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焉怒不可遏，袁術(shù)居然派人奪取了魚復(fù)。魚復(fù)是三峽之頭，丟了魚復(fù)，三峽天險等于拱手相讓，他怎么能讓袁術(shù)趁心如意。

一路上，劉焉仔細(xì)盤算著手頭還有的兵力，漢中無險情，賈龍那里兵力也夠用了，成都好象也沒什么事，應(yīng)該還能抽出一兩千人，可是一兩千人是不夠的，哪里還有兵呢？劉焉盤算了一番，掀起車簾，對吳壹招了招手。吳壹連忙湊到車邊。

“你讓吳蘭來一趟，我想讓他做平東中郎將，去一趟魚復(fù)。”

吳壹一聽，連忙點頭。吳蘭就在附近，一直負(fù)責(zé)看守鵠鳴山，盧夫人沒有什么異動，吳蘭看守有功，劉焉讓他做平東中郎將去收復(fù)魚復(fù)，又是一個立功的好機(jī)會。

吳蘭很快到了，果然，他對這個任命非常滿意，鵠鳴山風(fēng)光雖然不錯，可是天天呆著也有些膩煩。他立刻交待了差事，和劉焉一起趕回成都，又領(lǐng)了印綬。成都工匠很多，劉焉為了方便，招攬了一批匠人，有織錦的織工，有治印的印工，他想封什么官都方便得很，連上表的套路都免了。

劉焉任吳蘭為平東中郎將，又行文到犍為、巴郡，命犍為太守任歧、巴郡太守張納聽吳蘭指揮，帶領(lǐng)各郡的郡兵趕往魚復(fù)，務(wù)必要奪回魚復(fù)，把袁術(shù)趕出益州。

吳蘭領(lǐng)命，很快就帶著劉焉調(diào)撥給他的兩千精銳水師，坐著戰(zhàn)船順江而下，直奔魚復(fù)。

……

洛水（今沱江）北岸，賈龍看著什邡令賈原和他身后的幾十條大小不一的船，終于松了一口氣，他考慮了半夜，決定還是轉(zhuǎn)道什邡。為了解決渡船的問題，他派人搶先一步趕到什邡。讓他的兄弟什邡令賈原立刻盡可能多的搜羅一些船只，以加快渡河的速度。他原本希望賈原能找到十幾條船就不錯，畢竟時間太短了，可是賈原居然帶來了這么多船，實在讓他有些喜出望外。有了這些船，他最多只要兩個時辰就能將這幾千人渡過洛水，等他進(jìn)了什邡，那些巴人就算得到消息也只能望城興嘆。

“哪來這么多船？”賈龍難得的笑了笑。

“也是兄長運道好。”賈原笑了笑。“昨天夜里正好有一批商船趕到這里，早上剛剛把貨卸下來，我正好得到了兄長的命令，就征用了他們的船。”

賈龍滿意的點點頭，又嘆了一口氣：“什么運道好啊，我這次可是惹了麻煩了。”

“為什么這么說？”賈原不解：“巴郡生亂，不在兄長預(yù)料之中，兄長能在這種情況下斬獲數(shù)千人，全身而退，縱有小過。也無法掩全功啊。”

“可是吳班死了。”

賈原語噎，過了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嘴里有些發(fā)苦。他知道吳家是劉焉最倚重的力量，吳班跟著賈龍去綿竹，一方面是輔助賈龍，另一方面也是兼著監(jiān)軍的身份，甚至有可能在熟悉了情況之后代替賈龍。可是……他卻死了。雖說他的死是意外，可是這個意外怎么向劉焉解釋？吳班死了，你賈龍就毫發(fā)無傷的退回來了？

“這事以后再說吧。先渡洛水再說。”賈龍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他不知道怎么向劉焉說明吳班的死，細(xì)細(xì)想來。他派吳班帶騎卒去追擊本身的確有讓他送死的嫌疑，畢竟就算吳班順利占據(jù)了那道山梁，接下來也要面對巴人的兇狠進(jìn)攻，三百騎兵能不能守住，吳班能不能活下來，的確是個值得懷疑的事情。

賈龍在考慮如何解釋的時候，將士們已經(jīng)開始渡河。為了盡快渡河，每條船上都擠滿了人，反正他們現(xiàn)在除了自己的武器之外，也沒什么東西可帶，所以盡量站得緊密一點，就可以多裝很多人，平時能裝二十人的，現(xiàn)在擠了三四十個，船舷都已經(jīng)快被水淹沒了，如果不是洛水水流不急，波浪不大，這些船大概一到河中心就有翻覆的可能。

