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正午,積善坊內的忠王府側門之前,來了一支牛車隊。
一輛輛牛車上裝滿了已經封好的鼓鼓的麻袋,明眼人一瞧便知裡面是糧食。
高力士領著車隊在忠王府側門前停下來之後,便敲響了門,不多時,一個老太監便開了門,也不問詢,便說道:“還要勞煩您幫東西搬進府中。”
高力士心中也不禁有些怒氣,送了東西不說,還得搬進去,這是人做的事情嗎?但他被高老太監言傳身教,所以依舊面帶微笑,便答應了。
其實韋妃一直在等,那份清單都是她一邊說,武柲一邊寫的,想著當時二人那非常古怪的姿勢,她至今都有些臉紅,她想不通的是,男女之間還可以那樣做快樂的事情。
當韋妃聽到那牛車緩緩的軲轆聲時,便讓唯一的太監去看看,順便讓那些人把東西都搬進來,這偌大的王府真的是太需要人了。可是買些奴僕得需要一筆錢,這錢此刻卻難住了她。她本來有一對金耳環,昨日從魏王府出來的時候,便發覺不見了,她想一定是掉在了那書房中,可她又不好意思去拿,昨夜李顯問詢,正好不知誰買了飯菜,她便只好勉爲其難地承認她當掉了耳環。今早她便讓李仙蕙去當掉了另一隻,買了些早膳。
儘管如此,儘管跟魏王做那些茍且之事她也是願意的,但她真的不希望她在魏王心中,只是用身體來換取錢糧。可是這注定是說不清的,因爲直到此刻,她總有一種屈辱的感覺,使得早膳她也沒有跟家人一起吃。
李裹兒封了郡主,稱爲安樂郡主,她雖十分歡喜,但卻不知道這個封號意味著什麼,但比起某某公主之類的。她這個郡主叫法似乎差了些。不過比起其他哥哥姐姐們,她還是依舊有一些傲氣,她一覺睡到太陽曬屁股,在吃了早膳後。便又補了個回籠覺。方此時才梳洗打扮起來,平日裡都是姐姐和母親給她梳頭,但今日二人都沒有來,她有些想不明白。
她是郡主啊,怎麼連個僕人都沒有呢?方此時,李裹兒才發覺自己跟以前也只是小小的改變而已,只是住進了大房子,也沒有了那些兵痞子們狼一般的眼神。她依舊沒有人伺候,沒有人煮茶,也沒有人暖被窩。就是昨夜,房中連炭盆也沒有,她可是聽說了,神都家家戶戶都用炭盆取暖。
忽然府中一陣嘈雜,李裹兒頓時胸中憋了火。披散著頭髮,便出了房間,便見一輛輛牛車牽進了府中,那些奴僕她一個也不認識,便怒道:“你們是什麼人,竟敢闖入我府中!”
正在幫忙扶車的高力士頓時一愣,便停了下來。其他魏王府家僕也停了下來,看向了站立在臺階上披頭散髮的小娘皮,只見小娘皮身材婀娜,肌膚白淨,那張臉因爲生氣,而有些可愛。諸人大笑一聲,卻不理會。
高力士便說道:“請問這位小娘,韋妃和忠王可在,奴婢也好回府之後交差。”
李裹兒見這幫奴僕粗人大笑,小胸脯頓時起伏不定。再一聽到一個太監如此無禮得朝著自己說話,便怒道:“你們可知我是誰嗎?”
高力士一愣,要不是這小娘皮實在絕美不可方物,讓人憐惜,恐怕他也根本不會有此一問,於是便問道:“敢問您是?”
也就在此時,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安樂,不可無禮!”
只見韋妃和忠王雙雙來到,便阻止了李裹兒的無理取鬧。
李裹兒雖然驕縱,但在韋妃面前,卻也不敢放肆,便頓時一跺腳,鑽進了房內,哐啷一聲,關上了門。
韋妃臉色變了變,那小太監是魏王的貼身服侍太監,就是朝中宰相都要給幾分薄面,他們初來京師,如何敢得罪?
李顯忙拉住了韋妃,低聲道:“裹兒如此也是平日裡疏於管教,往後矯正便是了。”
韋妃這才點頭,便看向了高力士,說道:“小女無理取鬧,讓大家見笑了,還煩勞諸位把貨物搬進儲房中。”
高力士躬身道:“忠王和王妃放心,這是我等應該做的。”隨即便吩咐一聲,跟著那忠王府老太監繼續向儲房行去。
李仙蕙得了消息後,便很快來到儲房,只見一輛輛牛車來到,老太監取出鑰匙,握住了陳舊的木門上的鏽跡斑斑的大鐵鎖,但鎖眼早已生鏽,鑰匙根本插不進去,一時間,老太監急得滿頭是汗。
李仙蕙走到跟前,便看到那鐵鎖已經鏽得不成樣兒,便說道:“王叔,您別開了,這鎖已經鏽死,我去找個東西去,直接砸了便是。”
說罷,李仙蕙快速地向著院外走去,她記得前面有一塊石頭,應該可以砸開。
不多時,高力士等人便看到一個小女子抱著一塊黑乎乎的石頭進了這院子,高力士趕緊過去,說道:“小娘子,還是我來吧。”
李仙蕙露出笑容,道:“在房州,我可是吃慣了苦,這點活兒不算什麼。”
只見她抱起石頭,向著那把大鎖砸去,“咣咣咣”一連數聲,那大鎖卻絲毫沒有動靜。李仙蕙卻吃力地喘著氣,白淨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高力士便問衆人,“你們可有方法,弄開那鎖?”
