窟。
“你爲什麼吃藥?”
他問。
唐妤驚詫的瞪大眼睛,身體都僵硬住。
第一反應,他知道了。
“我……”
“你在吃藥,很久了嗎?”顧逢時閉了閉眼睛,像是遮掩住眼底的什麼情緒,痛苦,怨恨,沮喪,煩躁。不管是哪一種,他企圖遮掩。
再睜開眼睛,只有冰冷徹骨的涼意。
“告訴我,唐唐,你對我有沒有起碼的感情?”
這個問題來的實在措手不及。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涉及到這麼明顯的地步。
可是,他懷疑嗎?
喜歡,她曾經是說過的。
而且,如果她對他沒有感情,或者說,她不愛他。她不會允許自己一次次低到塵埃,對他的傷害一次次的原諒,那不是唐妤。
呵!冷笑。
可是此刻,他卻在質問自己的感情。她的感情從來透明,只要他哪怕曾經有一次用心去看,也不會來這裡質問她。
或許他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唐妤試圖理解。雖然她更加不明白這個解釋是否牽強。
“阿時。”她輕聲叫他。
雨水已經將兩個人都淋溼,淋透。
“我們不要站在這裡說,好不好?跟我回家吧,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顧逢時表情有一絲鬆動。
忽然,他的頭頂多了一把黑色的雨傘,顧又青清淺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阿時,回去吧,這雨太大了,你會感冒的。”
他們站在傘裡,她站在傘外。
一把傘,隔出兩個世界。
顧又青說的回去是哪裡?總之不是她身邊。
顧又青是從世博出來的。
那麼剛纔,就是他們兩個人在樓上的總裁辦嗎?
想起她被狼狽的攔在門外的時候,他們兩個人卻是在一起的。他和他的妹妹,多麼諷刺!
顧又青緊緊咬著下脣,心跳的飛快。
這就像是她和唐妤的一場戰役。
當楚莘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聽到唐妤吃避/孕藥的消息,再也抑制不住心裡的喜悅。可是下一秒,卻又深深的苦笑起來。
唐妤吃藥,無疑是不想要孩子。可是這也反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顧逢時想要他和唐妤的孩子。
如果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奪他回來的願望只會更加難以實現。
沉靜下來,她打聽到顧逢時正在炎城出差,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手段卑鄙又如何,她從來都不計較這些,只要能達成目的就好。
顧逢時一動不動,還是那樣看著她。
唐妤嘴角勾起,笑了一下,眨眨眼睛,她睫毛上的雨珠滾落。她很慶幸自己在這樣冰冷的雨里居然一直沒有哆嗦,至少這樣看上去還不是狼狽徹底。
“你回去吧,當心感冒。”她聲音淺淡,就像顧逢時最初見她時的那個樣子,禮貌的近乎僞善,疏離的近乎冷漠。
擡手招了一輛出租車,唐妤打開車門坐進去,關車門的瞬間,卻聽見顧又青一聲驚呼!
“阿時!”
唐妤擡眸,就見顧逢時的手卡在車門縫隙間,阻了她關車門,卻也流了滿手的血。
心臟隱隱一角劇痛。
她失神的將手從車門上放開。
“怎麼回事?”司機轉頭問。
唐妤在車裡,他在車外。
“下來。”他冷聲說。
唐妤不動,聲音淡淡傳來:“你回去吧。”
“你要我回哪裡?”顧逢時死死盯著她,一字一頓,他整個胸腔上下起伏的厲害,動了大氣。
“你回哪裡與我無關。”
“你再說一次!”顧逢時低吼,朝她伸出受傷的右手,想要把她扯出來。
可是唐妤卻冷冷擋開他的手,同時也被蹭了一手血。
“嘶!”顧逢時低聲抽氣。
十指連心。
唐妤想象得到那有多痛。
“阿時!”顧又青再也忍不住,丟了傘衝上來,兩手抱住顧逢時的手臂。
唐妤趁機關了車門,低聲說:“開車。”
在顧逢時眼前,她的車絕塵而去。
雨簾下,顧逢時閉上眼,澀澀的笑開。任由顧又青扯著自己返回世博,他彷彿失去了所有的知覺,就好像回到了幾個小時前。
加班連夜,只不過爲了早一刻見她。這種類似少男少女的戀愛感覺,對於顧逢時來說全然的陌生。
接到顧又青的電話,顧逢時立刻判定這是一場挑撥離間,可是卻又忍不住去確認。
坐了最近的飛機返回宣城。他到達世博的時候是中午,秘書處的人包括唐妤都去了員工食堂。
他從專屬通道進來,又坐專屬電梯上樓,整個世博都沒有人知道他提前回來了。
在唐妤座位找到她的包,他終於從她包的夾層裡翻出那盒吃過的避/孕藥。
那一瞬間,他心臟麻木,全身像是失去了知覺,一時都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顧又青蹲在他身前,小心的給他的手消毒,上藥,裹紗布。
一滴眼淚,兩滴眼淚,越來越多的眼淚在眼眶裡匯聚,然後落下。
顧逢時茫然的看著她,左手伸出去擦拭她的眼淚。
顧又青立刻握住他的手,將他的掌心貼上臉頰,呢喃:“阿時,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顧逢時這一刻才如夢初醒。
掙脫開顧又青的手,他站起身走向落地窗,背對著她的身影高大挺直,但卻黯然蕭索。
“又青,我要說幾遍,我已經結婚了,而且我對你只有兄妹之情。”
“你騙人!”顧又青低吼,“你那麼愛我!怎麼可能是兄妹之情!顧逢時,你別騙自己了!”