一個半時辰后，大部分將士都過了河，賈龍這才帶著幾個親衛(wèi)上了船。船上擠得滿滿的，連轉(zhuǎn)個身都比較難，撐船的船夫只能在舷邊上側(cè)著身子走，大半個身子都在水面上，如果不用船篙撐著，他根本連站都站不住。

因為嚴(yán)重超載，船夫們得使出全身的力氣，才能讓船前行，他們鼓起強(qiáng)健的肌肉，整個身體都撲在船篙上，船篙彎成了一張弓，讓人非常擔(dān)心隨時會折斷。雖然清晨的溫度并不高，可是他們卻渾身是汗，身上唯一的一條牛鼻裈也早就濕透了。

賈龍站在船邊，幾個親衛(wèi)用手拉起一個圈，不讓那些士卒太擠著賈龍，賈龍不用像別人一樣被擠得像出水的魚，連喘個氣都難，有心情四面張望。再過片刻，他就徹底安全了，而巴人和張任還沒有看到影子，他們是肯定追不上了。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回成都之后如何解釋吳班的死，想著劉焉可能的態(tài)度，賈龍有些忐忑不安。

他移目四顧，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個船夫的身上。這船夫大概是在累了，停了下來，扶著船篙站著，解下脖子上的布巾在擦汗。他一停，另一邊的船夫卻還在撐，船在水中心轉(zhuǎn)了一個方向，打起了轉(zhuǎn)。一看到船不聽使喚，另一邊的船夫叫了起來，船上的士卒也發(fā)現(xiàn)不對，都大聲叫了起來，頓時一片混亂。

“嘿，你怎么回事？”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了原因，指著那個正在擦汗的船夫怒喝道：“你想讓船翻了嗎？”

“各位軍爺，我……我只是喘口氣。”那船夫見這群大兵發(fā)了火，一下子慌了，可憐巴巴的連連拱手：“小人從昨天夜里就行船至此，連口早飯也沒來得及吃，又來渡軍爺們過江，一連來回七八趟，這……這實在是沒力氣了。”

“沒力氣也不行！”靠他最近的一個士卒破口大罵：“你個龜孫，把老子送過河再休息不行嗎，非得在這半中間休息？船上這么多人，萬一有點問題，老子們不得去喂魚？”

“呸呸！吳三狗。你嚼什么舌頭呢，你才去喂魚，你全家都去喂魚！”

吳三狗大怒，轉(zhuǎn)過頭看著罵他的人的位置，唾沫四濺的罵道：“格老子，老子也是為了大家好，才罵這個龜孫，你們不罵他。反倒罵老子？”

“好了好了，都給我住口。”賈龍咳嗽了一聲，船上頓時鴉雀無聲，誰也不敢再說話。賈龍嚴(yán)肅的看著那個船夫：“這里休息太危險了，你還是再堅持一下，等把我們?nèi)克瓦^去，再休息也不遲。”

“唉，唉。”那船夫感激涕零的連連答應(yīng)，扯起嗓子吼了一聲：“行船啰——”

另一邊的船夫也喊了起來：“行船啰——”

其它船上的船夫也高聲應(yīng)和，一時間。整個江面上都是高亢的號子聲。船夫們用力撐動船篙，大船又慢慢的起動了。賈龍忽然發(fā)現(xiàn)這船方向不對，剛才轉(zhuǎn)了個頭，現(xiàn)在卻是向北岸撐去，他喊了一聲，那船夫也沒聽見，只是埋著頭，弓著腰。一步步的向船尾走來。賈龍急了，上前一步，伸手一拍他肌肉賁起的肩膀：“嘿。你方向錯了！”

“什么？”那船夫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瞪著兩只大眼，扯著嗓子吼道。

“你方向錯了！”賈龍又湊近了一些，大聲叫道。

那船夫咧嘴一笑，“沒錯，賈校尉。”話音剛落，他緊握著船篙的手突然伸出，緊緊的揪住了賈龍的手臂，用力一拉，賈龍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他拉出了船舷，“撲通”一聲巨響，兩人一起落入水中，濺起一人高的水柱，轉(zhuǎn)眼間就消失了。

賈龍的親衛(wèi)們下意識的抬起手臂擋在眼前，等他們放下手，這才發(fā)現(xiàn)賈龍不見了。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船突然開始搖晃起來，幅度越來越大，只是轉(zhuǎn)眼間的功夫，船就傾覆在水中。