有一奴僕說道:“找跟鐵棍,撬開便是了。”
“馬老三那車裡有跟鐵棍!”另一奴僕說道。
只見那叫馬老三的奴僕從牛車下面抽出了一根鐵棍,走向了李仙蕙,到了跟前,便說道:“小姑娘,還是我來吧,真的是難爲你了!”
李仙蕙露出一抹羞澀,畢竟做了這麼多事情,卻連一把鎖都奈何不得,便輕聲說道:“那就有勞大叔了!”
馬老三也不說話,便伸出鐵棍,不過一撬,咔嚓一聲,鎖環直接崩斷,馬老三隨手便推開了門。
頓時,一股惡臭從裡間噴了出來。
諸人連忙捂鼻,馬老三定睛一看,頓時一愣,道:“這裡面有幾具死屍!”
聽到死屍,李仙蕙驚叫一聲,頓時遠遠地跑開了,站立遠處,伸手拍著胸脯,像是驚魂未定的樣子,但隨即卻面露懷疑之色,這王府的儲房中怎麼會有死屍呢?
武柲從史館出來後,便已經是午膳時間,在朝中用了餐後,便準備到清心書院慰問一下那些學者們。剛一出宮,便得到了忠王府中發現十具死屍消息。
這則消息,頓時讓武柲沉思下來,隨即他便騎馬回到府中,便很快叫來了高力士,高力士一到,宇文素娥也來到了。
武柲隨即讓高力士把整個過程說了一遍,而後便讓高力士出去,宇文素娥看著自己的男人,便說道:“阿郎,昨夜本來是要告訴你,我昨日去了何處,誰曾想……”
其實她本來要說,誰曾想兩個人研究愛情動作去了。
武柲一臉嚴肅,說道:“你只說去了何處,做了什麼事情便是!”
宇文素娥儘管是枕邊之人,但此刻也感受到了一抹凝重的氣氛,她頓了頓,平靜了下紊亂的心緒,道:“昨日定鼎門之事頗爲蹊蹺,阿郎你在明處,臣妾便在暗處,後來定鼎門逐漸平息,便有一人很快逃離了定鼎門,他武藝很高,臣妾堪堪跟住,他也非常警惕,在饒了三個大圈子後,最後到了監察御史李昭德的府中,臣妾怕打草驚蛇,沒敢進去,便回府了。”
“李昭德?”武柲頓時站起身,李昭德曾爲宰相,因爲恃寵而驕,對待同僚如同奴僕一般,任意呵斥,被同僚和酷吏,加上武承嗣和武三思的誣告,最後便貶爲南賓縣尉,去歲契丹反叛,女皇記得李昭德的能力出衆,便再次召回京師,委以監察御史。
但此人是隴西李氏的丹陽一房,或多或少得與李唐有些血緣關係,是一個實足的李唐舊臣,他曾大殺酷吏之風,讓來俊臣等酷吏憎惡,他曾維護李氏正統,阻止女皇立武承嗣和武三思爲太子,被武氏所憎惡。後來恃寵而驕,對待臣僚如同奴僕,被朝官所不喜。
但不管怎樣,李昭德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李唐忠臣,如同很多舊臣一般,他忠心著李唐。只是一直在等待時機,沒有大張旗鼓得反叛而已。
武柲手指輕叩著桌面,發出很強的節奏,彷如戰鼓一般。
半晌,武柲終於停止了敲擊,而後緩緩說道:“利用李顯府中的死屍,把此案做大,李昭德是該付出一點什麼了。薛訥整頓右羽林衛遇到了阻力,李千里彷彿又活了一般,我看李千里也是該歇歇了,一個志大才疏的人而已!”
宇文素娥,取過一張紙,快速得記錄起來,這個時候,她便是武柲的最佳拍檔,這些命令,都會通過某種渠道,放在那些官員的桌上,武柲是從來不會直接參與這樣的陰謀的,這是他的原則,他認爲任何陰暗的一面都會給這個帝國帶來負面影響。如果有些不可避免地發生,那麼換一種執行手段,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吩咐完後,宇文素娥便欠身告退,她需要爲已經下達的命令想一條可行的計策,然後才能下達出去。
武柲則閉著雙眼,想著這一場風波之後,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他能夠走到哪一步!
契丹啊,真的是太不給力了,要是打到河東,他還會如此苦心孤詣嗎?說真的,他實在不適合陰謀詭計、佈置陷阱,他不是謀士,他只是一個嚮往美好生活的魏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