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
當初生的朝陽,緩緩的升起,莽莽萬宵羣山之中,升騰起了如夢如幻的山嵐。它們隨著山峰飄蕩,映射著太陽的光芒,如同虹彩。一片青碧的樹林中、一片翠綠的草地上,到處是晶瑩的露珠,宛如最璀璨的寶石,在枝頭閃亮。
萬劍宗或精緻或恢弘的樓臺宮殿,就在如此的霧氣虹彩之中半遮面。
在一個小院子中,此時卻早已聚滿了人羣。而仔細看去,在小院子外,也是處處崗哨,無數內門弟子,在拱衛著這個小小的院子。
而院子的主人,正是趙彥魁。
連軍山的悍然挑戰,被內門弟子獲悉之後,他們立刻展開了行動。鐵毓莟和亓官倰樂此不疲的騷擾,讓他們都怕了。爲了防止這兩個惹不起的小魔女前來騷擾他們的趙師兄,內門弟子集合了起來,聯手拱衛趙彥魁的居所。
事實證明,他們的選擇是對的。鐵毓莟和亓官倰可是親眼見到連軍山發出挑戰的,她們雖然沒法阻攔,但還是想幫忙的。
可是,生死臺,就連宗主都不能插手,她們又如何能夠上去助拳?於是,兩個小丫頭就故技重施,準備輪番騷擾趙彥魁。這三天之中,無比要讓趙彥魁食不下咽、睡不安寢。
等到兩個小丫頭出發,還沒來到趙彥魁的居所,就遇到了重重阻攔。這些內門弟子也不敢動手,但是組成人牆阻擋她們的去路,卻是沒有問題的。
亓官倰自然是百般威脅。可是,內門弟子都知道,經歷了上次的事件,宗門正是憋著一肚子火氣,卻偏偏法不責衆,不能發泄。如今自己只要稍稍越界,那麼嚴厲懲罰必定接踵而來。所以,他們一個個罵不還口、打不還手,任憑兩個小丫頭如何叫囂,只是神色恭敬、擋住去路。
如今,三日已過,最後的時刻到來了。他們雖然疲累不堪,但是人人臉上放光,倒有點精神奕奕的模樣了。
他們,在等待趙彥魁。雖然他們相信趙彥魁一定能夠獲勝,但是也知道,趙彥魁對敵向來謹小慎微,信奉獅子搏兔。而且,那連軍山,雖然資質僅僅是飄搖,卻也斬殺了數名明性級的劍侍。不管是陰謀詭計也好,是別的什麼也罷,趙師兄小心點總是沒錯的。
而趙彥魁,就是利用這三天的時間,來調整自己的狀態。他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問題所在——被激怒之後,失去了冷靜的判斷。一旦對敵,這將是一個致命的破綻。
如今,一切就緒,就等正午時分。
朝陽逐漸變得火熱,驅逐了山嵐,抹殺了露珠。而趙彥魁的小院外,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他們面容肅穆,神情悲憤,鴉雀無聲,只是排成一個個的方陣,在默默的等待。
而連軍山此時,正在緩步前往生死臺。
生死臺,在內門及真傳弟子區域的交界處。那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山頂卻是一個寬闊的平臺,其上有一個青石壘成方圓百丈的巨大擂臺。
如今,連軍山就在一步一步走去。當他來到山頂,看到了那寬闊的擂臺時,
一種激/情忽然迸發了出來。
那鐵青的巖石上,有著深色的痕跡,或漫溢狀、或噴濺狀……那是昔日在此擂臺上生死搏殺瞭解恩怨的人留下的。
現在,輪到了連軍山。他一步一步的走上擂臺,緩步來到擂臺中央,然後緩緩的盤腿坐下,雙目緊閉。
一切都不再腦海之中,就連劍匣的嘮叨,也被他忽略。
而趙彥魁的小院外,人羣越來越多。從空中俯瞰下去,黑壓壓的人羣,將那個小小院落整個的包圍了起來。而還有人羣在不斷的涌來,他們無法接近,便開始在去往生死臺的道路兩旁停下,排成一列開始警戒。
看到如此場景,亓官弈的面色不由沉了下來。
如此,已經超過了宗門的界線了。趙彥魁……亓官弈心中沉吟著。他的資質不能說差,但是若想躋身劍宗弟子之列,卻稍嫌不足。這一點,從鐵毓莟十歲就成就劍俠,而年齡是鐵毓莟一倍還多的趙彥魁卻依舊停留在恆定級劍侍上,就可以看出。
可是,他所擁有的威望,卻已經超越了任何一個地址,甚至比起一些長老來也絲毫不差。
至少,沒有哪個長老,可以讓內門弟子如此自覺的前來守護。
這是一個不安定的危機。等到這一批內門弟子上位,趙彥魁的勢力……想到這裡,亓官弈的臉色更加的不好看了。
但是,他只能默默的看著。諸多手段,現在還不是施展的時候。
當趙彥魁走出小院的時候,他也驚到了,隨即便是心中一暖。這麼多年的付出,師兄弟們都是牢牢的記在心中的。
“諸位師兄弟,趙彥魁多謝了!”趙彥魁施了一禮,隨後就向生死臺走去。
此時,太陽已經到了頭頂,不消片刻,便是正午時分。
在山間道路,只能聽到整齊的腳步聲,只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頭。而當先一人,長衫飄飄,不是趙彥魁又是誰?而在他身後,則是內門弟子。他們沉默著跟隨,想要見證趙彥魁是如何將連軍山斬殺。
那個資質僅僅是飄搖的傢伙!卻殺死了數名同門。用趙彥魁的話說,他們的血,決不能白流!