“我沒有,是你在騙自己,又青。”顧逢時轉過身來,低嘆,語氣無奈:“我們之間不會有超出兄妹的感情了,又青,伊森是個好男人,你要珍惜。”
“別跟我提別人!顧逢時!你不愛我,難道你要愛唐妤嗎?她甚至不願意爲你生孩子,這樣的女人心裡根本沒有你!你說我騙自己,你呢!你不也是在騙自己嗎!”
……
唐妤站在樓下,一點一點將身上的衣服擰乾,衣服皺巴巴難堪的貼在身上,她皺皺眉,實在無法了。
輸入密碼開門,果果馬上跑出來。
看見唐妤,他一驚,“唐唐!你淋雨了嗎?”就要撲上來。
唐妤趕緊制止住他,低聲說:“媽咪身上都是溼的,別把你弄溼,我上樓換件衣服。”
臨時保姆告辭離去,果果跟著唐妤身後上樓。
唐妤換掉溼衣服,機械的鑽進被子裡面。
果果站在牀邊看她一會兒,邁著小短腿去浴室拿了乾毛巾出來,坐在牀邊給唐妤擦頭髮。
“媽咪,你怎麼了?你不是去找顧叔叔了嗎?沒找到嗎?”
唐妤貝齒緊緊咬住下脣,頓了下,輕聲說:“嗯,沒找到。”
果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好像媽咪並不想說,他乖巧的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給唐妤擦乾頭髮,他就掀開被子窩進她懷裡。
唐妤將果果抱住,下巴抵在果果的頭上,鼻尖是果果特有的帶著一點點奶香的味道,她閉上眼睛,任由眼淚落進枕頭裡。
……
第二天上班,唐妤就向張琳遞交了辭職信。
張琳手裡握著她的辭職信,驚訝極了。
“唐妤,你爲什麼要辭職?”靳琪琪摟住唐妤的手臂,急的不行,“好好的爲什麼要辭職?”
“是啊,爲什麼要辭職?”林俊也是皺眉,一臉的不解。
唐妤面無表情,聲音淡淡說:“我就是有點累了。”
累。這一聽就不是什麼好的藉口。
張琳將辭職信放在桌上,沉聲說:“雖然我負責整個秘書處,但是你的辭職信,我想必須要boss簽字才行。唐妤,你能不能等boss回來再說?”
張琳的話,也是藉口。
只是顧逢時昨天明明已經回來了,爲什麼這時候又不在世博呢?對啊,他和顧又青在一起。唐妤深呼吸一口氣,拒絕自己再想。
“我知道了,我會親自跟他說的。”唐妤淡聲說。
回到座位繼續工作,她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現在她還沒有辭職,那麼她分內的工作依然會盡力做好。
“怎麼回事?唐妤是不是和boss鬧矛盾了?”靳琪琪小聲和林俊說。
林俊點頭,皺眉說:“我看八成是,夫妻之間吵架了吧?”
“那就要辭職,一定不是普通的事情。”靳琪琪說。
“好了,趕緊工作。”聽見兩人說話的張琳冷聲說。
靳琪琪和林俊對視一眼,趕緊回到自己座位工作。
張琳擡頭看向唐妤,猶豫一下,發了條短信出去。
下午,唐妤正在處理一份張琳交給她的報表,忽然,只聽總裁專屬電梯響起“叮”的一聲。
會從這間電梯出來的人只有一個,顧逢時。
唐妤擡起頭,就見顧逢時大步從電梯裡邁出來,面容冷峻,陰沉冰冷。
視線一轉,她看見他右手裹著紗布,眼角不禁一跳,心緩緩一疼。
顧逢時面無表情的從她面前路過,直接走進總裁辦。
“怎麼回事?*oss手怎麼受傷了?”
唐妤聽見靳琪琪說。
她低眸,調整了一下情緒,全神貫注的將報表處理好。拿起報表,她走向張琳,將報表放在她桌上,輕聲說:“張姐,我的辭職信可以給我嗎?”
“你真的決定了?”張琳手掌按住那封信,蹙眉問,“想好了?你要知道,工作不能鬧脾氣,如果你和boss之間……”
“張姐,我想好了。”唐妤輕聲說,語氣卻堅決。
張琳無法,只好將辭職信遞給她。
唐妤接過信,握在掌心:“謝謝你,張姐,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先不用說這話。”張琳說,“boss籤不簽字,還不知道。”
唐妤沒說話,轉身走向總裁辦。
“張姐,你說boss會簽字嗎?”靳琪琪問。
張琳看向總裁辦的門,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咚咚。”
“進來。”
唐妤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將門輕輕合上,她走向顧逢時的辦公桌。
顧逢時從桌前擡眸,看著她的眼神凌厲,視線落在她手裡的白色信封上,他冷笑:“你以爲這是兒戲?你以爲在過家家?”
果然。
唐妤心裡笑了一下。
他果然知道自己要辭職的事情。
或許是張琳告訴他的吧,不過這並不重要了。
“我要辭職,不是兒戲更不是過家家。”將辭職信放在他桌上,唐妤淡淡說。
“不是?難道不是因爲我們的事情所以你要辭職?”顧逢時一語道破。
唐妤咬脣,卻無法否認這個原因。
“當初你來世博工作,我就說過了,是因爲答應幫你,所以纔會讓你進世博。我不會食言。”
唐妤冷聲說:“那我現在不用你幫了,行不行!”
“當然不行,我們的協議還在。”顧逢時冷漠的說。
唐妤咬牙。
他重瞳一閃而過暗沉,“既然明白就出去工作吧。”
狠狠的瞪著他,她轉身就走。
“你不想要孩子,所以吃藥是嗎?”
忽然,他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唐妤一怔,雙手在身側握緊又鬆開。
“既然你說協議,我想你也應該沒有忘記,協議上寫了,我們的婚姻只有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