緊接著，又是一艘船傾覆，又是一艘，江面上驚叫聲此起彼伏，幾乎所有的士卒都大叫起來，亂成一片，人聲雜嘈，比進(jìn)了菜市場有過之而無不及。賈龍的親衛(wèi)們雖然大喊大叫著賈校尉落水了，可是卻沒幾個人能聽見，大家都在這自己的性命擔(dān)憂，沒人注意到賈龍是不是還在。別說賈龍不在，就是賈龍在，這個性命攸關(guān)的時候沒人有心情聽他的。

賈原站在對岸，看著江面上的這一幕目瞪口呆，片刻之間，幾十艘船有一半已經(jīng)傾覆，數(shù)百士卒在手里撲騰著，水花四濺，像是煮沸的湯釜，剩下的一片已經(jīng)沒有了船夫，船上的士卒驚慌失措，互相推擠著，不斷有人被得落水，激起更多的水花。

“明廷，你看！”縣丞忽然指著遠(yuǎn)處，大叫起來。賈原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遠(yuǎn)處煙塵滾滾，時間不長，二三十騎急馳到江邊，這才停住了腳步，這時，兩個人影從洛水里鉆了出來，其中一個拽著另一個，大步流星的趕到那些騎士面前。

“壞了！”賈原如遭雷擊，雖然隔著三十步多步的江面，他還是能看清那個萎靡的人影就是他的兄長賈龍。

“明廷，我們趕快回城，小心什邡有失！”

賈原一時亂了方寸，他既想搶一條船過去救賈原，又擔(dān)心敵人趁勢搶占什邡，可是還沒等他決定下來，遠(yuǎn)處又跌跌爬爬的奔來一個縣卒，老遠(yuǎn)就大聲叫道：“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一伙商人搶了城門……”

賈原的腦子嗡的一聲，眼前直冒金星，腿一軟，“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對岸，賈龍同樣暈頭轉(zhuǎn)向，他被灌了個肚兒圓，此刻所有的聰明才智都不見了，腦子里只有水下渾濁的影子。

“賈校尉，跑得還真快啊。”劉修跳下馬，蹲在賈龍面前，看著這個狠如狼，滑如魚的賈龍，露出了如釋重負(fù)的笑容。

“你……是誰？”賈龍吐出一口污水，茫然的看著劉修。

“我就是持節(jié)鎮(zhèn)關(guān)中，奉詔督益州的車騎將軍，涿郡劉修。”

“劉……劉修？”賈龍大吃一驚，猛的坐了起來，他的動作太猛，一下子擠得胃里的水涌上了來，嗆得他咳嗽不已。過了好一陣，等他咳得輕了些，他又笑了起來，仰起臉，看著劉修：“你想取雒縣？遲了，我已經(jīng)派趙瑤趕回雒縣，你攻不下雒縣。”

“是嗎？”劉修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賈龍一邊咳一邊笑，不時的有水從他的嘴角溢出來。“是的，你取不了雒縣，犍為、巴郡的郡卒很快就到，你無法立足，你死定了。”

“不，賈校尉，你想錯了。”劉修豎起一根手指，在賈龍面前搖了搖：“我只要抓住了你，取益州如探囊取物，因為，除了你這個鬼迷心竅的人之外，沒有人會再給劉焉賣命。”他站了起來，指指自己的胸口，居高臨下的看著賈龍：“我是天子派來的車騎將軍，劉焉是逆賊，有幾個人會傻到置家族于不顧，非要跟著劉焉造反？”他頓了頓，嘴角挑起一抹譏諷的笑：“就算有，又有誰能有賈校尉這樣的本事，能和我對陣？抓住你，我就已經(jīng)平定了益州，接下來，我只需要要發(fā)幾道公文，益州就能重歸朝廷。然后嘛，嘿嘿嘿，就是賞功罰罪，處理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的事了。”

賈龍臉色一滯，一肚子的硬話全被憋了回去。

劉修抬起手，指著江對面的什邡城：“對了，什邡城現(xiàn)在也是我的了，你是希望你弟弟賈原獻(xiàn)城呢，還是希望他抵抗到底，與什邡共存亡？”

賈龍的嗓子里咕嚕了兩聲，無力的閉上了眼睛：“敗軍之將，無權(quán)置喙。將軍為刀俎，我為魚肉，唯有死罪而已。”

“不錯不錯，的確是我為刀俎，你為魚肉。”劉修大笑，看了咬牙不語的賈龍一眼，擺擺手，示意把他先拖下去控水。他看著江面上駛來的一條船，又看看對面群龍無主的益州軍，回頭看看郭嘉，郭嘉笑笑，點了點頭。

兩人放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