一路行去,當趙彥魁到達生死臺下,恰恰正午,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
然後,所有的人就看到了在高高的青石擂臺中央,盤膝而坐的連軍山。他們看到,在青石擂臺中央,一個一身月白長衫的少年,閉目而坐,面容肅穆。他一頭黑髮長長的披垂下來,被山風吹拂,肆意飄揚。
他們看到,那一張略嫌清秀的臉龐上,滿是嚴肅。但是,那一對劍眉,卻是高高的揚起,宛如兩柄利劍,直刺雲霄。
刺破青天鍔未殘!
恍惚間,直面連軍山的趙彥魁,竟然有了這樣的感覺。
此時,恰是正午,陽光熱情的傾瀉而下。山風獵獵,吹起了衣襟,鼓盪在眼中。
連軍山驀然睜開了雙眼。那一雙眼中,彷彿有劍刃爆射出來!
“你有什麼想說的嗎?”趙彥魁深深的吸了口氣,劍氣暴動,光華縈繞。
連軍山放聲大笑了起來:“此戰,要麼你死,要麼我亡!”
一開口,便是生死大限!
“你我尚不至於到如此地步。”趙彥魁臉色凝重,聲音清越,如同出岫笛聲,穿雲裂石,“世人都想踏入劍修之路,但能成功進入者,都是天資卓越之輩,萬中無一。而你,飄搖資質,資質之差,也是萬中無一!如此,竟然能夠進入內門,將那些外門之中,資質遠遠超過你的弟子們,置於何地?”
“你能代表外門及內門弟子?”連軍山冷笑起來,聲音粗獷。
“趙師兄一心爲公,光明磊落!”內門弟子憤怒的高吼了起來,“我們奉他爲領袖!”
聽聞此言,在遠處關注的亓官弈和獨孤印,以及一干長老,面色都難看了起來。
連軍山卻是放聲大笑:“領袖?領袖?哈哈哈哈!”
趙彥魁卻是面色不變:“衆師兄弟擡愛而已,不知道你又爲何發笑?況且……血債猶在!”
連軍山笑聲一斂,頗有些感慨。多年的流浪,讓他見識了人世間的一切醜惡。面對衆內門弟子的衷心呼喊,連軍山面沉如水:“危難之中,人們會本能的想要尋找到一位領袖。這是源於他們的惰性!他們不想對自己負責,所以想要別人來替自己做決定,從而替自己負責。如果做得好,那麼就可以歡呼,繼續奉爲領袖。如果做得不好,那麼,就憤怒吧!就吶喊吧!或許,還可以將那個傢伙打得滿地亂爬,然後宣稱自己是被欺騙的。”
滿場震驚,滿場寂靜。
“你們宣稱,那些家世卓越,靠山強硬的紈絝子弟,是如何如何的欺壓你們,是如何如何的讓宗門蒙羞。可是,當初你們爲什麼不站出來抵抗?”連軍山的聲音宛如洪鐘大呂,在羣山之間隆隆回蕩,“非要等到有一個人站出來,替你們解決問題,然後你們就歡呼!就稱呼他爲領袖!你們,我一個都瞧不起!而你們還瘋狂的對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做出那樣的事情,你們,我一個都不原諒!”
連軍山面色猙獰:“人,從來都只能依靠自己。奉某人爲領袖、以自己爲某些人的領袖,都只能說明你怯懦!因爲,你不敢一個人面對挑戰,你不敢獨自面對考驗!所以,你們才聚集起來,想要藉助別人的力量。虎豹都是獨行,豺狼纔會成羣!”
一片的寂靜,死一樣的寂靜。
遠遠的,亓官弈緩緩頜首:“此子,若能活下去,將來必成大器!只是……”
“此子……乃是獨狼啊!”獨孤印也嘆息了起來。他怎麼都不曾想到,那個作爲添頭跟著進入宗門的小子,竟然有如此的心性!雖然略嫌偏激,但是作爲宗門來說,卻還是需要這樣的一柄利劍。
此子,若能活下來,當值得大力栽培!
“若你我都只顧惜己身,何人能爲宗門揚威?”趙彥魁卻是怒髮衝冠,大聲呼喝了起來,“如你這般,就沒有資格在萬劍宗。廢話少說,殺!”
斬骨劍赫然在握,劍光盪漾,劍氣如山!
連軍山一聲狂喝:“出鞘!”
(本章完)